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立三丫头所出的孩儿为太子,如此,大臻国的国君,将有纪氏的一半血脉。而纪家,也将因此而得以与安家平分天下。你爹爹就是为了这一点,才答应倾尽纪氏一族财力,助安王爷谋逆造反。从那时起,三丫头的一生其实就已经与家齐连在了一起,什么我与安王妃的玩笑之言,只不过是遮人耳目的幌子。”“眼看他们一天天长大,感情深厚,我和安王妃也颇感欣慰。虽说是为了家族联姻,可毕竟也没误了他们终身可如今,三丫头却是转了心性”纪夫人停了手中动作,低低叹了口气,“这本是锦上添花的一桩美事,却生生变成强按牛头喝水了”“娘”纪云瑄低低唤了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只是黯然垂首。“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可此事不比其他,娘也是没有办法。这婚期一拖再拖,安王府那边已有意见。你多安排几个人看住三丫头,别让她再惹出什么事来。等病养好了,就赶紧送她过门吧。”“知道了,娘。”纪夫人放下手里的茶盅,略略有些欣慰地感叹一句:“好在,家齐还是个好孩子”提起家齐,纪云瑄却是一脸暗淡。上回柳溪溪淋雨致病,他好不容易才搪塞了过去,这回又要作如何解释好在安家齐也并未要他做解释。自柳溪溪病倒以来,安家齐倒是日日前往流雪轩探病。柳溪溪病中气乏懒言,他也就不多嘴,陪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坐着。有时自己跟自己对弈,又或抚琴,又或弄箫,消磨时光,自得其乐。只是柳溪溪蓦然回首间,总能捕捉到安家齐复杂难辨的眼神,幽幽深深,带着警惕的探究,又夹杂了热切的期盼,仿佛冰山火焰,刺骨的阴寒里透出炽火般的热烈。每每接触到这种眼光,柳溪溪心里总是不由自主的一颤,只是她自己的伤还在流血,又怎顾得及理会安家齐的痛于是听之任之。每天进出流雪轩的,除了安家齐,还有陆剑一。陆剑一终究还是没有去东川城。原本是打算待姚千影三朝回门后,便带着她与秋夫人启程去东川城。然而柳溪溪在熙恩堂上的一口鲜血,把一切计划都打乱了。最终,纪崇霖还是在本家中找了个年轻有为的侄子去了东川城接管生意。陆剑一留了下来,开始每日出入流雪轩。初初之时,纪崇桢还是像上回一样,看过柳溪溪后再去找陆剑一商议开方,但两天之后,陆剑一却让他不必去了,自己径自去了流雪轩为柳溪溪看诊。从那以后,他每天都去流雪轩为柳溪溪诊脉,只是每次都不多停留,也从不多言。每回把过脉后,便与静香相询柳溪溪的饮食起居情况,与柳溪溪之间,倒无片言只语,甚至于连眼光的交汇也几近乎于无。每次他一进门,柳溪溪或阖了眼帘养神,或扭头面墙,只留了手腕予他问脉,却从不望他一眼,更遑论言辞交谈了。静香看在眼里,不由在心里嘀咕,这位主子,自从上回病了之后,性子是变得越发的古怪了。许是病中心情烦躁,柳溪溪在连续喝了几天汤药后,忍不住发火,在静香再一次端了一碗浓黑汤药上来时,一掌打翻在地,黑褐色的药汁流淌一地,满室苦涩药香。恰逢陆剑一过来诊脉,一进门便看见这一地的狼藉。柳溪溪一脸薄愠,挑衅地看着他。陆剑一面无表情,如以往般一言不发,沉默地跨过一地的碎瓷裂盏,沉默地诊脉,沉默地离去。只是过后却没有药童如往常一样送药过来。静香不安,跑了一趟醉枫楼找陆剑一询问,却见陆剑一埋首在一堆药材之中,白色的衣袍上污迹斑斑,沾染了不少药屑粉末,就连头顶发梢,也粘连了几片叫不出名字的干枝枯叶。陆剑一见了她,也只是面色淡淡地让她回去,说明儿一早,便会将药送过去。次日一早,陆剑一果然差人送了药过来。却不是像以往一样的药材,而是二十来颗珍珠般大小的蜜炼丸,散发着清苦的药香。来人说道:“皓公子说了,这药丸以蜜炼制,不像汤药那么难以下咽,请静香姐姐多费点心,让三小姐按时服药,一天两次,每次八颗,温水送服。用完皓公子再配药过来。”静香应了,伸手接过药丸。只是她却不知,为了这区区二十来颗药丸,陆剑一昨夜一宿未眠。自从陆剑一将柳溪溪的药改制成药丸后,他便不再天天上流雪轩,改成隔天一次。令静香奇怪的是,两天的药量三十二颗药丸,陆剑一却每每送了五十颗过来。她自是不会知道,陆剑一不过是怕柳溪溪心情不好乱发脾气扔了药丸,故而每每多制了几颗备用。作者有话要说:、云瑄敲打柳溪溪毕竟年轻,柳溪溪在休养了十来天后,身子渐好,偶尔也会到院子里晒晒太阳透透气。这一日,晴空碧净,万里无云。太阳似金色的精灵,于屋檐树梢间飞舞跳跃,撒落一地的金光灿芒。静香搬了把躺椅放在回廊之下,让柳溪溪坐在上面晒太阳。园子里静谧,只有远端紫藤萝花壁后几个小丫鬟偷懒躲在那里踢毽子玩耍。虽然已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时不时还是有轻快愉悦的笑声飞墙而来。柳溪溪不由感叹一声,年轻真好可又随即失笑,自己比起这些小丫头来也大不了几岁,何至于就如此老气横秋呢就算不去管这具身体的生理年龄,只算灵魂的年纪,也不过堪堪二十,哪里就这样苍凉了可毕竟两世为人,心境已不复先前的单纯明净。再想一想,其实催人老的并不是岁月,而是境遇。四个月前,自己不也是跟她们一般天真烂漫,青春飞扬的,不过短短四月,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人事已是全非难道真的是故人心易变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是真能只如初见,那该有多好想来自己也真是倒霉,借尸还魂就借尸还魂吧,可借哪个尸不好,偏生要借纪家三小姐的尸投胎还真是个技术活柳溪溪悲凉一笑,看着远处踢毽子的小丫头,模模糊糊地想,自己哪怕就是穿到这些小丫头中的任何一个身上,今天也不会是这般光景吧。随便哪一个都行啊,只要不是纪家三小姐就好哪怕是静香,甚至是墨香,穿成墨香也成啊心里倏忽一惊,已经好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不知墨香现今如何了自此陆剑一行刺那一夜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墨香。最后一次知道她的消息,是静香和月香在廊下私语,说墨香被纪云瑄关在悔过院里,也不知被放出来了没有。正胡思乱想,院门处一阵声响影动,却是纪云瑄一身白衣胜雪,翩翩然信步而来。在柳溪溪养病期间,安家齐与陆剑一频繁进出流雪轩,纪云瑄倒是来得很少,原因无他,只是林芷蘅在柳溪溪病倒的第三天即临盆诞下一七斤六两重的大胖小子,纪府阖府上下喜得合不拢嘴,一时倒把柳溪溪在熙恩堂上怪异吐血之事给冲淡遗忘了不少。静香端茶上来,白皙脸庞在阳光照耀下,透出浅浅的粉色,有若杏花微雨,明媚娇妍。只可惜,柳溪溪和纪云瑄都没注意到。纪云瑄接过静香奉上的香茗,淡笑着问道:“三妹妹最近身子可有起色”柳溪溪笑笑,起身回道:“谢二哥哥挂念,可是好多了。二嫂嫂和小宝宝可好”一提起刚出生的儿子,纪云瑄眉飞色舞:“好好好着呢那小家伙能吃能睡,个头不大,力气倒是不小。前两天抓着我的手指头,塞到嘴里吮个不停,敢情是把我的手指当猪蹄了”说着呵呵大乐。“是么这个时候的小娃娃,最可爱不过了。等过些天,我身子大好了,再去看他。说起来,我这个当姑姑的,还没给他准备见面礼呢”“不急。你先养好身子再说。自家人,犯不着讲这些虚礼。”“对了,名字可起了没有”“起了。爹爹给取了个和字,纪晞和你觉得可好”“纪晞和和之一字,顺也,谐也,自是极好。”纪云瑄微微一笑,眉目间俱是得色:“我也是这么想的,和字其义,不坚不柔,不偏不倚,守善持中,无过而无不及。晞和一生,若真能如此,倒也算圆满。”柳溪溪扑哧一笑,道:“他才刚出生没几天,你就想到了他的一生,想得可真够长远的。”纪云瑄也不恼,只斜睨着她笑道:“他日你若也有了孩儿,自然会明了我这一番心思。”柳溪溪蓦地想到碧秋阁外的竹林里,陆剑一对她说过要生十个孩儿的戏谑之言,一时笑容有些僵硬,讪讪转了话题:“对了,我好久没有看见墨香,她如今怎么样了”纪云瑄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冷淡说道:“她嫁给了乡下田庄的宋老头,以后就留在乡下了。”柳溪溪吃了一惊:“宋老头就是那个跛脚的宋老头”纪云瑄点了点头,默不作声。那个宋老头,柳溪溪见过一面。黧黑的面上皱纹横生,仿佛刀刻般深削入骨,虽只是四十出头,却已苍老得仿若花甲之年。他是纪家乡下田庄里的一个家奴,老实巴交,木讷寡言,却又天生口吃,再加上小时候意外跌伤跛了一只脚,是以年过四十还娶不上妻。墨香嫁给他,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你你怎么能把墨香嫁给那个宋老头呢你这样岂不是毁了她一生”柳溪溪震惊之下,连声音也有些轻微颤抖。纪云瑄淡淡瞟了她一眼,声音冷冷清清,不带丝毫感情:“她背叛了纪家,还想怎样若不是我念着跟她主仆一场,只怕她连命都没有了。更遑论嫁人了”柳溪溪叹道:“可你让她嫁给宋老头那样的人,却是让她生不如死”纪云瑄默了一默,方道:“那也是她自个儿挑的。她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地在纪家当一个少姨娘,享一生荣华富贵衣食不愁的,可她偏生不知足,要去追求那镜花水月的真爱姻缘,所以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顿了顿,他抬眸直视柳溪溪,目光澄清,明亮而深切,“三妹妹,”他缓缓地,字斟句酌地说道,“墨香本有一个大好前程,无奈一步错,步步错,一发而不可收拾,以致误了终身。你该知道,不是所有的错,都有回头的机会。有些错,一旦犯了,就是另一条路,永远都回不了头。二哥哥希望你,不要像墨香一样,走错小小的一步,就悔恨终身。”柳溪溪心下大震,陡然明白,纪云瑄是以墨香为鉴来敲打她。她如今这境地,与墨香当初何其相似。她若不惹是生非,乖乖地任纪府将她嫁入安王府,岂不是也可一辈子馔玉炊金养尊处优但若是她不甘心再闹腾起来,将她与陆剑一之间的秘密昭显于众,这后果安王府必定不肯娶她入府,而纪府,出了兄妹乱伦的丑闻,纪崇霖会如何处置于她,只怕也是难测。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跟纪云瑶一样,将她远远地嫁了出去以避流言。柳溪溪抬起头来,脸色如雪苍白。不用纪云瑄说,她也知道,自己此刻有如高空走钢丝,只要稍微一步行差踏错,就立即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熙恩堂上那一幕,幸好先有纪云瑄借桢伯的话堵住了众人的非议,后又有林芷蘅产子转移了众人的注意,才不致于叫人怀疑。若再有下一次,她未必能有如此好运。纪云瑄看她神色,知她已将话听进耳里,不由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你也别太担心,有二哥在,终归会护你周全。只是,你也别再惹出什么事来了。”停了一歇,还是说道:“那宋老头,虽然身有残疾,心地却良善,总不会亏待了墨香。”柳溪溪怔怔无言。心头涌起一阵悲伤,却不知是为了墨香,还是为了自己。xxxxx进入腊月,天气骤寒,北风也愈发的凛冽起来。但柳溪溪的身体倒反是一天天的好起来了。陆剑一慢慢的也减少了来流雪轩的次数,改为五天一次,药丸也相应的改为五天一送。纪安两家商议过后,觉得年底除旧迎新,事多人忙,倒不如将婚事放到开春之后,反正拖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两个月的,便将婚期改在了二月初一。转眼到了腊月十九,纪晞和满月。那天,纪府大宴宾客,锣鼓喧天。纪云瑄特地从梨若园请了戏班子,热闹了一整天。那一日宾客如云,纪云瑄迎来送往,谈笑晏晏,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月上梢头,宴罢人散,才发现安家齐还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喝酒,醉眼朦胧,已有几分醉意上头。听见脚步声,安家齐用手肘撑起身子,抬头一看,见是纪云瑄,咧嘴一笑,复又软趴在桌子上。纪云瑄过去扶他起来,他却一把揪住纪云瑄的衣襟,大着舌头问道:“阿瑄,你告诉我,为什么三妹妹不愿意嫁给我她她不是已经给了我一百颗红豆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嫁给我”纪云瑄无言以对,黯然拍了拍安家齐的肩膀:“家齐,你醉了。我扶你回客房歇息吧。”安家齐却不肯起身,靠在纪云瑄身上絮絮而言:“阿瑄,你知道我这些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不留神,三妹妹又把自己弄病了。上回是淋雨,这次是跑到园子里挨冻,下回呢下回会是什么我每天都上流雪轩里盯着她,可我还是怕,我守不了她一天十二个时辰,总有我盯不到的时候,我怕她为了逃婚,又故意把自己弄出病来。阿瑄,我就这么让她讨厌宁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