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兴奋,反而充满了焦虑两个月了,她竟没来一次例假腹部还时时隐隐作痛。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自己怀上了孕这不可能呀目前为止,自己还从未跟哪个男性有过那事。那天虽被二苕强搂过,可不是未遂吗不可能不可能何秀烦躁地想。知青们围着篝火唱累了、跳累了,夜也深了,李爱国就安排三个女生上到茅草棚里去休息,他和赵德山继续坐在篝火旁值夜。夜半时分,起风了,月亮隐没在黑云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空中飘起了细碎的雨滴。忽然,女生们大叫起来,“小李子,小李子,有三头野猪钻进地里啦”“啊三头野猪”李爱国大叫不好。像这种情况,一般是一公一母两头成年野猪带着幼仔出来找食。如果伤了幼仔,两头老野猪会不顾一切地反击,如果伤及任何一头成猪,另一头会发疯似地报复。李爱国心里明白,对这种老野猪,指望摇动竹竿,靠声音来驱赶是不起作用的。这些久经沙场的老野猪,闻声不惊,照吃不误。人们赶又赶不走,打又不敢打。对守夜的人来说,真是气煞人也茅草棚上,女生们摇动着破开的竹竿,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嘴里“嗷嗷”的叫着,驱赶着野猪。李爱国仰头望了望黑暗中的女生,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可一转身,却发现身旁的赵德山没了踪影。李爱国心里大叫不好,他猜想赵德山一定带着家伙去袭击野猪了。如果他贸然开枪,无论打得着打不着都等于引祸上身。那野猪是你一个嫩小子能收拾得住的山梁上,手电光在玉米地里晃动,昏黄的火光从“啵啵”燃烧的火把上映出,茅棚里的姑娘们吹着哨子、摇动着竹板,但是野猪们对此却跟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啃着玉米、拱着花生,间或抬头望望这群疯子似的年轻人,眼里满是鄙夷。根据玉米桔的晃动,李爱国估计赵德山已经潜伏到了地的左边,那么自己只能赶往地的右边,万一赵德山在左边开了枪,他可以从右边予以支援,对野猪形成左右夹击之势。野猪是极度聪明的。它们的这种智慧是在与人类的斗争中不断积累的。此时在地头的李爱国不能开口说话,无法将指令传达给赵德山,只能赶紧找到一个既能保护自己又能攻击野猪的最佳位置。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能攀上地边的那棵百年银杏了。这棵百年银杏,树冠如盖,枝繁叶茂,他们常常在这棵树上比赛攀爬技术。李爱国三下两下爬上树,在枪里麻利地装上火药、铅弹,把枪架在树杈上开始瞄准。就在这时,对面的岩石后传来“嘭”的一声枪响。赵德山开枪了枪声响过,地里的三头野猪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如果这时赵德山停止射击,而且野猪没有受伤的话,它们大多是不会主动袭击人的。李爱国冲着对面大声喊道:“别再开枪别再开枪”对面静了下来,枪声没再响起。可野猪没走,依然旁若无人地糟蹋着庄稼。茅草棚里的女孩子们拼命地摇着竹竿,晃动着火把,嘴里发出驱赶的声音,但毫无用处。野猪的公然挑衅激怒了赵德山,他爬上一块巨石,再次朝野猪举起了枪。随着又一声枪响,部分散弹击中了一头老野猪,但更多的铅弹却将小野猪掀翻在地。野猪们抬起头,先是四下里张望,寻找着射击者,然后将目光定格在岩石后的赵德山身上。随着一声响亮的喷鼻声,野猪们发疯似地朝赵德山发起了反攻。最先冲向岩石的是那头没有受伤的野猪,可是岩石太高太滑,野猪就在即将冲上岩顶的时候又滑了下去。赵德山的腿脚处明显感到野猪喷上来的气流野猪并不放弃,一次次地扑向岩石。岩面上被它们划出了一道道沟痕。见赵德山情况危急,李爱国瞄准野猪“嘭”地开了一枪,这一枪打中了刚才没有受伤的那头野猪,但是因距离较远,铅弹威力不够,野猪只是回头朝他这边瞅了瞅又回过头去继续报复赵德山。岩石上的赵德山异常危险,野猪们从正面攻击时,他稍稍后退两步就可避开袭击,但倘若野猪前后夹击,他就无处可逃了。就在李爱国为此焦虑时,野猪兵分两路开始前后夹击赵德山。赵德山左躲右闪,上蹦下跳,躲着野猪的夹击。因为时间短促,他无法安装弹药。狡猾的野猪看出了赵德山的破绽,只听又一声响亮的喷鼻后,两头成年野猪一起朝赵德山发起了夹击赵德山只顾了前面,谁知,后面那头野猪一口咬住了他的裤脚,“哼”地一声将他扯下了岩石。茅棚里的女孩子们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在这危急时刻,李爱国迅速跳下树,端着枪冲向野猪。借着茅棚里照下来的手电光,他看到两头野猪正分别咬着赵德山的一条腿和一只膀子用力地撕扯。火光昏黄,看不清伤势,但一股浓浓的血腥在地里弥漫。李爱国冲到野猪跟前,对准其中一头扣响了扳机。“嘭”的一声,一头野猪应声倒地。另一头野猪见同伴被杀,“唿”地一声冲向李爱国。李爱国迅速爬上刚才赵德山站立的岩石。他想,只有一头野猪的攻击,他可以采取敌进我退的方式保护自己、袭击敌人。果真,野猪呼啸而来,又溜滑而去,野猪瞪红了眼睛,但一时占不了上风。就在这时,一个女孩从草棚里跳了下来,举着火把冲向赵德山啊代晴玉你疯了吗代晴玉是赵德山的大学同学,他就是她诗歌里的那座山。此时此刻,代晴玉已将自身危险置之度外,不顾一切地扑向受伤的男友。可赵德山已经气若游丝、昏迷不醒。代晴玉将他揽在怀里,痛苦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可赵德山却永远地合上了双唇,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代晴玉手中的火把落在地上,很快点燃了身旁那些作物。她拼着命将赵德山抱上岩石,紧紧地把他揽在怀里,大火在周遭蔓延,爱情在大火中涅磐李爱国惊呆了。火势借着风势,如巨舌般舔噬着庄稼和枯草,一转眼的工夫就吞噬了地头的茅草棚,烈火中,何秀和汪小凤从两三米高的茅棚里掉落到地上就在知青们命悬一线的时刻,雨点忽然密集起来,天上炸雷滚动,瓢泼大雨倾泄而下,山火在雨点的密集袭击下渐渐弱了下去李爱国疾步跑到代晴玉的身边,扑灭她和赵德山身上的火苗,又发疯似地冲到茅棚下救援何秀和汪小凤。所幸的是她俩跌下茅棚后滚到了坡下的干沟里躲开了火势。此时,何秀捂着小腹仰躺在沟底,身下已被鲜血浸染了一片,她闭着眼睛,不住地落泪。汪小凤没啥大碍,她惊恐地抱着何秀,声音颤抖地叫着:“小李子快救何秀快救何秀”李爱国一把抱起何秀没命地往山下冲,跑了几步又回过头喊道:“快救代晴玉他们”汪小凤闻言,又连滚带爬地冲向玉米地等朱志刚带着社员们冲上山时,大火已被雨浇灭,汪小凤和代晴玉正守着赵德山的遗体哭成一团在赤脚医生黄莲英的家里,里屋的门紧闭着,黄莲英匆匆忙忙地出出进进打水、倒水、取药、换毛巾,黑红的脸颊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滴。她的心里充满了疑惑:何秀到底怎么啦怎么会有流产的症状呢病床前,黄莲英仔细地为何秀把脉,她要查查何秀那里出血的原因。把脉过后,她很快否定了流产的可能这脉动完全不是怀孕的脉象嘛既然不是流产又会是什么病呢黄莲英陷入了沉思。忽然,她的心里一震会不会是摔坏了子宫造成的出血呢她细细地询问何秀当时从茅棚里摔下的情景,仔细查看了何秀摔伤的的髋部,询问了之前腹部疼痛的症状,再次查看了出血部位。这位老江湖郎中在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得出结论:何秀的子宫膜可能在两月之前就已发生病变,再加上这次从高空跌落,病变的子宫膜在震动中发生脱落,因此才出现类似流产的症状。这病变的子宫膜要在医院是需要手术清理的。谁知高空跌落无意间免去了手术这一环节。痛苦是痛苦,但是医治的办法还是有的。至于会不会影响今后怀孕生子,黄莲英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年轻轻的小姑娘自我修复能力应该很强,应该不会有啥问题。黄莲英对自己的医术充满了自信。处理完何秀的伤势,黄莲英坐在何秀的床头,看着面色腊黄的何秀,心里辣辣的痛。这时,在外屋焦急等待结果的李爱国沉不住气了。他隔着门问:“怎么样黄医生何秀有大碍吗”“没事,就是擦伤,出了点血,已经止住了”黄莲英没有道出实情,她也不能道出实情。这孩子伤到了那里咋好意思说出去呢这山里人把传宗接代看得比命都重要,要是人们知道这孩子的子宫出过毛病,那她以后的婆家可就不好找了。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嘈杂,朱志刚和几个社员抬着代晴玉冲进了屋,“黄医生,快救晴玉姑娘,她烧伤了”黄莲英麻利地收拾好病床,指挥众人小心翼翼地把代晴玉放到床上因为代晴玉的面颊深深埋在赵德山的怀里,面部躲过了火舌的烧燎,可后背却烧伤了一大块。此时的她爬在床上,双手捶打着床沿,嘴里痛苦地唤着:“德山德山”除了几个帮忙的妇女,其他人都默默地立在屋外,大家的心里都沉甸甸的,说不出的焦虑和痛苦。雨水和着泪水顺着每个人的脸颊不住地往下滴,但没有一个人去擦拭。汪小凤还未从刚才那骇人的一幕中解脱出来,她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对众人诉说。她说,她冲到代晴玉和赵德山的身旁时,赵德山已经没了命脉,可代晴玉却死死地抱着他拉都拉不开赵德山的死震动了整个山村,社员们默默地来到队部为他送行。他的父母来了,爬在棺材上,呼唤着孩子的名字,哭得震天动地、死去活来。他们不相信前不久还活蹦乱跳的孩子竟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阴阳两隔。哀乐低回,哭声裂肺。何秀站在人群里,却感到自己就像站在悬崖边,似乎挪挪脚就会坠入深渊。她在反问:什么是青春青春的价值是什么呢难道青春就这样被一把黄土埋葬青春啊,为什么你像刚露头的春笋,刚刚开始沐浴阳光拔节生长,就被意外的一把野火焚毁殆尽青春只有一次,生命只有一次,为什么我们的青春还没绽放出生命的青绿就像秋叶一样悄然凋零一个月后,何秀就能下地干活了。又过了一个月,代晴玉的伤口已基本痊愈,可是她却像失忆了一般,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印象。她只记得赵德山,逢人就问:“阿山呢他还没有回来”何秀和李爱国每天都会四下里寻找代晴玉,每次都能在赵德山的墓前找到她,每次总能看到这样的一幕:她立在墓前,用手细细地擦去碑上的尘土,然后抓起泥土举过头顶慢慢地撒落在自己的头上,嘴里喃喃地问“你咋走了呢”之后,她会紧依着坟墓平躺下去,静静地仰望蓝天,然后伸出一个手指,似乎在数着天上的星星,一、二、三、四、五代晴玉疯了。、粮仓怪火第十三章粮仓怪火寒冷的冬季又如期而至。细碎的雪花飘个不停,即使是晴日,知青点旁的溪面上依然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山凹里、背阴处总有一片片融化不了的薄雪。这天傍晚,已是生产队副队长的二苕来到知青点。何秀和汪小凤正在厨房里烤火。何秀见是二苕来了,没有理睬,恨恨地用火钳戳着燃烧正旺的木柴。汪小凤却连忙起身把二苕让到火炉边。说是火炉,其实只是在墙角挖一个土坑,砖块一围,木柴一架,就算是一个火炉了。火炉上支着一把茶壶,壶嘴正冒着股股白汽,厨房内烟雾缭绕。二苕有些尴尬。他在一捆柴垛上坐下,打量着何秀和汪小凤,和颜悦色地说:“自从上次山火过后,队里对知青工作做了一些调整,像你们这些女知青,身单力薄的,干那些重体力活难为你们了。队里决定,以后何秀任保管员,汪小凤任饲养员,这些活路轻些,希望你们好好干”说完起身就走。“刘队长,喝杯茶再走嘛”汪小凤站起身礼节性地挽留了一下。刘队长就是刘二柱,就是二苕。在村里几乎没有人叫他的大名。只有汪小凤是个例外。二苕一听,立住脚,却不回头。他在等着何秀的态度。可何秀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二苕的身后静悄悄的,只有水壶“咕嘟咕嘟”的声音。因为汪小凤才分到知青点,对二苕和何秀之间的恩恩怨怨不甚了解,她见何秀冷冰冰的,就想打破尴尬,“刘队,你看外边风雪交加的,多冷呀快坐下烤烤火”转而又向何秀说:“秀秀,刘队长给咱俩调整到这么轻松的活路,你不会吝啬到一杯茶都舍不得吧”说完就拿起杯子到火炉上倒水。二苕没动,站在门口。他半仰着头,微闭着眼,任寒风裹着细碎的雪花扑向他的脸。他在等着何秀的反应。就在汪小凤伸手取壶的刹那间,何秀一钳子戳翻了水壶。顿时,白色的炭木灰飘得满屋都是。何秀也懒得动,只斜着眼愤愤地瞪着门口的二苕,任木灰铺天盖地的落在头上、身上。汪小凤“哎呀”了一声,双手遮在头上快步跑出屋去。二苕依然没动,依然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