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华。“哦,王主任,这就是过风楼大队民兵连长、四小队队长朱志刚”张建华热情地介绍道。“朱队长说得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走走走,我先陪王主任去换身衣服。”王前进被张建华拉着、被朱志刚推着若有所思地往外走,就在走出门坎的一刹那,这家伙一拍脑门,“对了,想起来了,这个黑五类分子叫何秀,她人在不在”空气一下凝固了。王前进转过身继续往会议室里走,来到正墙下站定,环视了一圈在场的群众,干咳了两声,“同志们,阶级立场问题是个天大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大意。黑五类是专政的对象,他们的子女是我们教育的对象,最高指示已明确地把黑五类子女规范为可教育好的子女,这就要看教育改造的结果了。”王前进顿了顿,接着又问:“何秀在不在”何秀却并不紧张,“嗖”地站起身,扬起头,不看王前进,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怎么啦我在这儿”张小薇见何秀这幅样子,唯恐触怒了王主任,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角。会场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你就是何秀你爸爸暗中勾结反动分子正在接受审查,你妈妈以教学为幌子传播歪理学说已被打入牛棚对你这种黑五类子女就要用革命的、暴风骤雨般的方式来教育、来改造”说到这儿,王前进看着大家,语重心长地说:“同志们,群众的智慧是不可估量的,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需要我们去教育、去改造的、存在严重家庭问题的年轻人。怎么教育怎么改造当然可以和风细雨,但是,如果教育对象不接受教育怎么办阶级斗争不是请客吃饭那就要来点暴风骤雨什么是暴风骤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嘛我只提一点要求:教育不触及灵魂那就不叫教育改造不脱胎换骨那就不叫改造至于怎么教育怎么改造,就要看村上干部群众的智慧了。好啦,我的话讲完了”王前进特意强调话讲完了,静等着雷鸣般的掌声,可是除了张建华、朱志刚以外没有几个人鼓掌。在稀稀拉拉的掌声里,王前进失望地叹了口气,“唉,愚昧无知愚昧无知呀”他摇着头,在张建华和朱志刚的陪同下离开了会场。“哼谁愚昧无知你他妈姓王的给老子小心点”二苕凑近何秀,冲着远去的背影狠狠地骂道。、教育未遂第五章教育未遂过风楼村是封闭的,山外的打打闹闹似乎离这里很遥远。对这里的农民来说,所谓的政治,就是把地种好;所谓的违法,就是不偷鸡摸狗;所谓的作风问题,就是男女之间不搞皮绊。他们最关心的是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与己不相干的事再重要也是鸡毛一根。但是王前进的到来却让山里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这个王前进原是军人出身,退伍后在县供销社做了一名文书。运动开始后,以检举揭发单位领导很快成长为“文斗派”骨干之一,此人看似文质彬彬,实则心狠手辣,被造反派称为“冷面虎”。来到过风楼后,朱志刚将其安顿在小学北侧的一间房内,这里既是他的办公室又是宿舍。一连几天,王前进都在找社员座谈,了解李爱国和何秀上山下乡后的劳动表现和思想动态。对根红苗正的李爱国,王前进只是蜻蜓点水问到即止,而对家庭背景烂掉的何秀,却像猎狗一般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王前进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座谈中,他不断地提醒社员:何秀这个同志生活上有没有小资产阶级作风呀有没有对生产劳动进行破坏呀在男女关系上有没有作风问题呀可谓循循善诱。一开始,社员们还是乐于参加座谈的,因为不下地劳动,就可以拿工分。可是坐得太久了,社员们就坐不住了什么狗屁座谈,完全是整人材料吗心里就不太乐意了。而且,何秀这个姑娘还是不错的嘛,无非衣服穿得整齐点,头发洗得勤一点,牙齿刷得白一点,跟男青年走得近一点嘛,有什么呢可是这几个轻飘飘的“点”在王前进的心里却是沉甸甸的大问题什么跟男青年走得近一点那完全是作风问题嘛更令王前进得意的是,他成功截获了何秀写给她妈妈的信件信里竟含沙射影地质疑现行政策,对已经认定为“黑五类”的妈妈和爸爸抱以极大的同情,这不是内勾外联、政治串通吗收集到这些材料,王前进兴奋的有些飘飘然了,他知道,这些东西就是杀手锏,就是生杀欲夺的奏折,就是为所欲为的资本,就是捞取政治资本的要件。这天晚上,王前进把何秀请到了他的办公室。他让何秀坐在他的对面,客气地为她倒了一杯茶。茶雾袅袅升腾,在昏黄的油灯里时隐时现。“小何呀,组织上派我来主要负责知青的政治学习和思想教育工作,职责所在吗,所以这么晚了还要找你来交换交换思想”王前进说着,从办公桌里取出一沓材料,“你看看,这些都是揭发你的铁证呀”说这话的时候,他盯着何秀的眼睛,希望看到惊恐和无措,但是何秀的眉毛只轻轻地挑了一下没有回应。“小何呀,像你这样的知识青年上面有要求哇,要求你与传统的旧观念决裂、一心一意扎根农村大有作为,可是你想想你自己资产阶级思想还很严重,对现行政策还存有质疑,与组织的要求相去甚远呀”何秀还是没有反应。“你的父母正在接受教育、接受改造,我也希望你配合组织尽快与父母划清界限,积极投身到广阔的农村大有作为呀你还年轻,你的父母也希望你平平安安对不对也希望你大有作为对不对”王前进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语言里夹枪带棒,有几分威胁。听到这儿,何秀冷笑起来,“王干部”她没有称王前进为王主任,“请问,你是你妈生的吗既是你妈生的,你能跟你妈划清界限吗再怎么着,你妈就是你妈,难道还要跟你妈划清界线,再找个野妈不成”“何秀你敢侮辱领导划清界线是上级的要求,是严肃的政治立场问题”王前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何秀,气得脸都变了形。“怎么你还想打我”“打你还用得着我打你” 王前进哼了一声坐了下去。室内呈现出压抑的死寂。“何秀同志,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你看看这些材料,任何一条都能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其实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我是关心你的,组织是爱护你的”王前进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他端起茶杯递到何秀面前,“只要你听组织的,什么都好说”何秀没有接他递来的茶杯,愤愤地坐着。王前进见她陷入了沉默,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当然罗,这些材料我把它往抽屉里一放,怎么样风就平了、浪就静了嘛至于划清界限问题,还不是看你的表现”王前进把厚厚的一沓材料往抽屉里一扔,舒了口气,“好了,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我可不希望什么暴风骤雨式的教育哟”他看了看何秀,摆了摆手,“走吧走吧,没事啦”何秀走出王前进的办公室,一阵寒风迎面袭来,她不禁打了几个寒战。忽然,她发现屋侧有个黑影一闪,消失在黑夜里熬过苦冬,又一年春天蹒跚来到了过风楼,知青点前的竹林里有细嫩的山笋冒出,后山的野花零零星星地绽开了花瓣。自从王前进来到过风楼大队,张建华和朱志刚就几乎被架空了。对农业生产,他倒是懒于插手,再说也不懂,但搞起政治活动却像打了鸡血,兴奋得不知疲倦。他没有独自开火,吃饭就在社员家里派。到了哪家,酒肉招待,他也不客气,天天酒气醺天、红光满面,哪家稍有怠慢,他就以扣政治帽子来唬人。老实巴交的社员们小心地侍候着这个瘟神。这天吃过晚饭,王前进敲响了小学门口老榆树上挂着的铁铧,“当当当当,当当当当”,这是他规定的集中学习钟,一敲,四小队的社员们知道又要开会学习了。于是在埋怨声中磨洋工似的来到队部的会议室。照例是学习最高指示,学习老三篇,学习人民日报社论,学习市县革委会的指示精神。无非是些老调重弹。社员们有的眯着眼睛打盹,有的靠在墙角品自家种的叶子烟,有的妇女还带着鞋底“哧啦哧啦”地拉着。学完上级的指示精神,王前进话锋一转,谈起了知青工作。“同志们,上级对知识青年非常关注呀,特别要求对有问题的知青要强化教育。我们队里的何秀在同志们的帮助下有了一些变化,但是变化不大,对那个有问题的家庭还是藕断丝连哪”说到这儿,王前进的目光落到墙角的何秀身上,“何秀同志,哦,暂且还称你为同志,自从上次找你谈话至今已有两三个月了吧,我怎么说的重点看你的表现可你是怎样表现的呢表现不够积极嘛我再给你一个月的转化期,一个月后若还是老样子,那你就不再是我们的同志了。光打雷不下雨,怎么能长出庄稼呢”会议在王前进一惊一乍的演说中结束了。社员们拖着疲惫的脚步,打着哈欠举着火把陆续离去。屋外月光如水,夜鸟鸣啾,三三两两的人影渐渐消失在沟沟岔岔里。李爱国到公社送公粮还没回来,何秀独自一人呆在知青点。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啜泣起来。是啊,短短两年的光景,爸爸妈妈和自己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搁谁也受不了。她不敢想明天,不敢想家,感到自己就是一棵风雨中的小草。忽然,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以为李爱国回来了,没有多想就开了门,谁知门口竟站着王前进。“何秀同志,对不起呀,作为领导,我这么长时间没来看看你,受委屈了吧”王前进走进屋,四下里打量了一圈,“委屈都会过去的,要相信组织嘛”何秀本能地往后退了退,眼光愤愤地盯着王前进。“哎呀,我又没长青嘴獠牙,怕什么呢话又说回来,只要你的表现让组织满意,一切都会过去的”说着,王前进喧宾夺主招呼着何秀,“何秀,坐嘛坐”何秀警惕地坐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椅边有一把镰刀,在煤油灯下泛着淡黄的光。王前进在床沿上坐下,豆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何秀,“何秀,你的事呢可大可小,我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你的表现呢可好可坏,我说好就好,说坏就坏。嗨,这里山高皇帝远,我就是这里的皇帝”说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何秀知道这个家伙来意不善,起身想打开门,轰他出去。可刚起身就被王前进一把抱住,左手使劲捂住了她的嘴,右手一用力,一下将她压倒在床上,臭烘烘的嘴不由分说往何秀的脸上拱。何秀使劲转动着头、扭动着身子左右躲避。可越是这样,王前进的兽性越大,他“吱”地一声撕开了何秀的上衣突然,房门被“咣”地一声撞开了,只见二苕刘二柱提着木棒冲进屋来。“你这个畜生敢在我们这儿撒野老子今天灭了你”说着,举起木棒。王前进吓得面呈土色,浑身筛糠,瘫倒在地。“二苕快住手,出了人命你我都难脱其咎,而且也说不清了”何秀严肃地止住二苕,上前抱住了木棒。她知道,要是不用力抱住木棒,凭二苕的蛮力她是阻止不了一场血腥事件的。二苕看了看何秀,放下了木棒,一脚将王前进踢到门口。王前进顺势爬出门,嘴里哼哼了两声,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夜色里夜,黑的可怕。在黑沉沉的夜里,从那间知青室里传出何秀“呜呜”的哭声。哭声很快引起了社员们的关注,尤其在这样安静的山沟里。坡对面的灯亮了,后坡上也传来了开门声。一会儿工夫,山间火把就慢慢向知青点聚拢。二苕没有马上走,就他的个性,这事要管就管到底。“他妈的,老子怕他”在知青室门口,他猛猛地吸着纸卷的叶子烟。忽然,张小薇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何秀二苕,快跑王前进说你们俩那个被他现场发现,现在他带人抓你们来了”“抓我哼”二苕拎着木棒站了起来。、捉奸闹剧第六章捉奸闹剧对于张小薇来说,她怎么可能相信王前进的话呢人家何秀是什么人能跟满头癞痢的二苕“那个”哼真是信口雌黄可是这种事又无法证明何秀自身的清白。所以,不管王前进是造谣中伤或是什么目的,都先得让何秀跟二苕分开,免得落个“捉奸捉双”的话柄。若是那样,何秀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二苕你还不快走”张小薇跳着叫道。“走我为什么要走”“王前进说你哎呀,反正你不能呆在这儿”“他妈的王八蛋黑白颠倒恶人先告状别人怕他,老子不怕他老子倒要看看这个王八蛋敢对老子怎么样”说话间,王前进已带着几个民兵冲到知青屋前。“上把二苕给我绑了”王前进一手叉腰,一手向前一挥,命令道。几个民兵一拥而上。二苕抡起木棒冲杀过来,就像鲁智深醉酒闯山门那样,带着一股凛冽的旋风打将过来。围上来的民兵连连后退。他们的手中虽然有枪,但是那枪是不能乱开的呀,万一伤着革命群众吃官司的可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