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的也不为过。如今不过是把我们给的东西再拿回来罢了。”他瞟了瞟地上玲珑的尸体,接着说道,“如今这人砍也砍了,杀也杀了,埋了也是浪费,纪大人不如做做好事,把它赏了小的们,小的感激不尽。”林芷蘅向来最是循规蹈矩,有长辈在场,必不会抢言插话,可此刻却气得浑身发抖,连一向的规矩也顾不得了,遥指着他厉声怒叱:“无耻小人这种话亏你也说得出口禽兽尚且不食同类,你简直连禽兽都不如”小都统昂着头,斜睨着她,皮笑肉不笑:“夫人是没饿过肚子吧只要能不饿肚子,比这更禽兽的事我也愿意做”他回过头,转而望向纪崇霖:“纪大人,小的虽不才,但却有几句话不吐不快,不知大人可愿一听”虽是询问,可他却不待纪崇霖回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照小的看来,养着这群人实在是有百弊而无一利。一来徒然浪费了我们的粮食;二来他们只会拖累我们,于战事毫无作用;三来若是不慎落入敌手,只怕我军还要因此受到牵制。小的认为,倒不如将他们全都杀了,一来可解我们眼前缺粮之危,二来众将士腹中有食,军心自然大振,有利于日后反攻作战。”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此等丧尽天良的话,这人也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倒真叫人开了眼界。纪崇霖的震惊只是一刹那的事,此刻他早已恢复了平日的古井无波。他沉沉看着小都统,不置可否。小都统心下窃喜,自以为纪崇霖已将他的话听入了耳。当下再接再厉,不怕死的继续劝道:“纪大人,此际乃非常时期,关系到我军的生死存亡。大人你可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奴仆婢女,以后还可以再买,”他轻蔑地扫了扫在场的几位女眷一眼,傲然道,“即便是女人,大人也不要舍不得。若是有朝一日,纪大人和安王爷一举得胜,到时天下美女还不是尽大人予取予求大人要什么样的美女,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大人是做大事的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在场的家仆女眷皆是脸色一白。这才明白,方才他所指的“这群人”,竟是连纪家的女眷也一并算在内了纪云瑄本是碍着纪崇霖在场才没有出言不逊,此刻却无论如何再隐忍不得,刷的一下抽出宝剑,直逼小都统:“你这畜生丧心病狂,天理难容今天我要是不灭了你,老天都看不过去”说着,挥剑就要上前劈砍。纪崇霖此刻终于开口,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将纪云瑄给阻了下来:“瑄儿,别忘了你的身份。”纪云瑄蓦地停住脚步,忿忿然回头:“爹爹”纪崇霖不理他,依旧淡然自若,看着小都统平静说道:“你话说完了说完了可以走了。”小都统脸上横肉笑得既得意又谄媚,恋恋不舍地看着地上玲珑的尸体:“纪大人,那这尸体”“尸体留下。”纪崇霖平平淡淡说道,“明日即有粮送来,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小都统先是一愣,旋即狂喜,惊喜中又带了一丝怀疑:“明日就有粮送来可葫芦谷唯一的入口已被敌军团团包围,这粮食又如何送得进来”纪崇霖抬眸,眼光轻轻掠过小都统脸庞:“我说有就有,小都统莫非不信本大人的话我军的战略部署,难道还要向你禀报不成”纪崇霖那一眼,虽只是清淡如水的一瞥,却让小都统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他龟缩着脖子低下头去:“不敢不敢是小的造次了冒犯之处,还望纪大人海涵小的这就走,马上就走”说完,夹着尾巴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跑了。场上虽聚集了二十余人,一时却也寂寂无声,只听得风声嘶啸。纪崇霖静静看着玲珑的尸首,平平板板的脸庞没有一丝起伏,叫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思所想。良久,他才淡淡对着旁边的家仆吩咐道:“挖个坑,把她好生埋了。”家仆唯唯诺诺地抬着玲珑下去了。纪崇霖抬首望向对面的一排女眷,静如水面的眼里开始迸裂出一丝痛意。但那一抹情绪不过转瞬即逝,他旋即恢复如初,淡然地开口:“都退下吧。今日的事,爹爹自会处理,你们不必担忧。”林芷蘅默默无语,福了一福,领着其余几人退了下去。偌大的空地上,只余纪崇霖和纪云瑄父子二人。纪云瑄此刻方敢开口问道:“爹爹,明日是否真的有粮送来”虽然刚才纪崇霖口气不容置疑,可他心里还是疑虑不已。身为军队的核心领导人之一,他怎会对如此重要的军情一无所知纪崇霖沉默良久。许久之后,他才重重地透出一口气,微哑黯淡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明天,我们出谷投降。”“爹爹”纪云瑄失声惊叫,讶异得不敢置信。他清楚地记得,前几日在军营主帐中,爹爹还对他说过:“人生一世,难逃一死。可死也有很多种死法。有有骨气的死,也有没节气的死。纪家的人,没一个孬种瑄儿,你记住,我们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誓死,不降”当时爹爹语气并不激烈,但自有一股固如磐石的坚定。而今,不过短短几天,爹爹就改了心意纪崇霖的眼光虚虚投向女眷所在的营帐,似在看着那几个营帐,却又似乎透过营帐,看向了遥远的虚无。他脸上的平静开始破碎,慢慢地挣扎地泛起一丝悲痛:“有骨气也罢,没节气也罢,左右不过是一死。若我的死,能让她们避免沦为别人的腹中之餐,那我就算是死得其所了。瑄儿,如今爹爹能为你们做的,也不过就是让你们死得有尊严一些。”纪云瑄大震,双膝不由自主地一软,跪了下去。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爹爹的良苦用心。纪崇霖已经没有能力保全她们了,明日有粮送到一说,不过是缓兵之计。如今军营里,到处是饿得饥不择食的兵士,今日之事无可避免,不过是迟早的问题。处理了一个小都统,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小都统冒出来在残忍的生存法则面前,什么身份地位,对那群被饥饿烧光理智的人来说,不过是一个可笑的称呼。弱肉强食,这是亘古以来不变的真理。跪在地上,豆大的泪一颗颗从他眼里直直滴落下来,砸在坚硬的泥地上。原来,他们已穷途末路至此原来,连死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原来,他们连死的尊严都要用爹爹的屈辱来换这一刻,痛彻心扉。他朝纪崇霖重重地磕下头去,一下又一下,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感激。或许,两者皆而有之。也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父子一场的最终告别。纪崇霖走了。泣血残阳里,他蹒跚着脚步,佝偻着肩背,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迟暮老人。这一生,终于走到了剧终。风萧萧,四野苍凉。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也只更两章。接下来的三章是连在一起的,为了读者阅读的连贯性,明天再一起更新。敬请见谅、剑一被俘遇师叔时间倒回正祺十年八月份,陆剑一失手被俘的时候。正祺帝的讨伐大军阵营。主将帐篷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摆在居中上首,上边坐着一彪形大汉,虎目剑眉,银甲雪亮,煞是威风。左右两列太师椅,坐了十来位男子,或文士打扮,或武装铠甲。陆剑一五花大绑,被人推搡着带入帐内。里面灯火明亮,刺得他眼睛睁不开,只得半闭了眼睛以避强光。待到慢慢适应,甫一张开双眸,映入眼帘的便是居中的那位主将,正眯着眼睛冷冷打量着他。对上陆剑一的眼神,那主将忽的咧唇一笑:“这位便是纪家的嫡长子,纪云皓纪大公子长得倒也是相貌堂堂。只不过,”他顿了一顿,语气陡然绷紧,“见了本将军为何不下跪难道纪家家教便是如此差劲不懂得规矩礼法”陆剑一嗤笑:“纪家家教只教我们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随便给人下跪”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军士,抬腿猛踹他膝弯处。陆剑一一个错身,从容避开这一脚,却不料一支飞镖从旁边斜飞而来,正正击中他身上穴位,他浑身一阵酸麻,被后面军士补上一脚,便结结实实地跌了个狗啃屎。满座哄堂大笑。那主将笑得更是欢快:“原来男儿膝下有黄金,是说行礼不能跪着拜,而要趴着拜呀纪大公子行如此大礼,本将军如何敢当哈哈哈”陆剑一俯卧在地上,耳朵里尽是敌军将领纵恣猖狂的笑声,身体却又动弹不得,一时只觉满心屈辱,不由得紧紧闭上双眼,只求速死。这时,从主将身后的屏风背面,转出一玄衣男子,年过不惑,面容清癯,双目湛然有神,一身道骨仙风,令人几乎怀疑他下一刻便要临风飘去。只见他徐徐走近座中主将,附耳低语几句。那主将脸色微变,旋即命帐中众人齐齐退下。众人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抗命,满面疑惑离去。其后,那主将也对着玄衣男子恭敬一礼,转身离开。空荡荡的帐篷里,转瞬只剩下了那玄衣男子和匍匐在地的陆剑一。帐中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出几个灯花,啪啪几声轻响。那玄衣男子慢慢走近了陆剑一,停在他头部边上。陆剑一睁开双眸,眼光顺着那男子的衣袍一寸寸往上,掠过袍边,爬过腰带,跨过前襟,越过下巴,终于,对上了那男子的视线陆剑一脸色霍然一变,震惊得语不成句:“莫莫莫师叔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你如何会在这里剑一”莫言非居高临下,眼神冰凉,紧紧地盯着陆剑一。陆剑一张口要作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当年他把麒麟踏云瑞纹佩送回玄极门后,他心心念念要报仇,莫言非却再三劝阻,为了不受遏阻,他索性便断了与玄极门的飞鸽往来。后来刺杀纪崇霖失败,又意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对莫言非的隐瞒更是心情复杂,难以面对,便跟莫言非再也没有联系过。算起来,他与莫言非已足有四年未见。这四年来,他与纪家的恩怨纠葛,又岂是一言两语能道得尽的故而他张嘴张了半晌,却吐不出一个字来。趴卧的姿势与身上的麻绳都让他感到屈辱与难堪,他奋力动了一动,暗自运用内力,试着冲开穴道。莫言非便在一旁冷冷看着他,一点也没有要动手帮忙的意思。他尝试片刻,始终不得解法,无奈之下,只得把求救的眼光投向了莫言非。莫言非不为所动,凉薄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我只知道他们俘获了纪家的大公子纪云皓,却没想到居然会是你陆剑一你难道忘了,他们纪家是与你有杀师之仇的吗纵然我不让你去报仇,可也没让你去替纪家卖命”他越说越激动,语气也变得高昂起来:“你如此所作所为,可对得起你师父的在天之灵陆剑一莫非你也贪念那荣华富贵,才罔顾你师父之惨死,背信弃义,认贼作父”陆剑一巨震,激愤之下脱口大叫:“我没有我没有认贼作父难道纪崇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吗难道师父不是因为掳掠了我才被我父亲追杀的吗莫师叔,你到底还要瞒我到几时”莫言非错愕不已。怔愣片刻后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就是靠编这种瞎话才骗得你为他们卖命荒唐无稽如此谬论,你竟也相信剑一,你脑袋被门夹扁了么”陆剑一也愣住了:“谬论难道事实不是如此”莫言非仰天长叹:“剑一呀剑一,你聪明一世,这回却怎么如此的愚不可及呀纪崇霖这只老狐狸,一个小小的谎言就把你骗得团团转”陆剑一一脸茫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解开穴道松过绑之后,陆剑一与莫言非面对面坐下。莫言非眼神复杂地看着陆剑一:“也怪我,没有一早将这其中的恩怨跟你说清楚,才让你无辜卷入了这一场是非。可真说起来,剑一,其实这跟你一点干系也没有。”陆剑一的心砰砰急跳起来。他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莫言非,等着他慢慢地来将这谜底揭开。茶水氤氲中,莫言非的声音似乎从远古的地方传来,带了一丝虚无的飘渺:“此事说来话长。回溯起来,大概要从建国之初始说起”七十余年前,大臻国还未建国。纪家先祖纪宸清倾尽全族之力,助安东炎推翻前朝,取得天下。然而,就在乱寇平定,胜券在握时,军中却为谁来称帝这一问题闹得沸沸扬扬,人心不稳。原来,这二十余年的戎马生涯,纪宸清虽身为副将,却用一身累累的勋章,在军中建起了极高的威望。跟随他的一些部将认为,论功劳论才干,纪宸清都要比安东炎略胜一筹,为了江山的长久稳固,这把龙椅要由纪宸清来坐。两方人马各持一词,相争不下,到最后竟发展至兵戎相见。眼见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要因此而毁于一旦,纪宸清终于站出来,表示他无意于治理天下,只愿回归故里,安享晚年。为了令他众多部将死心绝望,全力辅佐安东炎,他甚至立下族训,让纪氏族人永世不得入朝为官。纪宸清之所以有此举动,不过是因为在一次战役中,安东炎曾舍身相救于他。为了答谢安东炎的救命之恩,他把天下拱手相让。安东炎甚为感动,为表谢意,将他因机缘巧合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