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何秀手指的方向,汪小龙看到地边上的那棵百年银杏,它斜伸出的枝干上吊着一个白衣女子风吹着,那女子轻轻地晃动,长长的衣衫在风里飘来飘去。那可不是代晴玉吗“晴玉晴玉” 何秀的心里一惊,所有的恐惧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挣脱汪小龙的手,疯一般冲了过去。路边荆棘丛生,再加上夏日雨水的冲刷,几乎没路可走。瘦弱的何秀顾不了这些,她像一个夜袭特工,在刺丛中冲锋、跳跃、匍匐、穿越等她艰难地来到银杏树下时简直气疯了树上吊的哪是人呢是农人为了驱赶野兽系上的白色布条这些布条随风飘动,可不像是人吗代晴玉,你到底在哪儿呢何秀气急地环顾着四野, “晴玉晴玉”她大声叫着。突然,她猛地想起刚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龙哎呀,他人呢在这沟壑纵横、野兽奔突、夜黑风高的山涧,千万别丢了晴玉又失踪了小龙呀“小龙小龙” 何秀的声音变了调。一阵阵恐惧再次强烈地袭上她的心头。“何秀,我在这儿”她终于听到汪小龙的回应声。她循着声音拨开刺丛来到一个深沟旁。手电光下,汪小龙仰面躺着,一根竹签刺穿他的小腿露出带血的竹尖何秀一纵身跳进沟里,可是一俯身,她惊呆了手电光下,一条锄把粗的金环蛇正高仰着头机警地盯着她她的背上“哗”地渗出了冷汗。逃是逃不掉的,一动,蛇就会发起攻击。做过知青的何秀心里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不动,蛇是不会贸然袭击人的。可是怎样才能让蛇主动离开,尽快解除危险呢忽然,她的眼前一亮在她左手边,有一根长长的葛藤这藤匍匐在地,与山上的灌木相互交缠连成一片。如果轻轻拉动这根葛藤,后山上的灌木草丛必摇动作响,这样就可以转移蛇的注意力,并可能将其赶走。时不宜迟,刻不容缓,必须在蛇未向自己和小龙发起攻击前赶走它。于是,何秀隐秘地拉动了葛藤。只听得山上的灌木草丛“哗哗”作响,树上被惊醒的鸟儿,扑弄着翅膀飞向山下。金环蛇机警地转动着脑袋,似乎在做着判断,少许,它迅疾将身子挨在何秀的腿脚处一股冰冷的感觉和死一般的恐惧立时传遍她的全身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双手使劲地扣进泥土金环蛇快速穿过她的脚踝、爬上她的大腿、贴着她的脖子,“哧哧溜溜”地上了沟,“窸窸窣窣”地消失在草莽之中代晴玉是杨二林那一组找到的。找到她时,她正坐在溪水边洗着一条围巾。这条围巾她已珍藏了许多年,是她当知青时为赵德山织的。她洗了一遍又一遍,似乎要洗去记忆,洗去岁月,洗去相思,洗去哀愁洗着洗着,她放了手,任围巾在水里打旋、沉浮、渐渐远去张小薇家挤满了人,黄莲英正在代晴玉身上施法。她掰开代晴玉的眼睛看了看,围着她转了几圈,又爬在她的背上闻了闻,才慢慢地说:“代姑娘这是撞见了野鬼”黄莲英的一句话让在场的每个人立时毛骨悚然。“怕什么怕有什么好怕的世上本无鬼,人心自扰之”大队书记杨二林站了起来。他走到黄莲英面前,“黄半仙,别吓人了,说,有什么方子能治她的病”“这,代姑娘是因为阳气不足、阴气袭入才出现意识的走道现象。”黄莲英看着代晴玉,又慢慢地转了起来。“什么是走道”人群里一个姑娘弱弱地问。“就是魂跑了。”黄莲英肯定地说。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那咋办”杨二林上前一步,拉住转圈的黄莲英问。“只有取阳刚十足的小伙子的血来破。”黄莲英望了望在场的几个小伙子,又接着说:“这个小伙子必须跟代姑娘心意相通而且他还要牺牲一只眼睛给代姑娘,有谁愿意”说着,她把目光投向人群。可是似乎她的目光带毒,没人敢与之相碰,一大群人都惟恐避之不及。杨二林虽然知道黄莲英又在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但他没去管她。他相信她的医术。黄莲英的目光慢慢停在汪小龙的脸上这小伙子也真是的,自己的腿受了伤不管不顾,却张口闭口地询问代晴玉的病情莫非他真的喜欢晴玉这姑娘那好,待老娘试他一试想到这儿,黄莲英指了指他,“你”汪小龙忘了腿上的伤,竟“腾”地站起了身, “来,用我的血”“好拿酒来”杨二林的媳妇赶紧端出一碗玉米烧,恭恭敬敬地递给黄莲英。黄莲英拉过汪小龙的左手,“扑哧”一声,将刀刺进了他的手心。鲜红的血液飞溅出来,又顺着刀口滴进酒中。然后,她又拉过代晴玉的右手,轻轻一刺,殷红的血丝曲曲折折地从手上流下,一滴一滴地滴进碗里。两股血丝丝相融,呈奔跑状相拥在一起。黄莲英用刀蘸着血酒围着代晴玉又劈又刺,杀气腾腾,足足与无形中的恶鬼搏斗了十几分钟。忽然,她一掌将代晴玉打爬在桌子上,又用小刀一撩,揭开了她的后背衣服。紧接着,她用玉米烧清洗了刀具,神秘地朝刀口吹了口气,奇迹出现了小刀竟泛着蓝光燃烧起来。只见她手持火刀飞速在代晴玉的背上刺烧起来。一边烧嘴里一边念着:“古有火烧赤壁,今有火刀驱鬼;赤壁曹贼大败,小鬼岂敢再来;晴玉本系正人,哪容邪气袭身”烧着刺着,黄莲英猛地瞪大了眼睛,大声念道:“小鬼三只眼,眼眼冒毒光;晴玉三味火,火火避灾殃”只见她猛得收住刀,闭上眼睛,双手将刀放于胸前。全场立刻安静了下来。少许,黄莲英又猛得睁开眼,大声喊道:“小伙子阳气旺,献出眼睛避灾光”汪小龙一听是叫自己,连忙一瘸一拐地来到黄莲英的面前。全场静得恐怖。人们惊恐地等待着黄莲英的下一步举动:难道真要这个小伙子献出一只眼睛吗人群中只有何秀不感到恐惧。一来,她不认为黄莲英是个愚昧残忍的人;二来,她相信黄莲英的医术。许多乡村医生都这样,为了显出自己高超的医技或过人的特异之处,装神弄鬼也是有的,但不少治病的方子还是有科学依据的,无非故弄玄虚而已。作为医科学院的大学生,何秀已经看出黄莲英的医病之方放血术和火疗术。通过这两种医术,可以排毒驱湿、打通经脉、祛病强身。可以断定,黄连英实际上已经找到了代晴玉发病的根由。人群里,何秀饶有兴趣地看着黄莲英的精彩表演。只听她大喊一声:“拿眼来”话音刚落,白光一闪,小刀“噗”地一声刺中了汪小龙的左眼。人群中发出惊骇的尖叫。可怪的是,明明看着是把刀,可刺中眼睛后竟变成了一个手绢。黄莲英双手一接,包好眼睛,转身放到代晴玉的头上,口中念念有词:“眼睛眼睛快放光,驱走小鬼见阳光”然后,手一挥,一道白光飞出,人群后的树干上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众人围过去一看,树上扎着一把刀,刀尖正有乌黑的血丝流出就在众人围着树干啧啧称奇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黄医生,果真神医”众人看时,只见代晴玉已婷婷地站起了身。再看看汪小龙,哪里失去一只眼睛呢、触伤情断第二十八章触伤情断因为汪小龙受伤,代晴玉的采风活动延长了半个多月,直到八月下旬他们才离开过风楼。张小薇和支书杨二林把他们送到了山垭口。站在村口,回望阳光下静静的村庄,何秀的心里突然产生了深深的依恋。虽然她曾在这里流过汗、淌过泪、受过伤,但是这里的父老乡亲以他们宽厚的胸怀、温暖的双手和无私的关爱,给她以包容、以慰藉、以生活的信心和勇气,让她敢于面对新的生活,重扬生活的风帆她的心里充满了感激。代晴玉的心中始终洋溢着融融暖意。其实那晚她的意识是清醒的,但作为诗人的她突然想通过这次离奇的经历,真切感受深玄的乡村文化黄莲英的怪诞治病术难道不是深藏民间的文化吗而且,通过这件事,她进一步加深了对汪小龙的理解汪小龙是深爱自己的,因为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他宁愿失去一只眼睛虽然她知道这只是黄莲英导演的一场“试心剧”。一路上,张小薇也沉默着,不仅因为何秀他们的离去。自从接到何秀他们要来过风楼的消息,她就日思夜盼,盼着李爱国随他们一起来。可是她却没有盼到。前段时间,她一有空就躲在闺房里为李爱国绣鞋垫那鞋垫多美呀有并蒂莲,有鸳鸯鸟,有玫瑰花一针一线都融进了她的爱、她的情、她的牵挂、她的思念可现在,这些鞋垫只能深压在箱底。为什么他不来呢垭口下的马车已经备好,赶车的老乡正手搭凉棚焦急地朝山垭上张望。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何秀拉过张小薇的手,“小薇,今年你一定会考上的,你就静候通知书吧我们在省城等你”“希望是这样,不然我就永远追不上你们了”张小薇的神情忧郁起来。何秀知道,她说的“你们”包括李爱国。“关于李爱国,你不想问问吗”何秀犹豫了半晌,还是问道。沉默,还是沉默。过了许久,张小薇摇了摇头。她似乎已经猜到何秀会说什么,但是她不愿从好姐妹的口中听到不想不愿知道的东西。还要说什么呢李爱国不回过风楼就已证明他的变心。但是张小薇宁愿傻傻的看不透这一切,也不愿直面残酷的现实。在泪水中一一别过,何秀他们沿着小路朝山下走去。路有些陡,窄窄的道旁长满了野藤,代晴玉磕磕绊绊地走着,汪小龙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就像护花使者。看到小龙对晴玉那般呵护,身后的何秀忽然间有了一种被遗忘的感觉。车到河西县城已至下午两点多了,到省城的火车第二天上午才有。代晴玉提议先住下再说。看着汪小龙跟屁虫似地跟在代晴玉身后,何秀突然间有了一种要找朱志刚的冲动。何秀一路走着,思绪乱纷纷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找朱志刚。因为爱吗是又像不是。因为需要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因为自己受冷落被遗忘而突然想找个人填补内心爱的空洞吗好像是。何秀立在太阳底下,看着脚下的影子。她抬起手理了理头发,地上的影子也理了理头发。她用左手牵住右手,地上的影子也立即用左手牵住右手。她笑了,很灿烂的样子。哎朱志刚不就像自己的影子吗多年来,他像影子一样无时无刻、无声无息地暗恋着自己。想到这些,何秀的心里又多了一份怪怪的感动。忽然间,她想起张爱玲的一句话来爱一个人不是向她承诺会对她有多好,而是明知爱的毫无指望,却还一直在那里傻傻地等她这不是写给朱志刚的吗她细细地回味着与朱志刚近十年来的点点滴滴,蓦然间,她的心门轰然打开原来,她以为自己有意拒绝的,实际上一直都深深地藏在自己的心底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公安局家属院,何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怪了什么时候手里竟多了一提时鲜蔬菜,还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呢自己这样,怎么像是回家的样子她兀自笑了起来。红砖小平房依然如故。外檐宽宽的,每隔一段砌着一个立柱,柱子上刷着标语。围着立柱又砌一圈花坛,花坛里的各色花草由于少有打理,花开的零零星星,倒是杂草生得却很旺盛。走廊里很安静,何秀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廊里“得咕得咕”的回响。越靠近朱志刚的宿舍,她的心越紧张。来到门前,她定了定神正待敲门,忽然,眼睛被人蒙上了。何秀一惊,随即抓住对方的手,“小薇你不是在村里吗怎么也追来了”张小薇呵呵一笑,松开手,打趣道:“怎么像个小偷似的”说罢,敲了敲门。两个女孩相视一笑,等着门开。还没等何秀整好衣服,门就“吱”地一声开了,朱志刚惊讶地瞪大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两个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不认识了”张小薇跨进屋,用指尖点了一下志刚的额头,“别看到美女就掉眼珠子好不好”朱志刚尴尬一笑, “谁掉眼珠子啦”“看看看,还不承认,见到何秀眼光都直啦”张小薇打趣地说。“疯丫头,你说啥呢”何秀的脸红了。“哎哟秀、小薇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朱志刚的妈妈从屋里小跑着出来,眉开眼笑地拉住两个姑娘的手。何秀看了看里屋朱志刚的房子又增加了一个单间,从两个单间中开了一个门,外屋中间又拉了一道帘子,外边做客厅用,里边改成了厨房。“秀、小薇,快坐,快坐”朱大妈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志刚,还愣着干吗快给姑娘们倒茶哎哟,我说秀呀,你来这儿还让你买菜你呀太客气了”朱大妈接过菜放到小桌上,拉过何秀的手说:“哎哟,秀又漂亮了这孩子真水灵”“大妈,还有我呢” 张小薇在一旁噘着嘴道。“是啊是啊,还有我们可爱的小薇呢”朱大妈看看何秀,又看看张小薇,心里乐滋滋的,“你们坐,我这去给你们做好吃的。”“大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