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消除敌意,何秀蹲在孩子面前,“小虎,你看这是什么”她从包里抓出一大把云疆奶酪,“来,尝尝,阿姨专门从云疆带给你的。”孩子一听云疆二字,猛地警惕起来,一双眼狠狠地盯着何秀。“别怕,这是你何秀阿姨,你爸爸专程委托她来接你的。”保育员安慰道。“是啊小虎,我带你去找爸爸好吗爸爸有真枪,端在手里可威风啦有了爸爸有了枪可没人敢再欺负你啦”何秀赶紧补充道。谁知一听这话,小虎更加狂躁起来,“我不要爸爸我不跟你去云疆妈妈说爸爸就是中了你这个狐狸精的魔咒才抛下我们的你害死了妈妈你走你走”孩子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不是那样的小虎”何秀想解释,但那么小的孩子他听得懂吗“我不要你我不要你狐狸精”小虎高叫着,一把从何秀的手里抢过奶酪,一扬手,将奶酪狠狠地砸向何秀。见他这样,何秀没了招他这样逆反,这样对抗,自己怎么可能带得走他呢不走也就罢了,自己还被他好一顿侮辱。何秀委屈得眼泪直转。见孩子对何秀这样,院长把她拉到一边,“何秀同志,你别生气,这孩子就这样。要带走他需要时间。”“那这里就没有人能管得住他”“管院里谁管得了他呀。为了他,我们院里已换了好几个保育员,可是都被他气得半死,没有办法,只有天天哄着他。不过,有一个人管得了他。”“哦是吗”何秀眼里闪出一点点亮光,看来这孩子终究还是有人管得住的。“她是我们河西师范的一位心理老师。也怪,那老师只跟他谈过两次话,带他出去玩了两次,他在她的面前就服服帖帖的了。不过不巧,这位老师这周出差了,说是下周才能回来。你不知道,那老师走后,我们的保育员真是头疼死了。这儿童福利院被这小子闹得可不安身呀”正说着话,那孩子挣脱保育员的怀抱冲何秀跑来。何秀忙蹲下身张开双臂迎接他。可是他却并没冲进何秀的怀抱,而是抱起她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哎哟”措手不及的何秀被咬得一声尖叫。“你这孩子,怎么又咬人呢”保育员忙不跌地跑过来拉开孩子训斥道。谁知她这一训斥,孩子“扑通”一下倒在地上,“哇哇”地哭着发起泼来。、欲哭无泪第七十三章欲哭无泪考虑到孩子对何秀的陌生态度,院长建议让她跟孩子好好接触接触再说。何秀问了问那位心理老师的作法,决定像那位老师那样带孩子到街上走走,一则舒缓一下孩子的心情,二则给他买些吃的玩的,三则交流一下感情。毕竟是孩子嘛,说不定哄一哄就好了。可这孩子死活不跟她一起出去,那紧张的样子好像即刻要卖了他。“既然这孩子不出去玩,那就带他在场子里活动活动吧场子里有好多游乐设施,在这里玩放心些。”院长说。一听说可以到院子里玩,赵小虎猛然变得听话起来,可是他仍然离何秀远远的,好像她就是一个人贩子。院子里有座滑滑梯,赵小虎三下两下就爬到了顶端,之后竟脚上头下地往下速滑,头“乒乒乓乓”地连撞在地上,本来没事,可何秀一拉,他反倒 “哇哇”地大哭起来,把摔疼的事都怪罪在何秀的身上。那翘翘板本来是两个人玩的,但赵小虎非不让何秀陪他,硬是使出吃奶的劲把一个大沙包压在翘翘板的一端,自己则坐在另一端用力蹬弹。玩就玩吧,可是他惯用蛮力,竟一下将沙包翘破,扑天盖地的沙子扬了他一脸,眼睛还进了沙。何秀着急地用嘴给他吹,他却趁机往何秀的嘴里灌沙,闹得何秀哭笑不得。于是何秀不再理他,远远地坐着看他玩。正闲着无聊,那赵小虎却手拿一个纸包笑嘻嘻地朝她走了过来。何秀见孩子露出难得的笑容,赶忙迎了过去。“给你,吃的。”赵小虎将那纸包塞在何秀的手里扭头就跑。何秀觉着好奇,打开纸包一看,竟是那孩子拉出的臭屎。一阵恶心涌上喉头。何秀爬在地上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赵小虎却躲在滑滑梯后幸灾乐祸地大笑。一边笑一边叫着:“喂,臭女人,香不香尝一口呀”何秀的眼泪就如溪水般“哗哗”地淌。她恨不得冲过去狠狠地抽一顿这个坏小子。“怎么还想打我来呀来打呀”这小子倒怪机灵,一眼就看穿了何秀的心思。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地朝院子大门跑去。这一下何秀可急了。他万一跑出福利院大门那就糟了。于是她顾不得胃里难受,起身就追了过去。福利院大门之外就是河西县最热闹的大街,等何秀追至门口,那赵小虎已跑出百米开外,边跑边回头朝何秀做着怪相。何秀来不及向院方报告这一突发情况,拔腿就追。可是追了数百米远,那小子一晃就消失在人流中。这下可把何秀急坏了,怎么办在医院里也曾发生过病人跑走的情况,一般来说,一是赶快向院方报告,发动医生找;二是向警方报警,请警察帮着找;三是通知家属,一起找。通知家属那就算了,因为目前自己就是孩子的家属,那只有向福利院和警方报告了。想到这儿,何秀又忙不跌地折转身往回跑。跑回儿童福利院,院长一听情况,也慌了起来警方把孩子寄放到这里就是信任我们,如今孩子出走,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弄出个三长两短来,那谁也负不起责任。于是,院长立即通知全院人员,马上分头去找,同时立即电话联系公安局,请求派警察出马。何秀跟着院长出了门,可诺大的县城到哪儿去找呢这县城早上的时候还冷冷清清,可到了上午却是人头攒动。何秀的目光在人群里像箅子一样搜寻。她感到自己的眼睛根本不够用来来往往的人流,一会儿就晃花了她的眼睛。学校没有;街心花园没有;小商品市场没有;河滩上没有;人民商场里找了个遍,也没有虽然天很冷,但何秀的额头上却挂满了汗珠,前胸后背的衣服早已被汗浸透,凉飕飕地贴在身上天上下起了冰雨,冷冷地飘落在何秀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她已跟院长跑岔,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奔走在大街小巷之中。雨很快浇透了她的全身,一股股寒意紧紧地包裹着她。她开始打喷嚏,鼻子开始发塞,鼻涕开始横流。但这些,她顾不上了。这个时候,对她来说,病已不足惜,甚至死也不足惜,只要找到这个顽皮的小子赵小虎“小虎小虎”何秀一边走着一边叫着。那声音,就像在叫着自己走失的儿子。在一座旧宅院前,何秀停住,她缩着身子,把自己躲进檐下。她望望天,这雨,怎么还下呢孩子赵小虎可是没有雨具,而且走时穿的又那么单薄呀她感到自己的大脑一阵阵地发热,腿脚有些发虚,眼睛视物在变得模糊。她知道自己病了。她特别想找个干净温暖的床铺好好躺下来。但是她不能,她必须找到那个孩子她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在雨中寻找着、呼唤着,路上的行人都向她投来奇怪的目光难不成城里又多了一个疯女人可怜、害怕、厌恶的眼光交织着向她投射而来。这一切,她都顾不上了。她拖着脚步慢慢地行走着,“小虎小虎”地叫着,最终,她晕倒在一个花坛里忽然,她被一双小手搀扶起来。她睁开眼一看:啊小虎原来,赵小虎一直悄悄跟着她。他要看看这个女人是真的寻他还是做做样子,是真的爱他,还是骗他上钩。通过观察,他被何秀的举动所打动,终于从暗处冒了出来。福利院给何秀和赵小虎专门调了一间房,让他俩住在一起。回到房间,何秀往床上一躺就再也不想动了。她知道自己患上了重感冒,幸好,自己包里有药,吃上两颗应该就能控制住。她猜想,经过这么一天的折腾,赵小虎该不会再闹出什么蛾子来。一觉无事。到半夜的时候,何秀醒了。她看了看隔壁床位,赵小虎还在熟睡,于是她又躺下。连日的奔波,加上昨天又患了风寒,她感到眼睛很重,于是很快又昏沉沉地睡去。其实这边的赵小虎老早就醒了,他也感到额头发烫,鼻塞眼重,他知道自己在昨天的风雨中也患上了感冒。毕竟是孩子,此时的他希望何秀过来摸摸他的头,关切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可是等了好久,虽听见何秀翻身,但是并没像他想象的那样关照一下自己,于是他小小的心腔内又对何秀产生了不满哼看来这女人对自己的关心还是假的她怎么可能像妈妈那样对待我呢带着这种不满,赵小虎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故意把床弄得“嘎嘎”作响,间或使劲地咳嗽两声。但是病中的何秀一点反应都没有。赵小虎的不满情绪就慢慢地堆积。他又故作难受地起来,起初声音很小,见何秀没有反应,就故意大声地哼哼起来。可是何秀还是没有关切的言行。赵小虎的不满就慢慢变成了愤懑,由愤懑又变成了愤恨。哼这么冷漠的女人还想让我跟她走没门何秀病得真的很重。昏沉之中,她倒是听到了赵小虎的咳嗽和,但是自己的大脑不听使唤,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一会儿感到自己被烧成了一块炭,一会儿又感到自己变成了一堆冰冷的灰烬。她的眼前尽是一些模糊的图像。这些图像在她的眼前飞来飞去,晃得她头疼欲裂。赵小虎却管不了她这么多。他也不可能想到这么多。从小在扭曲的教育中长大的孩子只懂索取、索取不到只有愤恨,怎么可能体会得到大人的痛苦呢赵小虎感到下腹涨涨的,他要上厕所排出憋了一夜的尿水。他翻身下床,故意响亮地咳了两声。咳过之后,他瞟了瞟何秀。何秀依然没有反应。他气了,“咚咚”地在原地跺了两脚。再瞟瞟何秀。何秀还是没有反应。可是这一瞥他瞥见了何秀放在床头的水杯,于是,一个极端的恶作剧又闪进他的心头。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何秀的床边,轻手轻脚地拿过桌上的水杯,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厕所,之后,“哗哗”地把尿撒在了何秀的杯子里再次躺进被窝里的时候,赵小虎狡黠地笑了这个臭女人,我就要替妈妈好好教训教训你不知过了多久,赵小虎听到何秀翻身坐起的声音、撕开药盒取药的声音。他猜想,何秀要喝药。这时,他的心陡得紧张起来。他缩着身子闭着眼睛,装出一幅熟睡的样子。正如赵小虎想象的那样,何秀坐起身喝药了。当她把药片含在嘴里,“咕噜”一声用杯里的“白开”打药时,她闻到了刺鼻的尿臊气息。随即,她“啊呜”一下呕吐起来,整个胃里翻江倒海,差点连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她意识到这又是赵小虎的恶作剧,一股怒火腾地蹿了起来,“赵小虎”她厉声叫道。赵小虎的身子紧张地抖动起来。他在等着暴风骤雨,等着尖利的辱骂和疯狂的暴打。可是一声“赵小虎”后,屋内又恢复了安静,他并没等到想象中的一切惩罚。何秀并不是不想狠狠地惩罚这个坏孩子,可是她不能。理智告诉她,惩罚只会平添孩子心中的恨意,只能强化他逆反的心理。正像院长说的那样,孩子需要的是爱,要用爱温暖他、融化他,使他的心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上来。何秀又躺了下去,泪水浸湿了她的枕巾。她想,人们不是常说付出总有回报吗可是这个孩子为什么只会以怨报德呢为了他,自己耽搁了工作;为了他,自己被雨淋患病;为了他,自己饱尝了屈辱。难道他的心肠真是铁做的吗躺在床上,何秀感到自己的周身被委屈包裹,她感到自己像是掉进了苦海。她想,明天我该怎么办我有能力用爱心感化这个问题孩子吗到了第二天,何秀的确不能怎么办,因为她连同赵小虎一起被送进了医院。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何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不是她有意逃避,而是她知道,如果不躺在病床上,她的确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坏小子”。而赵小虎却不这么想,他以为何秀被他一惩已经怕了他。让别人怕,是他妈妈灌输给他的做人法则。基于这一点,对于给何秀带来的痛苦,他是体会不到的。躺在病床上,赵小虎一直为昨晚的精彩作为而洋洋得意。对于何秀这个妈妈的敌人,如今自动送上门来,不好好羞辱羞辱她,那咋对得起死去的妈妈呢他一边打着点滴一边思索着下一步的报复行动。他的目光落在何秀那乌黑的长发上。他的脑中又浮现出妈妈那枯黄的头发尤其是妈妈疯掉以后,头发似乎一夜之间白了大半。妈妈没有的东西,这个女人怎么能有呢赵小虎的眼睛泛出奇异的绿光,就像狼或猫的眼睛在夜间发出的光亮。何秀继续昏睡着。她当然不知道赵小虎要对她采取的下一个报复。又一个舒服的长觉醒来时,何秀轻松了许多。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周围的患者、医生,还有福利院里的人们都奇怪地盯着自己的头发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哎怎么长短不齐怎么像鸟窝一样她紧张起来鬼剃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