橙抿起唇角,朝她点点头,笑而不语。她并不紧张,只是心想着,精明如乔以航,一定会看出这幅画的异样吧。很快就轮到浮橙上场了,过去的大小比赛,很少会站在这样的舞台上进行,一般都是将作品送选,顶多就是室内现场作画,而此时,她轻握着画卷,一件橙色的大衣,微敞的领口露出白色的v领针织长衫,雪白的颈项优美,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一张精致小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笑容,现场突然发出一声叫好声大约是终于看到了一个年轻美女,之前紧张的氛围一下子竟活跃了不少。浮橙微微一怔,旋即笑意渐深了起来。台下评委席上的几人也是露出了一丝轻松神色,有别于前面几次评审时严肃不近人情。乔以航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把玩着桌上的钢笔,温润的眸光一直停在浮橙身上。他的左手边坐着一个穿着大胆性感的女人,玩味地打量着他,突然倾身过来低语:“乔先生,看来传言还是可信的。”她指的是某篇让那个人直接将她甩在机场,怒意未平地匆匆离开的报道。乔以航偏头望向她,笑意未减,眸底却是淡淡的冰寒:“安娜,我们也算共事过,别让我对你有戒心。”安娜拨弄了一下波浪长发,朝他抛了个媚眼,嘟起红唇娇嗔:“别这样,你知道我一直心有所属的。”“呵,那男人似乎从来没正眼看过你吧。”乔以航不遗余力地淡声打击,收回视线,看向已经将作品缓缓打开的浮橙。“你”安娜气结,却也不敢发作,谁让他说的是事实呢,更何况现在并不是个叙旧交谈的好时间,也不再试探,坐直身子抬眼看向台上,蓦地,美丽的脸上划过一丝激赏。不可否认,陆浮橙现在展示的这幅作品,是比赛进行到现在,最好的一幅。海水与天幕交接,深蓝冷色调为主色,一条腾空的巨龙,半身沉入海底,半身飞出海面,水天交接处,浪涌潮动,而海下被龙尾半包裹住的则是一颗巨大的珠蚌,大开的蚌壳里,蜷缩着一个长发垂至脚踝的男子整幅画面,带着掠与夺的霸然气息,但是男子身上静若处子的安详又将这份森冷杀气阻挡在身周之外,一残暴一淡然,鲜明的视觉和情感冲击,叫人心生震撼观众席上很快又是一阵议论声浪,不时有人发出啧啧称赞声。主持人也是好久才回过神来,笑着问:“陆小姐可以跟大家解释一下,这幅画所要传达的故事和创作理念吗”台下立刻静了下来,几位资深评委正小声讨论着,简彤雅掀开帘布,果然看到不少评委正在频频点头,心下也生出几分欣慰来,她想,比赛结束后,有必要去一趟恩师那里聊一下这件事情了。“嗯。”浮橙接过主持人手中的银色小棒,走到画的一侧,轻点着画面开始娓娓讲述。“如果去过s市南部的大峡谷的朋友,一定也听说过那里声名远播的一种奇幻现象,即湖塘之中的龙漩现象。”她微微一顿,明眸璀璨,“正巧,就在几天前,我亲身经历过龙漩的厉害。”“没错那里的龙漩很有名的”“是啊前几年外面还来了支考察队,研究了好几天也没能研究出结果了,潜入水底的人没几个活着回来呢”观众席上去过大峡谷的人纷纷点头表示有听说过龙漩,本来作为单独讲解展示的环节反倒透出几分和现场互动的活跃气氛来,坐在最角落的邵昕冷着俏脸,一双手放在膝盖上,死死紧握。、v044让她晋级场控人员站在另一侧抬了一下手,现场立刻又安静了下来,浮橙温婉一笑,继续道:“而关于龙漩的传说相信也有不少人听说过的,”她将手上的银色小棒对着画上的巨龙轻点了一下,唇角轻扬,“传说中,龙漩是因为那个湖底盘卧了一条曾掌管四时气象的龙,每当它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发出的龙息就会让水面呈现巨大的漩涡。它原本高居上位,但出于贪婪,觊觎着更大的权势利益,将上古之神的孩子囚禁在了海底,以此作为要挟。”她移动着小棒,指向那个蜷缩在大珠蚌里的男子:“他,就是上古之神的孩子。”“这是在将上古传说还原啊”有人惊呼了一声。“嘘”立刻被其他观众不满地瞪了一眼,那人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地噤了声,和大家一起正襟危坐。“上古是所有故事传说之中最为神秘的一个时间概念,其中究竟存在这多少似是而非,亦真亦假的传言,没人可以说得清楚,而这个孩子作为故事中上古之神唯一的继承人,巨龙将他抓来,不会只是单纯地出于威胁,更大的可能是要探听到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然而,它最终却是被贬谪到了大峡谷的湖底永久镇压沉睡,只有偶尔才会苏醒一次。”“明明有人质在手,拥有绝对的主导权的它究竟是怎么被逮捕的呢”“这个孩子一直从容不迫,不得不怀疑他有表面上无法窥测的强大能力。”“而”台上的浮橙看向聚精会神聆听着的观众,突然话锋一转,“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开始。”所有人都随着她平和却不失力度的讲述而面色紧张,听她这么说,更是露出着急的神色,亟待倾听她下面要说的内容。浮橙却不再说话了,安静地垂下眼,轻声说:“我的故事表达完了,谢谢大家。”“啊”不少人表示意犹未尽,更有几个人干脆地喊了出来,“让她晋级下次创作一定是后续的故事”“对让她晋级吧”一时之间,观众的呼声竟还盖过了主持人拿着话筒讲话的声音。现场一派热烈,邵昕隐在角落,双手已经将裤子上的布料捏紧,眼神微微颤抖地看向乔以航,悲哀地发现他正在用一种从未给过她的柔情眼神,望着台上的女人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哪怕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胸腔处不断翻涌着嫉妒和不甘,却只能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自嘲地勾起唇瓣。乔以航,你的真情只用在了一个人身上,对于其他人,只剩下彻骨的冰冷。而我,却甘愿被冻得瑟瑟发抖,也不肯走远。几个评委已经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无疑对浮橙的画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主持人调节了一下气氛,示意进入打分环节。“大家请保持安静,接下来,让我们的十位评委对五号选手陆浮橙的作品进行打分。”毫无意外,一整排的高分亮起,这是比赛截止到现在,全场拿到的最高分数浮橙不卑不亢地弯腰鞠躬致谢,所有人都由衷地爆发出掌声正准备下场等待下一轮比赛,安娜却在这时不紧不慢地发出一声“咦”,对着桌上的话筒问:“陆小姐,请问你可以将你的画翻过来给大家看看吗”她的问话很温和,丝毫听不出有故作刁难的成分,简彤雅在帘布后听得心口一紧,这下子麻烦了虽然这幅画现在的效果远比之前好,可是一旦被发现之前已经被撕毁过,免不了是一顿无中生有的怀疑。“好。”浮橙没有拒绝,转回身直接走过去将画翻了过来,背后的一条胶布清晰地投射到巨大的屏幕上,观众们不解地互相询问,原来这画是破损的安娜妖娆一笑,风情万种地倚靠在座位上,似笑非笑地追问:“不知道陆小姐可不可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她眸色微沉了几分,语调慵懒,“用这样损坏过的作品来参赛,未免也太不尊重主办方了吧”主办方之一正是市委的机关单位,这么一提,反而给浮橙扣了顶亵渎比赛的帽子简彤雅刚想冲出去帮浮橙解释,却见她已经朝前迈出一小步,姿态依旧从容,没有丝毫的惊慌,而是接过主持人的话筒,用清软的嗓音缓声说:“这就是这幅画的名字。”她的双眼在镁光灯下闪烁着耀眼的灿光,虽然身形纤细,却难掩高贵淡雅的气质。“叫做痕。”“因为贪婪和背叛,巨龙和上古之神之间的君臣关系出现裂痕;因为巨龙被贬谪,四时交替的平均规律出现裂痕;因为囚禁期间需要保持警惕,巨龙守在那孩子的身周,头顶天幕,尾沉海底,水天交接处被生生拉出裂痕。”“而最重要的,在我走到这里之前,有些人因为名利的讠秀惑和吸引,将人性中丑陋一面的暴露,让我对这场比赛的真正的意义的看法,也出现了裂痕。”安娜饶有兴趣地扬眉:“哦你的意思是说,比赛有内幕呵呵,别的我不知道,我怎么听说陆小姐和我身边的乔以航乔大师,关系匪浅呐”浮橙原本只是想说明自己对这场比赛没有太大的功利心,却没想到会被对方摆了一道,一时有些愣住,脸色微白,下意识地看向一直含笑不语的乔以航。“是啊,”乔以航在一片死寂之中拿过桌上的话筒,慢条斯理地接过安娜的话,“小橙是我的初恋女友,我只能说,我会给她打最高分。”言语之间,丝毫不觉得应该避嫌,反而异常笃定地说明了自己和浮橙之间的关系,还直接说出自己的偏心。现场一片哗然“这样啊,那还真是一件叫人羡慕的事情呢。”安娜皮笑肉不笑,却是没再多说,拿起自己的分数牌,将原先的48分划掉,打了个5分。浮橙僵立在台上,神色复杂,终是转过身朝后台走去。你已经是第二次这样毫无顾忌地将过去的美好,用这种我并不喜欢的形式抛掷出来了,乔以航。、v045表白第二轮的比赛被安排在晚饭后,浮橙和简彤雅打过招呼,直接绕过赛事大厅,从侧门离开,准备先到附近的饭馆吃饭。她不想去参加主办方安排的晚宴,那样,不可避免地,一定会遇上乔以航。她已经越来越无法摸清他的脾气了,尽管还是会温和地笑,望着她时,眸光温润如旧,可她却意外地在不断逃避他的过程中,习惯了两者之间的距离。也许是站得远了,反而越发能看清楚从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一如他偶尔无声无言时,近乎冷漠的神色,他在说出一句让她无法招架的话之前,前一刻还在温柔如常。这样的乔以航,是陌生而叫人心生畏惧的。接到封御景的电话时,浮橙正在过马路,横向红灯,车辆停下,整条纵向斑马线上,就她一个人在缓缓而行。“陆浮橙,你可以再不专心一点。”耳畔是他低沉清冽的嗓音,带着几分难掩的疲惫。浮橙疑惑地抬眼,距离对街也不过是两三步的距离了,身体却自发敏感地感受到左侧有奇怪的气流在横冲直撞地朝她靠近,刚微一侧身,一辆飞速疾行的摩托车从她身前惊险地擦过带起的风将她的长发吹起,掠过脸颊,冰凉肃杀惊魂未定。她脸色雪白一片,握着手机的手指根根收紧,里面传来封御景愠怒的咆哮:“陆浮橙你脑袋里塞的都是棉花吗”奇怪的是,浮橙却感觉声音近在咫尺,一偏头,果然看见他就站在对面不远处的一块站牌下,眼神冷凝地望着自己。他本就身姿颀长,五官也是清俊,只是往那里这么一站,都仿佛自成风景。临近夕暮,街上华灯初上,霓虹灯影映在路边,将他的影子勾勒在地。身后是一排花坛,里面的植物已经悉数凋落,残枝枯木在灯光的映衬下,少了几分惨败,多了几分生气。浮橙朝他缓步走去,一手轻抬起静静地抚在心口,刚才她感到心头奇异地快速跳动了一下。只因为当惊魂未定时,一抬眼便看见了他让人觉得安心的身影。这种感觉是微妙的,也是不妙的。“吓住了”他皱着眉,伸出手揉揉她的长发,嗓音略沉,这个时候听起来却有种温软的安抚效果,“去吃饭,压惊。”“封御景”浮橙抓着他的衣角,抬起头仰视他,视线从他的下巴上移,停在他幽深的两潭黑眸之中。浮橙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她知道这个问题有点自恋,可是除开那种暧昧的肌肤之亲外,他对她,只有在偶尔受到来自乔以航或者乔家的刺激,才会有所失控,更多的尤其是最近,他对她越来越好。这种好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而是在极不注意的情况下,让她心下一暖,甚至还有怦然的感觉。她始终在抗拒,抗拒一个给了她并不美好的开头,并就此霸占她两年的男人。可是有时候,很多事情,越是抵挡越是装作不去在意,却往往越是鲜明深刻。就像封御景这个人,他对你不好时,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痛苦,反而对你好时,竟会让人养成习惯。也许,他其实从未对自己心狠过。他将她扣在身边,是源于对乔家的恨,尽管她从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可以让他对本就已经萧条落寞的乔家持续打击,直至让和乔家关系匪浅的她以屈辱的身份留在他身边。在过去的时间里,她不是没想过他为什么会找上自己谈这样一场分明并不划算的交易,毕竟,他甚至答应了自己,不会将他和她的关系公诸于世,一如一年前的那个圣诞夜,他警醒而认真地将她挡在了身后,防止被曝光。相比之下,重新再见面时,乔以航反而是那个时刻要将她推至风口浪尖,百口莫辩的人。这一切,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