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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毁约的原因嘛,十分简单。第一,数量不够;第二,定价偏高。他们需要一万五千桶葡萄酒,差一桶都不行;那还不如把买贵了的酒退了,再去买些质量差不多、但价格更低的酒。“能换成现钱就换成现钱。”夏尔说。他其实就是这个目的,拿在手里的金子更有利于他的计划实现。“以您定的价格,不愁买不到酒。”这个纪尧姆当然知道。因为他之前惯常的做法是,用相对高的进货价保证相对稳定的进货渠道。这么做的优点是稳定,缺点是挣得慢;万一遇到酒价大跌,就是亏大发的节奏。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最糟的情况。而夏尔的做法,无疑是主动地把他们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要么乘着浪头达到更高的地方,要么被打到深渊里,只能粉身碎骨。这些念头已经纠缠了纪尧姆一整个晚上,让他根本没睡好。“买酒要看行情。比如说,一百法郎一桶,已经算很不错的价格了吧买个几千桶还有可能,但想要这一万五千桶都能这么买,基本不可能。”他指出来,“而且你之前从没离开过巴黎。”言下之意,内地人生地不熟,那到底要怎么把这么多酒搞定但纪尧姆从小到大都舍不得对儿子说一句重话,所以就算这时候,依旧表达得很含蓄。“您只是在担心我。”夏尔这么回答。“我也知道,这是在冒险。但我要请求您的信任,请您给予我一次机会,证明我自己。毕竟我们都姓葛朗台,不是吗”纪尧姆脸色缓了缓。正因为他坚信儿子绝不会让葛朗台这个姓氏蒙羞,他才放心把许多事交给儿子。就算夏尔出人意料地签了一万五千桶的协议,他也从未想过夏尔会蓄意让家里破产。“说什么傻话,”他拍了拍夏尔的肩膀,“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件事了。”“是我说错了话。”夏尔从善如流。“我想这件事不久之后就该传开,您要不要考虑暂时离开巴黎避风头”这正是纪尧姆目前最关心的事情之一。以他的看法,违约这种行为实在不好,就算是按照合同赔了钱也一样。如果这时候能离开巴黎,那当然再好不过。夏尔一看老爹的脸色,就知道自己抓住了软肋。“您可以沿着塞纳河南下,度度假,散散心,享受一下灿烂的阳光和薰衣草的清香。如果您愿意带上您的印章,说不定还能在阿尔萨斯或者罗纳河谷收到更合适的葡萄酒呢。”虽然知道时机不适宜,但纪尧姆还是被这俏皮话逗乐了。“你这什么意思就算合同上签的是你的名字,难道你爸爸我就会坐视不管了吗”于是两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初步共识。纪尧姆的路线偏向法国东部,而夏尔偏向法国西部;每隔一段时间派遣信差交换消息。至于巴黎事务,该请假的请假该暂停的暂停,反正还有经纪人和公证人顶着。“看起来要麻烦洛甘和苏歇了。”纪尧姆这么说的时候颇为愧疚。夏尔没对此发表意见。因为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两人很可疑,直到现在也没摆脱这种印象。但不管是不是他先入为主,公爵新增加的三千桶酒让他意外地提前解决了这件事借钱买葡萄酒,合约已签;现在约定作废,不管洛甘和苏歇想动什么手脚,都注定了不可能。这么说起来,不管事情最后能不能成,他现在都该感谢公爵才是。换做是平时,想劝说纪尧姆主动毁约可不那么容易因为夏尔老早就开始为这件事做准备,分分钟可以走人。所以当父子俩优哉游哉地出了巴黎城好几天后,其他相关人员才堪堪回过味来。什么夏尔真成了葡萄酒特供商什么纪尧姆竟然也有主动毁约的时候什么葛朗台父子俩都出门去长途旅行了这发展不太对吧难道正常情况不该是纪尧姆求爷爷告奶奶地借钱买酒、或者是找人买酒吗现在这情况,是破罐子破摔,还是他们原先都低估了葛朗台家的实力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愤怒和跳脚的人大有所在,反应最平淡的当属维克托。在夏尔和斐迪南签约的时候,他依旧和纪尧姆站一块,因此认识了来找夏尔的阿尔丰斯。当别人都只是在猜测的时候,他早已经通过阿尔丰斯这条渠道,旁敲侧击地确定了消息。缺钱,但就是不借钱缺酒,但还是要毁约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反正维克托发现,他对夏尔的兴趣越来越大了。、第 16 章从巴黎出城往西南,经过埃夫里和埃唐普之后,再走过差不多和之前相当的距离,就能达到位于卢瓦尔河最北边上的奥尔良。这是一座古老温和的城市。换做是以前的夏尔,关心的大概只有城里理发师的技艺高低以及下榻旅馆的舒适与否,也许会分一点点注意力给殉难广场上的圣女贞德雕像。而现在,他扮演着一个优哉游哉的旅客,关注的却和普通旅客大不相同他一路到达奥尔良,全程都让安托万把好马车、挑着正在修建的巴黎奥尔良铁路沿线走。这让安托万十分迷惑,因为以前一贯待在马车里不露头的夏尔不仅挑了条崎岖不平的路,还时不时地停下来看两眼,偶尔还会让他去打听工程的进度以前那个一点苦都吃不得的小少爷呢以前那个怕潮湿的水气弄坏发型的小少爷呢以前那个除了上流社会流行的打发时间的方式其他什么都没学的小少爷呢到底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小少爷才会对铁路这种丝毫不符合他审美的东西感兴趣啊夏尔当然能看出自家仆人内心的吐槽已经要突破天际,但他只当没发现。做葡萄酒批发,最大的成本除去购买就是运输,他当然关心能批量、廉价、快速的运输渠道。卢瓦尔河谷地区是一整片的平原,从法国西北部延伸到西南的阿基坦盆地。这片平坦低缓的地面上有法国种植面积最大的葡萄园,包括卢瓦尔河产区、波尔多产区以及西南产区。这儿出产的酒大部分质优价廉,也不乏顶级的酒庄,比如拉菲、拉图、奥松、柏图斯等等耳熟能详的名庄。卢瓦尔河不深,流速平缓。往入海口行驶还行,往巴黎方向的话,吃水深点的船就走不了,只能靠陆地运输。而想象一下就知道,火车的效率比马车高不要太多。夏尔几乎能肯定,如果他能搞定一万五千桶酒,这里的运费就会占去一大半。而奥尔良不仅仅修了去埃唐普、巴黎的火车,还有向西去图尔、索缪的,向南去利摩日、图卢兹的,在连通南北上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关心奥尔良的交通很有必要,能派上很大的用场。这其中的奥妙,夏尔当然没必要和仆人解释。他只让安托万给他找了个好的落脚地,然后天天在城里溜达,在广场上和人交谈什么的。他长得漂亮,打扮得体,态度温和,出手阔绰,哪儿有不让人喜欢的道理很快地,所有人都认为夏尔是不经世事的富家公子哥儿,警戒心全无,对他这样的巴黎人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么一来,夏尔很容易就探听到了他想了解的消息租借或者购买货运铁路的细节,以及相关主管的爱好偏向;当然还有奥尔良地区的葡萄酒和橡木桶的行情,因为从这里开始,就已经进入卢瓦尔河谷产区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夏尔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把重要的消息记起来,然后再出发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这时候的他,几乎已经完全忘了巴黎城里某些糟心的人和事。这么走走停停,等夏尔到达索缪的时候,七月上旬都过了。他进城的时候是上午,按理来说该起床的都起床了,但主街道上一个人也看不见。“这是怎么回事”安托万对着街道两边紧闭的门窗直犯憷。大白天的不开门,闹鬼吗这时候,他突然看见有张苍白面孔从斜边上一扇黑沉沉的窗洞里闪过,脸立刻白了。夏尔一直撩着车帘往外看,这会儿把仆人的惊吓神态尽收眼底。“天气不错。”他言简意赅地说,然后重新坐了回去。“走就对了。”索缪是一座小城,也是一座老城。虽然有些建筑在一七八九年的那场浩劫之后荡然无存,但城里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更愿意息事宁人、安于现状,所以有更多的老房子保留了下来。它们大多是用河边出产的白石修建的,质地松软,岁月在上面侵蚀出大小不一的孔洞。大门上方有实木或者石头做成的横梁,因为潮湿和没人打理而布满了黑色的淤痕,原先雕刻的图案也看不清了;顶上无一例外地长满了杂草和旋复花之类的玩意儿,藤蔓纠结缠绕,甚至还有小樱桃树。门窗大都是橡木质地,就算在太阳底下也透着股阴冷发霉的味儿。道路上很冷清。这一方面是因为索缪人没事的时候大都安安静静地待在房子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夏尔说的今天天气好,早熟的葡萄都快长好了;人人都在自家的田地里忙着呢,等到下午才有闲回来看店。接连从窗洞里看到了好几个人,还大都是上了年纪的妇女一脸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好奇,安托万终于镇定了一点。他出过远门,只是没来过索缪。这会儿,他也大致回过味来,猜出这种反常的安静到底是因为什么。然后他就更迷惑了。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小少爷在看到自家伯父住在这种乡下时一点都不吃惊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老妇问路之后,马车终于拐上了正确的岔道口。索缪的葛朗台家位于城里最高的街道尽头,安托万发现了这点。他猜测这是因为葛朗台这个姓氏在索缪如雷贯耳的缘故,但却没猜到所谓的葛朗台公馆竟然比他之前看到的那些旧房子还要破“小少爷,这”安托万无比想说自己走错了路。感觉到马车停住,夏尔往外看了一眼,然后轻巧地跳下车来。“看起来是到了。”他往前几步,在安托万震惊的眼神里敲了敲门环。那铜质的兽形门环已经锈蚀到不成样子,和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一对比,落差十分强烈。门上有对称的铜钉,还有个边缘钉着铁皮、半开着的方窗,透过它可以看到里面发绿发暗的走廊拱顶。敲门声隐隐地传了开去。索缪少有外人来,之前马车的声音才那么招人注意。现在更不得了,安托万感觉到,从四面八方的窗户里传来了宛若实质的目光,焦点都在终于露了正脸的自家小少爷身上当然了,以他们少爷的打扮和容貌,到这里简直是凤凰掉进了鸡窝走廊尽头传来一阵窸窣声,伴随着一个几乎分不出男女的粗哑大嗓门:“就来,等等”然后就是水桶相碰的一阵叮当乱响。夏尔知道,这就是他伯父家那个大高个女仆娜农,这时候大概在花园里做活儿。他调整表情,力求给别人留下个完美的第一印象。这事还没做完,他就听见侧边上窗户打开的细微吱呀声。再一抬头,就和那里露出来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撞了个正着。他的堂姐,欧也妮从地点和年纪判断,夏尔几乎马上就意识到了这是谁。他微微勾起唇,露出了一个礼貌而不失友好的微笑。欧也妮看着路边上这个年轻英俊的青年,有点呆愣。两秒后她才反应过来,脸颊顿时飞红,一下子就逃开了,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在今天之前,她从不知道,她的心可以跳得这么快、第 17 章欧也妮原本正在窗边陪母亲做针线活儿。窗户正对着路边,但平素也看不到几个人从青石子路上经过。今天又万里无云,所以这辆精致的马车一出现在视野里,她就注意到了。她原本以为他们走错了路索缪城里和流行最扯得上关系的是德格拉珊家,经常举办各种消遣性质的聚会,而格拉珊可不住这里还想着唤娜农过来,给外乡人指一指方向。直到这时候,欧也妮对这辆马车的兴趣还只停留在好奇的程度。她单纯地觉得,赶车的仆人穿得比娜农好多了,车里坐的人一定很有钱。但夏尔一露头,她的全部注意力就都被吸引走了。她从小在索缪城里长大,见过的男人全都邋邋遢遢、不修边幅,并且其貌不扬;而夏尔呢他可是巴黎上流社交圈子里捧出来的人物,外表再过关没有了。看看那英俊漂亮的五官看看那合身高雅的剪裁看看那优雅得体的微笑欧也妮的小心肝不自主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夏尔当然没有长三头六臂,但其他人都有的东西在他身上组合起来,就变成了一种令她心醉神迷的风度和气质。她几乎看直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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