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哽咽道,“姐姐,这会儿皇阿奶身边怕是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我要去陪着她”南蓁却犹豫了:“话是没错,可是家里”南殷擦擦眼睛,逼自己冷静下来:“是了,爹爹这几日又不在家,总不能没人守着,姐姐你一向帮爹爹管家的,不如你回去等爹爹,我去陪着皇阿奶”南蓁牵住她的手,不忍道:“你可想好了,这一去怕是”南殷心意已决,坚定地说:“我不怕这个时候若是不能陪在皇阿奶身边,我才是要后悔一世了”说完便松开姐姐,提起裙子就要往前冲,不想却被一双手拦住原来是她的贴身丫鬟瑶儿“求小姐带奴婢同去吧,也好有个照应”瑶儿双膝跪地,苦求到。南殷有些愣住了,这个瑶儿虽说从小跟她长大,却一直是个木讷的孩子,自己素来跟她不太亲的,没想到“你可想好了”瑶儿不说话,只是拼命点头。南殷的眼角又湿了,这次却不单单是为了皇阿奶,她亲手扶起瑶儿,握住她的手:“那走吧”慈宁宫里的嬷嬷们本是不肯让南殷进去的,却也受不住南殷的软磨硬泡,终于放她进了。很快皇上的旨意传下来,慈宁宫全部戒严,无论身份一律不得出入,于是这宫中除了她,就只剩下包括陈太医之内的几位太医和几个老嬷嬷,南殷便更庆幸自己的决定。南殷不顾阻拦,日夜陪伴在皇太后身边,端药倒水,按摩擦汗,趁着皇太后偶尔有点精神,还能陪她说说话聊以慰藉。这样几乎不眠不休十几个日夜之后,皇太后的病情仍然越来越重,这日清晨,便是连药都喂不进去,太医们又是针灸又是用参,总算让她醒了过来。“殷儿,趁着太后娘娘还有些精神,快跟她说说话吧再晚就”陈太医说不下去,转身吩咐其他人备药去了。南殷得了这判死刑般的消息,茫然地跪在皇太后塌前,光掉眼泪却说不出话来。倒是皇太后艰难地伸出手,拉住南殷,缓声安慰着:“我的好孩子,不怕传染,不惧辛苦,日日守在我房里阿奶没白疼你啊”南殷哭得更厉害,索性把头埋在皇太后榻上。皇太后宠爱地摸着她的头,就像南殷小时候那样:“我们殷儿跟你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子也最像,知道疼人,又恋娘,记得你娘刚过世那会儿,你夜夜被噩梦惊醒,真真是把我这个阿奶给心疼坏了”南殷艰难抬头,哽咽道:“殷儿让阿奶挂心了”皇太后虚弱地笑了,她努力抬高声音,让屋里的人都听得到:“子孙满堂,母慈子孝,哀家这辈子也没什么好牵挂的,只不过,”她又看向南殷,“就最放不下这个小丫头。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是跟了哀家多年的,这孩子对哀家的情意你们也看到了,要是往后遇到什么难事,能帮得上的,你们若是能尽全力,我这个老太婆也能安心了。”屋里的几个嬷嬷、太监和太医,都各自跪下,一边垂泪一边应着。皇太后拍了拍南殷的手:“我的孩儿,阿奶本来想给你许个好婆家,亲眼看着你出嫁,现在看来是不能如愿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过得好好的,别让我到了那阴曹地府还要为你操心,知道吗”南殷泣不成声,只管一个劲儿点头。皇太后看着她的动作,像是松了口气般,很快地脱了力,双眼缓缓合住,连气息也弱了皇太后薨了。南殷伤心过度,也跟着病倒,幸而并非染上肺痨,昏昏沉沉地睡了几日,在陈太医的照料下,总算见好了。皇太后盛大的葬礼已经接近尾声,南殷因着戒严未能参加,只得自行于佛堂为皇太后祈福。对于慈宁宫这些人如何处置的圣旨迟迟未到,再加上因为戒严,慈宁宫几乎与外界断了所有的联系。李嬷嬷说若是往常,宫里这些人早该循例到西郊避病,这次定是因为有水旋郡主在,皇上那边有诸多顾忌,才踌躇着不便下旨。于是南殷只得在这像是被世人遗忘的宫殿里苦苦等待,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心中的异样越来越浓,有一个不详的念头逐渐成形,压都压不下去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南殷独自登上慈宁宫的阁楼,凭栏远眺。宫里的灯光已经次第熄灭了,只留下廊间房下那一盏盏昏暗的夜灯。驰哥哥所居的长春宫在西六宫中的左侧,南殷拼命踮起脚尖,却仍只能看到一片昏沉的黄色,连各宫的屋顶都辨不清一阵冷风刮过,南殷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急忙裹紧了身上厚厚的披风陈太医说了,她的身子由于连日劳累还很虚弱,断是不能再伤风了。然即使如此,南殷仍感到寒冷难耐,连嘴唇也禁不住颤抖起来原来,天已经这么冷了。不知道肺痨的避病期要多久,三月、半年、甚至不晓得今年的春节,自己会是身在何处,不晓得与那个人“朝夕相处”的日子,究竟何时才能到来,又或者,还能不能到来南殷愣愣地望着远处的灯光,眼角不知不觉淌出一滴泪来。“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南殷轻声呢喃着,渐渐地矮下身,把身子缩成一团,慢慢地哭出了声来。“入骨相思、知不知”南殷扯住自己的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作者有话要说:这些是事先写好的,剩下的真的只能周更了、再相逢两年后。皇家的西郊别苑中,一众太监、嬷嬷和宫女正热火朝天地收拾整理,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唯有那位端坐在主屋软榻上的华服少女面无表情,垂手静默,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沉郁。这边奴才们的活计已经告一段落,一位年逾不惑的嬷嬷走进主屋,向少女禀报:“郡主,收拾得差不多了,您看何时出发”南殷缓缓点头,轻咳了一声才道:“叫大伙儿进来吧,我有话要说。”说完,回头看向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瑶儿:“钱袋都备好了吗”瑶儿应道:“准备好了,小姐,在里间茶桌上堆着呢”“几位太医已经启程回宫了吧”“是,奴婢替小姐一一去苑门送行的时候,他们都让转秉小姐,多谢小姐的打赏呢”“陈太医呢”“自是按小姐吩咐的,坐了府上派来的轿子走的。”南殷点点头。两年来,瑶儿已经出落得利索能干,虽仍说不上聪明伶俐,但该懂的也都全懂了,总算不辱南殷的一手。说话间,众人已经陆续走进主屋,跪在南殷面前。南殷望着这些与她在别苑里共度了两年时光的奴才们,一时间百感交集。然而她仍镇定看口:“大伙儿都知道,咱们今日回去,终是可以各归各位了。”奴才们点头称是。“两年来,大家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最紧要的是没了自由,关在这牢房似的地方,别说乐子了,连过日子的指望都没有。“虽说大家都是为了皇阿奶才受的这些苦,但两年来大伙儿对我尽的心力,我都看在眼里的。若是今后有什么难处,我能帮得上的,尽管来找我就是了。”奴才们正要低头谢恩,南殷扬手打断了他们,正声道:“其实现下可算是个机会,大伙儿离宫两年,若是不想再回去,想回老家的,我自回了内务府,给报个病由就罢了。“若没得回老家,还想回宫当差的,有去处的尽管知会,没去处的,我自当尽我所能,替你寻个好的。”南殷示意瑶儿把钱袋从里间拿出:“我这里有些体己,年前爹爹想法子给我捎来的,想回老家做个路费,若是省着点用,买上几亩良田,想也是够的。想回宫的也各自留着,在宫里当差不比别处,留点体己总是好的。大伙儿想怎么着,这会子就定了吧”地上的大家犹豫了一会儿,陆续向南殷禀明了意向。有几位老嬷嬷和老太监愿意回慈宁宫继续为皇太后守丧,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说是老家无亲无故了,愿意回宫当差,求南殷给找个好去处,南殷都一一应了。众人领了钱次第离去,还剩下当年皇太后身边最得力的李嬷嬷和武公公留了下来。武公公跪拜道:“郡主,大小姐已嫁为王妃,南将军又时常不在京城,郡主回府怕是难免孤单,奴才俩想随郡主回将军府,好歹有个照应。”南殷眼角湿润,起身扶起两人,动情道:“打我记事起,两位就在皇阿奶身边服侍,等于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能熬过这两年,也多亏了两位的体贴宽慰,我自是也舍不得你们。只是两位已值不惑之年,难道不想回老家与亲人相聚吗”李嬷嬷颤声道:“奴婢和武公公自小进宫,老家回去也没了意思,若是能留在郡主身边聊以慰藉,也算是了了皇太后一桩心事,郡主就算将来嫁了,奴婢也舔着脸跟去,郡主若不嫌弃,就许了奴婢吧”武公公也点头称是。南殷感动落泪,哽咽道:“既如此,我南殷有生之年,身边定有两位的立足之处”马车终于行至将军府门前。南殷此时却深刻地感到近乡情怯,手心生生出了一层冷汗,李嬷嬷看在眼里,伸手握住她的手,南殷勉强一笑。缓步下了马车,冬日的暖阳竟照得人一时睁不开眼睛,南殷慢慢抬头,一眼望见家门口那朝思暮想的几个人爹爹、姐姐,还有她“曾经”的驰哥哥。南殷略仰起头,止住意欲涌出的泪水,上前跪拜道:“女儿不孝,擅自离家,不得尽孝于爹爹身侧,请爹爹责罚”素来威严的南将军难得动容,忙拉起女儿,心酸道:“我的儿,终究是回来了”南殷随即对一旁的姐姐和姜驰屈膝道:“臣女水旋,见过文王文王妃”南蓁抹着眼泪,一步上前把妹妹拥进怀里:“好妹妹,你可回来了,这罪总算遭到头了”两人相拥片刻,南蓁擦干眼泪,拉着妹妹的手不肯放:“妹妹长高了好多,从前比我矮半个头,现在却已经快比我高了”“姐姐也高了许多,更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了文王好福气了。”南殷目不转睛,盯着自家姐姐说到。南蓁笑了:“一家人,没得这么客气,快叫姐夫”南殷不得不转身对着姜驰方向,垂首片刻,终于低低唤出:“旋儿,见过姐夫”她不肯抬头,自是不曾看到,她的姐夫,现在已是文王,比两年前更显成熟沉稳的姜驰,因着这个称呼几乎身子一颤。“妹妹清瘦了”半晌,姜驰低声道。这与记忆中无二的温柔声音让南殷险些在落下泪来,急忙借口行车劳累,匆匆进府去了。两年前,在南殷因避病而禁足慈宁宫时,康王姜驭买通太医向皇上进言,说皇太后这病非普通肺痨,既能短时内取人性命,必加长避病期为宜,南将军及四皇子极力反对未果于是皇上下旨慈宁宫人等皆避人出宫,至西郊别苑避病两年。半年之后,四皇子姜驰举行了盛大的册封礼,受封为文王,娶南将军长女南蓁为妻,正式步入朝堂,并在岳父的帮助下广泛培养党羽,实力渐与康王旗鼓相当。再加上文王心思细密,为人谦和,名声反而比久入朝堂的康王要好上很多。这些事即使远在与世隔绝的西郊别苑,也能断断续续地听到许多,至于刚听说的那段时间是如果过来的,南殷不愿去回忆。当晚姜驰和南蓁在将军府用了晚膳才回去,席间南蓁兴致极高地拉着妹妹说东说西,若是在往常,南将军定是要对这不端庄的行径斥责一番,这会子却像是默许了,只一味听着。可惜南殷没什么兴致,只答不问,姜驰在一旁也是一言不发,整顿饭只有南蓁在唱独角戏罢了。因还未满三年,皇太后的灵堂仍设在慈宁宫正殿,南殷回府第二日便入宫去祭拜。轿子路过慈宁花园,瑶儿问南殷要不要下轿步行,南殷掀开帘子看了看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致,默默摇头。两年前她每次进宫都会早早地下轿,散步经过花园,说是为了观赏那园中美景,实则是为了碰到那些她时刻想念的人,而现在,只能徒增烦恼罢了。南殷跪在皇太后的灵位前,一时悲从中来,久久不能自已。“皇阿奶,旋儿来晚了。”南殷双手合十,闭起眼睛为皇阿奶祈福,再郑重地行了大礼,临了哽咽道:“皇阿奶,旋儿一辈子不嫁,在这儿陪着您可好”从慈宁宫出来,南殷的眼睛整个肿了起来,本想登上轿子赶紧回府,却被一个兴奋的声音叫住。“旋姐姐”南殷转身张望,一个高瘦的身影挥着手,往这边快速地跑了过来。“驯儿”即使满心悲戚,看到姜驯,南殷依然不禁露出了笑容。姜驯已经跑到南殷身边,笑容满面地打量道:“旋姐姐可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姐姐高了,更清瘦了,可也更好看了”南殷叹道:“我们驯儿已经长成一个男子汉了呢只不过,仍是个小孩子心性,若是被康王看到你这咋咋呼呼的样子,怕是又要骂你了吧”姜驯不服气地反驳:“两年不见,姐姐还当我是个孩子,我今年都十四了若是在民间,都能婚娶了”南殷无奈笑了:“是是是,我们驯儿是个大人了,你瞧,姐姐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