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怎这般客气我们姐妹俩这么多年交情,哪里还用得着讲究这些虚礼”眼光瞟了一下四周的红男绿女,拉起柳溪溪的手就往门外走,“不过你来得也正好,我正有些事想问问你。”一直走到门外廊下汉白玉阑干前,姚千影才回了身,熠熠发亮的星眸让人想起夜晚猫咪的眼睛。她欲语先笑,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嘴角的一弯笑容甜蜜中又带着娇羞,柳溪溪等了半晌,才见她绞着臂上的披帛期期艾艾问道:“云璃妹妹,你知不知道皓哥哥他他为何这般年纪了还未成亲这些年来他可曾有过意中人”柳溪溪手中的帕子霎时拧成了麻花。姚千影认识纪云瑄已有十多年,至今还是一口一个“纪二公子”的叫着,她与陆剑一相识不过短短一天,却已经喊上“皓哥哥”了还真的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啊柳溪溪恨恨地想着,嘴里却恶毒地说道:“他至今还未成亲不过是因为先前穷困潦倒,未能攒够娶亲的银子。他曾对我说过,他早已跟魏城一个姓柳的姑娘私底下订了终身,只待他攒够银子,就会去迎娶她过门。”见姚千影笑容瞬间僵硬,柳溪溪心头一阵快意,待还要往下说,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喝:“三妹妹,休得胡言”回头一看,正是纪云瑄与陆剑一迤渐并肩而来。日沉西山,余晖千里。暖融融金灿灿的夕照残光中,纪云瑄与陆剑一徐徐而来,顶着一身云霞彩光,仿若从天而降的神仙般光华夺目。今日他们二人所着,皆是同一款式的宽袍,只不过纪云瑄是一身内敛的天青,更显儒雅秀逸,陆剑一却出乎意料地挑了深邃紫金,华贵锦衣隐隐流动的光泽下,领口袖边皆密密绣着繁复暗纹,不动声色的张扬。两人比肩而立,纪云瑄蕴雅如美玉,陆剑一英挺若山岳。柳溪溪痴痴看着陆剑一走近,心头涌起万般难言滋味。诚如月香所言,今日的陆剑一,广袖峨冠,风华清俊,已绝非过去的那一个草莽剑客可比。陆剑一,他这是已打算挥别过去,奔向一个崭新的未来了么纪云瑄略带责备地瞅了柳溪溪一眼,转身对姚千影歉然说道:“姚二小姐莫要介意,我家三妹妹生性调皮,开起玩笑来不知轻重。你千万莫往心里去。”姚千影一脸不胜娇羞,飞快地瞟了陆剑一一眼,垂眸细声细气答道:“纪二公子多虑了。云璃妹妹与我素来相熟,她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不过是姐妹间的玩笑话,没什么打紧的。”柳溪溪看着姚千影的云娇雨怯之态,心中更是恶气横生,拧着脖子硬声道:“我哪里开玩笑了难道不是这样子的吗”说着,挑衅似的盯着陆剑一。陆剑一淡然笑道:“三妹妹可真会说笑。”轻轻一句,四两拨千斤。言罢,不理会柳溪溪骤变的眼神,陆剑一对着姚千影殷勤说道,“这会儿离开席还有一阵子,我爹爹在映月湖里的浮波岛上养了几只丹顶鹤,还有点意思。姚二小姐若是感兴趣,不如我带你过去瞧瞧”那几只丹顶鹤,姚千影已看过好几次,却还是装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来,欣然应允。两人对着纪云瑄和柳溪溪颔首微笑,作势离去。柳溪溪气愤不过,一张嘴脱口而出:“我也要去”陆剑一惊诧回头,拒绝的话还未出口,纪云瑄已抢在他面前说道:“三妹妹,里面还有很多宾客,你既然过来了,总得去打个招呼。”柳溪溪咬着下唇,忿忿看着陆剑一和姚千影逶迤远去,眼底渐渐泛红。漫天云霞璀璨,一园金菊繁茂。斜阳草树里,暮光流云中,陆剑一与姚千影璧人成双,飞扬跳脱的红,冷峻华贵的紫,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犹如画中人云端仙。纪云瑄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她,眼里有了然,有怜惜,有同情,更有着愤怒与失望。然而,万千言语,终是消失在唇边,他只是抬手拍了拍溪溪的肩膀:“进去吧,这里风大。”作者有话要说:、溪溪借歌表心迹华灯初起,冷月如霜。晚宴开席的时候,陆剑一与姚千影仍迟迟未归。众人明面上虽未说什么,底下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待得二人姗姗而来,男子唇角挑笑,女子眉梢含情,众人便皆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起哄着拿二人打趣。陆剑一大大方方于首席落座,磊磊然将迟来受罚的三杯水酒一气落肚,又大包大揽地将姚千影受罚的三杯也一并接过代饮。满堂欢笑喧哗,姚千影更是羞羞答答,两颐飞红,秋波流转间媚态百生,风情万种。鼓乐喧天,笑筵歌席。陆剑一不经意间一回眸,撞见柳溪溪幽黑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深深凝视着他。那一刻,他心跳好像漏了一拍,脸上笑容也似乎僵了一僵,但不过流光瞬息,眨眼间,他又变回那个风流倜傥的皓公子,眼光轻飘飘地掠过柳溪溪,唇边一抹轻佻的笑容,挨在姚千影耳鬓悄声说了句什么,惹得姚千影咯咯掩唇直笑。柳溪溪眼光一黯,抬腕翻杯,热辣辣的酒浆从喉间直入肚肠。端起酒壶正要再斟一杯,一只修长的手按上了她的酒壶,纪云瑄清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你喝得够多了。吃点菜吧。”柳溪溪抬头,对上纪云瑄温暖的目光,鼻子一酸,险些就要掉下泪来。纪云瑄抬手拍了拍她肩头,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预先找了个借口支开安家齐,要不今日若家齐在此,若见三妹妹如此姿态,只怕又要生疑了。就在此时,堂上一阵喧腾。原来众人正在玩投壶游戏,刚刚却是陆剑一投中了白壶。此间投壶与柳溪溪前世所知的有所不同。一只木制大圆转盘,上面密密麻麻摆放了数十个一尺多高的瓷瓶。瓷瓶共有三色,黑色最多,白色次之,红色为稀,各色瓷瓶混杂其中。游戏开始时,由奴婢在一旁牵引轴木,使圆盘缓缓转动,投壶者于三尺外投掷令箭。若中黑壶,则由宴上他人任出一题令投壶者完成;若中白壶,则自出一题完成;若中红壶,则可任点宴上一人,任出一题令其完成。今晚宴上各人,皆知陆剑一武艺不凡,投壶这种把戏,对他实在小菜一碟,因此方才便吵吵嚷嚷,让陆剑一蒙了眼才能投掷令箭。取下蒙眼巾一看,却是中了白壶。于是便起哄着让皓公子也来露一手给众人瞧瞧。陆剑一朗朗一笑,说道:“我粗通音律,既然如此,便斗胆献丑了。只是技艺生疏,只怕是呕哑嘲哳难为听,还请在座诸位莫要嫌弃。”言罢转头与身后婢女低语,令其取一竹笛过来。婢女悄然离去,少顷复返,却是奉上紫玉笛一支。陆剑一暗哂,纪家果然财大气粗,自己还是小家子气。陆剑一接过紫玉笛,横在嘴边试了试音色,一双桃花眼春波荡漾,却是一直在姚千影身上流连。一声清越笛响,第一段旋律似水般流淌而出。众人寂了片刻,忽的轰堂大笑。原来,原来,陆剑一吹的竟是一曲凤求凰姚千影脸上红晕洇彩,艳丽堪比身上霞衣,眼里却透着无限欢喜。满堂语笑喧呼。室外无边苍穹下,星光朵朵骤放,烟花点点闪落,绚烂夜空,更渲染得室内一片团和喜庆。那是纪云瑄为了这次盛会特地准备的烟花,眼下在陆剑一凤求凰的乐声里,更是应景,将今晚的宴会推上了高潮。满目的繁华,喧嚣的热闹。人声鼎沸中,柳溪溪苍白的身影仿若一缕轻烟,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散。这漫天的瑰艳,于她眼里皆是灰白;这一室的欢腾,于她耳里皆是无声。她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只看到了陆剑一,那个在凤鸣山上的许多个夜晚里,坐在木屋前的台阶上,披着一身月光星芒吹笛的陆剑一,那个虽是一身粗衣布裳,却仍磊落不羁的陆剑一。宴会仍在继续,游戏仍在进行。令箭传递一圈,送到了柳溪溪手里。旁边的纪云瑄见她脸色不佳,正待把令箭从她手中接过,柳溪溪却随手一抛,把令箭扔向了缓缓转动的圆盘,正中白瓶。纪云瑄知她如今琴棋书画全不通,才艺皆无,怕她难堪,抢先笑道:“我家三妹妹大病初愈,不宜劳累,这一次就由我暂替”话未说完,柳溪溪却淡淡截了他的话头:“不必了,二哥哥。不要为我坏了规矩。”转头又对着众人说道,“我不谙乐器,只能为各位献唱一曲。只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各位能否答应”张家大公子张伯维笑道:“纪三小姐的请求,我们怎能不答应但凡你开口,能做到的我们自然会做,不能做到的,我们想尽办法也要为你做到不过,你要是想让我们即刻把安世子变出来,那我们可就办不到了”举座皆笑。柳溪溪笑道:“你放心,自然不会叫你为难。”顿了顿,转身定定看向陆剑一,“清唱未免无趣。我想请皓哥哥帮个忙,吹笛为我伴奏一曲。”陆剑一狐疑地盯着柳溪溪,猜不透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有心拒绝,可众目睽睽之下,这一请求又不过分,他若是太刻意,反落了痕迹。与纪云瑄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光,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柳溪溪收回目光,转而望向窗外长空素月。樱唇轻启,婉转歌声越喉而出,唱的正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陆剑一紫玉笛已横在唇边,听到溪溪的歌声时浑身一震,刹那间明白了她的用意。溪溪这是借这首歌来表明心迹,纵使不能相亲相爱,但求相望相守他握着玉笛的手,攥得死紧,青筋凸绽,指节发白,唇间却是吐不出哪怕是一个音符。无人注意到陆剑一并未给溪溪伴奏。空阔的大堂之上,只有溪溪柔缓婉约的歌声在半空中千折百回,悠悠回荡,忧伤却不消沉,隐忍却又执着,外柔内刚,百折不挠。诸多不能对陆剑一诉诸于口的话语,皆借着歌声淋漓尽致地宣泄出来。一时间,堂上众人皆屏声敛息,静静凝听,如痴如醉。唱至最末两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溪溪从窗外收回视线,掉头望向陆剑一,水雾弥漫的眼睛里,黑色的眼眸幽幽深深,雾锁烟迷般的朦胧,却又隐隐藏着两点亮光,若星星之火般微弱。然而她终究还是未能得到她期望中的回应。陆剑一敛眉垂眸,并未看她。紫玉笛静静地安放于他膝上,散发着清幽莹光。一曲终了,满堂喝彩,赞誉之词充斥耳际。陆剑一淡笑而道:“三妹妹这曲子我竟从未听过,未能与之伴奏,还请三妹妹莫怪”柳溪溪眼里的亮光骤然熄灭。举杯仰首,香醇美酒入喉的瞬间,眼角的一颗珠泪也潸然滑落。持壶欲再倒酒,手中酒杯却被纪云瑄一把夺去:“你累了,该回去休息了。”纪云瑄朝后面的静香丢了个眼色,静香乖巧上前,扶了已有三分醉意的柳溪溪悄然离席。柳溪溪一走,陆剑一遽然觉得倦意袭上心头,先前的精神劲儿仿佛都被柳溪溪带走了似的。这强颜欢笑的宴席如此的索然无味他不再言语,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自斟自饮之际,衣袖被身后的婢女轻轻地拉扯了一下。回头望去,婢女却示意他往姚千影那边看去。原来姚千影投壶投中了红壶,出了个题目给他,他却一直埋头喝酒,姚千影连喊几声也未能引起他的注意,婢女这才上前给予提醒。姚千影眸含秋水,巧笑倩兮:“今日我运气好,得中红壶。斗胆出一个对子给皓哥哥对,还望皓哥哥莫要推辞。”陆剑一略略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姚千影忽的腮晕潮红,媚眼含羞,咬了咬下唇,还是清脆脆将对子说了出来:“皓哥哥请听题:云破皓月出,千里影相随。”话音一落,脸上已红似火烧,一双星眸却还是亮晶晶地紧盯着陆剑一,毫不回避。堂上又是轰然大笑,高声叫好。姚千影雅擅词赋,但这次的对子其实并不算上乘之作,只是妙在她既嵌入了二人的名字,同时又表露了自己的心迹。这其实也是她对刚才陆剑一的那一曲凤求凰的回应,陆剑一投之以桃,她报之以李。然而,面对佳人的大胆表白,此刻的陆剑一却端坐高堂,脸色平静,片刻后方淡淡说道:“各位皆知,我不过是粗人一个,只识舞枪弄棒,于诗文词赋,却是一窍不通。这个对子我对不上来,有负姚二小姐美意,我自罚三杯。”言罢,不顾姚千影的满目失望之色,自斟自酌,连干三杯。作者有话要说:、溪溪醉酒诱剑一却说柳溪溪从熙恩堂退席后,回到流雪轩,只觉心中郁悒难解,唤静香又取了两樽金桂酒来,一人于房内独酌。喝到七八分醉意上头,借着酒意,假托身体不适,让静香去请皓公子过来瞧瞧。静香回头望了窗外一眼,犹疑说道:“可是宴会怕是还没结束呢,皓公子他恐怕走不开”柳溪溪怒道:“我身子要紧还是宾客要紧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静香低垂了头,诺诺应是,转身离去。此刻宴方罢,人刚散,繁华如过眼云烟,霎那间褪尽。喧闹过后愈显空虚,狂欢散尽更感失落。银蟾月满,凝光悠悠。陆剑一一人踽踽独行于花间小径,月华将他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伶仃拖在身后。堪堪走到碧秋阁门前,就遇见静香来报,说三小姐贵体欠佳,请他前去看病。陆剑一剑眉微微蹙起,疑心柳溪溪又在耍花招,可又担心她是真的不适,此刻夜已深,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