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瑄清冽如冰的眼神,直直射入他眼底,霎那间洞悉了纪云瑄的用意。见陆剑一无语,纪云瑄接着往下说:“这一时半会的,要找到各方面都适合的怕是没那么容易。我娘说了,倒不如先从丫鬟里挑两个出众的,让你收了房。那正配夫人,再慢慢挑不急。你娘从芷蘅那里听说了墨香的事墨香如今还关在悔过院里,你若是愿意,我就放她出来,到你那边去”“不必了。她不过是一颗棋子。”陆剑一打断了纪云瑄的话,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她是你的丫鬟,随你怎么处置,不必顾虑于我。”纪云瑄心里一声冷笑,替墨香感到不值。敛回心神,又继续说道:“爹爹的意思是,姚刺史府上的姚二小姐,品貌俱佳,秀外慧中,年纪家世都与你匹配,倒是个极好的人选。”停了一顿,见陆剑一不置可否,心头没由来的一阵烦躁,一声冷哼,“姚千影号称南岭第一美人,风华绝代,配你绰绰有余”说了一大通话,口中干渴,伸手端起桌上茶盏,才发觉茶水方才已被自己饮尽,复又重重放下,蓦地冷笑出声:“我倒是差点忘了,姚千影你可是见过的。那般姿容,可还入得了你的眼”陆剑一抓账本的手捏得指节发白。他怎不记得当日在梨若园,为了与姚千影搭讪,手臂还被溪溪掐得一道紫一道红的。那时他与溪溪多快乐,即使偶尔吃个飞醋,拌个小嘴,也是别有情趣。奈何今日咫尺天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纪云瑄丢下这一句作为此番谈话的结束语,抬脚从青砖地上横七竖八的账册上跨过,大步流星出了书房。幽幽轩室,寂寂无声。日移光幻,乍阴乍阳。及至日上中天,陆剑一才怅然离去,孤清背影落寞萧索,连正午的烈烈暖阳也驱赶不了他身上的戚戚冷意。微风轻拂,桌上账册窸窣作响。那摊开的账本,还停留在纪云瑄离开时的那一页。xxxxx纪云瑄来到流雪轩的时候,柳溪溪已不再发脾气,紧闭的房门里死寂沉沉。纪云瑄抬腕敲门,门上却砰的一声震响,似是有什么东西砸上了房门,随即响起柳溪溪恼怒的声音:“都让你们别来烦我了,还敲什么敲”“三妹妹,是我”纪云瑄的声音煦如春风,似能拂去人心头上的一切烦恼,“三妹妹,你先开门。有话我们进去再慢慢说,好吗”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柳溪溪发髻散乱,泪痕满面,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皱皱巴巴,见了纪云瑄欲语泪先流:“二哥哥”纪云瑄叹息一声,牵了溪溪的手待要入内,却见一屋凌乱,满地的碎瓷裂片。只得折身返出,领了溪溪往旁边偏屋去,让静香等人前去清扫。入得室内,亲手斟了杯热茶端给溪溪:“三妹妹,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事到如今,你跟他已绝无可能。哭过痛过,就把他当做醉梦一场,醒来就忘了吧。”柳溪溪珠泪连连:“我忘不了。”纪云瑄看着她,眼带怜悯:“忘不了就把他藏在心底最深处,一个旁人看不到触不得的地方。夜深人静,一人独处时才把他拿出来细细回味。越是宝贵的东西,越是要珍藏,不要让人轻易窥觑了去。”“我不要,二哥哥我不要只能把他放在心里珍藏,他答应过要陪我一生一世的,他怎能说话不算数”柳溪溪哭得肝肠寸断。纪云瑄轻抚她的头发,声音似水温柔:“三妹妹,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哭着喊着要天上的月亮吗你说你要把月亮挂在你的房间里,那样你以后都不用点蜡烛了。爹爹打小疼你,一直对你百依百顺,但这件事,他便是再有能耐也无法满足你。那一次,家齐把安王妃的夜明珠都偷来给你,可你还是不乐意后来爹爹也生气了,让我们都别理你,让你哭个够,你还记得爹爹当时是怎么说的吗爹爹说,总归得让你明白,这世上总有你得不到的东西,这便是你人生里的第一课。三妹妹,如今云皓就是那天上的月亮,你就是再不舍再不甘,也只能放手。你已经明白过一次的道理,还用我再教你一次么”“二哥哥,道理我懂,可是我就是做不到。我做不到”“你做得到你身上流着的是纪家的血纪家的人,没有一个孬种擦干你的眼泪,好好振作起来,明天又是海阔天空的一天”纪云瑄的手温暖干燥,声音坚定有力,令人莫名的心生信赖。柳溪溪渐渐止住了泪,却还是抽噎着说:“你说得轻巧,你自己又没爱过伤过,怎知做起来的艰难。”“你怎么知道我没爱过伤过”纪云瑄的声音平静,眼神却飘忽起来,越过窗棂,透过庭院纷飞的落叶,仿佛于天际流岚间,又见到了那一抹魂牵梦萦的淡紫身影,轻盈若白云出岫,素雅如幽兰初妍。柳溪溪怔怔抬头,为纪云瑄神色所震,一时倒忘了自己心中苦楚,不由轻声问道:“她是谁”“她是眠月坊里的清倌,能歌善舞,尤其弹得一手好琵琶。你之前也见过她,说她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在那种地方是明珠投暗,壁沉污泥。”明轩澈亮,纪云瑄的眉眼却似有烟雾萦绕,朦朦胧胧看不清楚,他的声音也似被雾气所围,空濛恍惚,如发黄的旧照片一样带了岁月的沧桑,“她原也是官宦之后,自小锦衣玉食,书香为伴。只因她父亲作了一首诗,诗中有一字犯了先帝康平帝的名讳,被有心人所利用,全家锒铛入狱。之后男子流放,女子没入风尘,她才流落到这个境地。”“你既然喜欢她,又为何不娶她”“娶她”纪云瑄哑然失笑,“你以为爹爹会让一个青楼女子入门”“就算做不了正配夫人,做妾总行吧”纪云瑄摇了摇头:“做妾她却不肯。她虽已沦落风尘,心气却高,她说过,若是我要她完整的一颗心,便也要拿我一颗完整的心去换。半颗心,她不屑为之。”柳溪溪一时怔愣无语。这种话语,放在现代也就稀松平常,可在古代,在她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莫说一青楼女子,便是一个普通的良家女子,要求公平对等的爱情婚姻,这也是不敢想象的。这个人,倒真是一个奇女子柳溪溪不由肃然起敬。纪云瑄却自嘲一笑,继续说下去:“她若是肯做妾,只怕芷蘅也容不下她。你二嫂嫂面上柔弱,可毕竟是将门虎女,心思缜密,手段也颇有一些。若是让她入了门,只怕家无宁日。”遥望远处青山如黛,纪云瑄一霎失神,仿佛在想象,当初若是真的留下她,今日会是如何一番景象。软风轻拂上脸,纪云瑄使劲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脑海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掉:“她那样一个人,若是因为我而成了一个深闺怨妇,岂非是我的过错现在这样也挺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纪云瑄笑了一笑,笑容里难掩刻骨的无奈与失落。“那她现在人在哪里”柳溪溪轻声问道。纪云瑄有一刹那的茫然,停顿几息后方道:“不知道。”“不知道”柳溪溪奇道,“你不知道她在哪她不在眠月坊了吗”“早就不在了。”纪云瑄摇头,“我那时早已将她赎身出来,安置在城外的别院中。在我与芷蘅成亲当日,她就孤身一人独自离开了,连片言只语也不肯给我留下”忆起那女子的绝情远去,虽时日已久,心却仍如当初般针锥箭刺的痛。“你没有去找她”“没有。”纪云瑄虽是在笑着,但笑意苍凉,“找到又如何她要的,我给不了。倒不如就这样,放手给她自由,让她去寻另一颗完整的心。”良久,柳溪溪才慢慢说道:“你还是不够爱她。你若是爱她爱得够深,自是不会介意爹爹的看法,也不会为了纪家的声誉而放弃她。”后面的一句话,柳溪溪不敢说出来,只悄悄地说在了心里:“可我却是深爱陆剑一。我愿意为了他放弃所有,哪怕是放弃纪家。”纪云瑄哑口无言。他怎能跟溪溪说,他要为她放弃的不仅仅是爹爹的看法,不仅仅是纪家的名誉他怎能告诉溪溪,他们的婚姻都是纪家为了笼络权贵结成联盟的稳固保障不仅他的是,云峰的是,现如今,云皓的也是,还有,溪溪与家齐的,其实也是身在纪家,他们其实都没有自己的选择。不过,溪溪还是说对了,他是不够爱她,至少,比起她来,他更爱纪家,不愿为了她放弃纪家的利益。望着窗外,他嘴角浮起一缕悲凉的笑意。、赏菊会溪溪失意九月十五是辞青节。纪云瑄在这一天举办了一个盛大的赏菊秋会,把景州城里所有的贵族子弟都一请而空,尤其是云英未嫁的深闺娇女。从一大早,纪府门前的马车就络绎不绝,一架架的豪华马车连成长龙,直排到两条街之外。纪府的花园里,虽已是晚秋时节,却看不到一星半点的萧条败落之迹,满院秋菊团如锦绣,金黄霜白,粉绿淡紫,加上各色绢帛剪成的繁花点辍于碧树寒枝之间,把院子装点得芳菲鲜妍,浮岚暖翠,仿佛春回人间。晡时过半,柳溪溪从昏睡中醒来。她这一午觉睡得并不踏实,院子里隐约的丝竹声和人语声,透过层层幕帘撞入耳朵,吵得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神志虽已清醒过来,身子却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也不想让静香进来唠叨,就这么恹恹歪在床上闭目养神。空气里氤氲着清苦的药香味,那是静香又在廊下煲药。忽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匆匆由远而近,伴随脚步声而来的是月香的声音:“看到了,看到了,我看到了”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透着莫名的兴奋。“嘘你轻点,三小姐还在睡呢”是静香的声音。月香兴奋难抑的声音:“我跟你说,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皓公子一打扮起来,端的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一点也不比二公子逊色。他和姚二小姐站在一起,活脱脱就是一对璧人,就像是从画里走下来似的,绝配”屋里柳溪溪的眼睛霍然睁开。月香还在继续嘀咕:“你说这么大的盛会,二公子为什么不让三小姐去呢连说也不跟三小姐说一声。要不我们也好跟着去瞧瞧热闹。”静香的声音:“三小姐这不是身子还没好利索吗再说你不也看过热闹了”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好奇问道,“你看皓公子是不是看上姚二小姐了”“这我可说不准。皓公子还真是风流倜傥,在一园子的小姐中间插科打诨,那张嘴蜜里调油,把满园子的小姐哄得都乐开了花。不过,依我看哪,姚二小姐倒是机会最大。他们两人眉来眼去了一下午,话虽没挑明,那意思都写在了脸上。你是没看到,秦公子的脸黑得就像我们厨房里的锅底。”静香叹了一口气:“男人真是薄情墨香姐姐还被关在悔过院呢,皓公子就这样左右逢源”“从来只闻新人笑,几时听得旧人哭其实,墨香姐姐被关着不知道这些事也好,要不她还不得伤心死”“她现在还不够伤心的只要皓公子说一句话,二公子还会不放她出来可见皓公子凉薄”月香默了一默才说:“墨香姐姐真是糊涂。跟着二公子有什么不好的,非得眼巴巴地去跟了皓公子这皓公子,说好听点是多情,说不好听的就是花心他现在跟姚二小姐打得火热,哪里还会记得墨香姐姐”静香叹口气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柳溪溪在屋里喊人,急忙撇下月香跑了进去。柳溪溪已起了身,见静香进来,问道:“园子里怎么这么吵出了什么事”“回三小姐,是二公子在举办赏菊大会,请了好多公子小姐呢”柳溪溪脸色微沉:“怎么没人告知我”“回三小姐,二公子说三小姐身子不适,让三小姐在屋里安心调养,不必过去招呼客人了。”又是二哥哥又是二哥哥现在只要是跟陆剑一沾边的事,他都要将她瞒得死死的柳溪溪恨恨暗想,抬头对静香说道:“帮我更衣,我过去看看。”静香轻呼:“三小姐,你的病还”话没说完,柳溪溪掉头过来一记凌厉眼光,让她把余下的话都哑在了喉咙里。落日熔金,云霞铺绮。满园金菊灿烂,凌霜傲雪怒放,冷香盈盈。柳溪溪到园子里的时候,游园已经散了,众人皆在熙恩堂两侧的偏厅里休息,等着晚宴开席。柳溪溪施施然步入偏厅。济济一堂的衣香鬓影,人影栋栋,她却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盛妆华服的姚千影。姚千影本就生得冷艳明媚,如今一精心妆扮,更是艳光四射,把周遭的一众大家闺秀都衬得如同地里田间的野花杂草般黯然失色。柳溪溪见过不少穿红衣的女子,却没有哪一个能像姚千影这般把红色穿得如此热烈,如此奔放,如此活力迸射,仿若绚烂的生命之火熊熊燃烧。层层叠叠的火红裙裾轻摇曳地,茜金披帛漫卷如飞,一团红云中,姚千影款款走来,脸上笑容雍容清傲。未待柳溪溪开口,姚千影已亲亲热热地挽起她的手臂:“云璃妹妹来了纪二公子不是说你身体尚未痊愈,今天就不出来见客了么怎么样,身子可好些了”柳溪溪淡淡一笑,假借拿取丝帕,不着痕迹地把手从她的臂弯中抽出:“谢谢千影姐姐关切已经好多了。千影姐姐是贵客,难得来纪府一趟,我要是不出来好好招待一番,委实说不过去。”姚千影吃吃笑着:“云璃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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