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伙是怎么知道我把簪子收在哪儿了的一路上秋意甚浓,我们走走停停,倒像是出游一般,到了渡口雇上船家,顺黄河而下,两岸猿鸟悉悉,层林尽染,美的令人惊叹。上一次走这条路,我惶惶如逃难一般。而凌云更是每每匆匆而过,我们都错过了沿途的风景。、第十章再回到洛阳,我想要好好端详一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虽然说起来在这里住了好些年,却不是在远郊乡下,便是在李家深宅。我自然是不愿意再回李家的,便在城东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客栈暂居。凌云让我轰回了家,从他那副七个不情八个不愿的模样,便知他得忙上一阵子才能钻空出来。我正好四处走走。不同于长安,洛阳虽小却处处透着富饶。听说早年间大明宫里的皇帝妃嫔们吃没了粮食,都要带着文武百官来洛阳逃荒,生生把洛阳吃成了东都。我在挂满招牌的夜市里闲逛,尝尝这个买买那个,吃不下的就塞给肉肉,正好给它开开荤。将近隆冬,北方商人带来的皮货和南方产的丝绢摆在一起,看着颇为怪异。热腾腾的馄饨铺子,给小孩子的各色零散玩意儿,间或一两家银器首饰,药材摊子。西域的商品没有长安丰富,胡商也少了许多。逛着逛着,有个男孩在我怀里撞了一下,匆匆道了句不是,跑开了。我警觉的一摸荷包,坏了。不过我岂是这么好打发的偷到我身上,算你倒霉,我立刻追了上去。那孩子钻的倒快,我在后面边追边喊抓小偷,跟着他钻进了巷子。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契而不舍,左转右拐的最后钻进一家破旧的民宅,我想都没想跟了进去,叫道,“这谁家的孩子怎么偷钱啊”简陋的房间内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一个黑影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将孩子护到身后。“还我荷包”我怒道,却在看清那张脸的同时惊诧得说不下去。那是一张肮脏邋遢的脸,完全不修边幅。然而我却无比确定,在那打绺的头发和杂乱的胡子后面,是一张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老大的脸我瞬间被狂喜淹没了我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我的祈祷终于灵验了我就要回家了我手足无措起来,怎么办我都没有好好收拾,长安的家要怎么处理我还得给肉肉托个好人家“我的天你们终于来了”我激动的就想要上前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那男人却开口道,“你说俺儿是小偷”一张嘴酒气喷得我做呕。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抄起手边的凳子朝我砸了过来。我下意识的伸手一挡,小臂立时钻心的疼“你敢说俺儿是小偷叫你说俺儿是小偷”他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我护住自己,难以置信的喊道,“老大你疯了”我又陆续挂了几处彩,然而我感觉不到疼,因为我的心被狠狠揪住了那男人吼道,“今儿就让你明白明白谁才是老大借你们公子哥几个钱怎么了听清楚了是借”我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头,从缝隙里看到那张扭曲得我已经不认识的脸,还有身后那孩子两眼中的恨意。然而我不死心那张脸,那声音我死了都不可能忘记我的所有期望本来就要成真了,只差了这么一点点如果这是个玩笑,它也太过残忍我用英语叫道,“easezhong sirdonaost joke withteyou are g for ”换来的只是他狠狠的一脚,“老子听不懂你嘀嘀咕咕的疯话给我滚远一点”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怎么走出去的我完全没有印象。我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急行,要去向哪里我也不知道。我不疼,我失去了感觉。我的心脏不跳了。我完全的麻木,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肉肉终于找到了我,讨好的摇着尾巴。“滚开”我朝它吼。“滚你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它惊恐的跳开却不肯离开我。轻轻哼唧着用它温暖的舌头舔着我的手。那一霎我的全部痛感又都回来了。然而我情愿一直麻木下去,因为痛苦排山蹈海而来,让我不能承受。老大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不论是前世还是现世。我顺着冰冷的石墙跌坐,任由我的心一点点死去。去他的吧什么救援无非是糊弄我们这些炮灰的伎俩。而我竟然信以为真痴痴的等了那么多年,你傻啊蓝雨寒我放声痛哭,再也不要压抑自己一丝一毫。如今天地之间我所拥有的,只有一只狗而已。去他的吧从今以后,我只为自己而活,甘甘心心做一个古人,好好的过完一辈子,历史与未来都再与我无干我回到客栈已过了子时。我以为老板应该已经关店打烊了,没想到大厅依然火烛通明。“客官您可回来了”掌柜的苦着脸迎上来,“您再不回来那位小爷都快把我们小店的招牌拆了”我不想理他。他却跟着我絮絮叨叨,“您说客人要出门,我们能拦吗那位小爷非管我们要人,您说我们上哪说理去呀我们小本生意的不容易,您就别折腾我们了下回您有事跟那位爷说一声,洛阳这么大,我们上哪找您去呀”“他人呢”我扭过头问。“这不派人去叫去了到处找您急得够呛”不一会凌云被人找回来了。他听说我回来了立刻把火消了,一推门就说,“你这又是去哪儿疯去了再找不着你我就要回去叫李家的人手了”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也吓了一跳,忙过来问我怎么回事。可我不想解释。我拉着他的手定定的望向他的眼睛,看得他发毛,“姐,你没事吧”“李凌云。你说过想要娶我,现在还算数吗”他呆呆的点了点头。“好。我同意嫁给你。明天咱们就结婚。”他花了起码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乐了一下又立马紧张起来,拉着我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圈,“姐,谁欺负你了我去砍了他”他大概是误会我被谁侮辱了。我摇摇头,尽量平静。“我很好。只是累了。想找个人嫁。你愿意做那个人吗”这一回他紧紧的拥抱了我,而我也终于能够真心实意的拥抱他。虽然他小我五岁,还拖着尚未散去的鼻音,他却是我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依靠。这也许对他不公平,但命运又何尝对我公平“我没钱了。我的钱被人偷去了。还好簪子没丢。”我将下巴垫在他的肩上,轻轻的说。“没关系我养你”他难以掩饰言语中的兴奋,“你忘了你丈夫是什么人了簪子丢了都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想打多少打多少”还没开始管事就先吹牛皮,罢了,今天就让他得意得意。将近二十九岁,我终于成了待嫁娘。小时候曾发誓一定要在三十岁前把自己嫁出去,如今看来,也算愿望成真。我又见到了凌志。他已经完全恢复了身手,稳重有为,令人仰慕。我以为他会极力反对我们的婚事,结果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着,比我印象里还要沉默寡言,或许是对我失望吧。最高兴的当然是凌云,拉着我四处采办婚服彩礼。一场婚礼当然不能是说办就办的。我本无意铺张,双方父母都不在了,又不门当户对,何必如此张扬。凌云却不肯依,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看他那期待的样子,我也就随了他,即使不一定是一生一次,起码也是人生第一次,值得好生庆祝一下。他想要给我置办全套首饰,被我否了。我最怕繁琐沉重的发髻。那只朱雀金簪于我,已是最隆重的装饰。日子越来越近,我的心也似少女一般忐忑了起来。从今往后,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呢他是否会专情于我还是总有一天会像大多数男人那样,转而钟情于其他青春貌美的女子我会有孩子吗或许应该找个机会请人帮忙取下身体里的那只环我依然住在客栈里,不过换了一家更大更气派的店。婚礼当天便会由李家派人接我过去,没人知道我的底细,只说是长安一户中等人家的女儿。我换回女装,虽然还是诸多不习惯,但新娘总要有个新娘的样子。洛阳最大的绸缎庄派人送来了做好的礼服,碧青色的云纹钗鈿礼衣,金丝暗花披锦,露着朱红的里袖。那样隆重的搭在椸架上,像是一张华贵的皮,等着附上我的身。我不禁为自己荒唐的想法失笑。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何必庸人自扰。我唤过肉肉。这里的老板坚持不让我带着狗入住,着实费了一番口舌。它一如既往温柔专注的看着我,我在心里默默感谢它忠实的陪伴。明天就是我要出嫁的日子了。爸、妈。你们虽不能到场观礼,也替我高兴高兴吧。这虽然是种遗憾,但他们若知道我嫁的男人比我还小着五岁,估计会不依不饶吧我幻想着他们吵吵闹闹的样子,忍不住扶额。突然脚下晃了一下,接着是剧烈的摇动。莫非地震了我伸手去扶桌子,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在闪烁肉肉反射性的跳开了,对着我惊恐的狂吠。不会吧我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开始扭曲变形不是吧在这个节骨眼上天旋地转,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只感觉自己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抽离我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我的祈祷终于灵验。我就要回家了。然而我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凌云发现我的消失会怎么想我简直无法想象他的表情。而我,可以当作一切从未发生过吗当作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个人那样继续过自己的生活在顺着时间长河奔涌直下时,我的胸口像撕碎了那般痛。我情愿忘记这一切啊总好过无休无尽的怀念与歉疚、第十一章我走在长安最繁华的街道上,盛唐的画卷就在我眼前徐徐铺开了。我欣赏着沿街的楼宇店厦,享受着一个个贵妇款款的从我身旁走过,或是翩翩公子拂袖而来,偶尔还能闻到他们身上熏香的味道。我尤爱逛这里的店铺,沽酒的,卖布的,打家具的,我都乐意进去转上一转,与老板聊上一两句。“雨寒快点”慢慢在前头招呼我。这丫头干什么都慢,唯独说起下馆子来不用人催,积极的很。“好了好了你先去我还不饿,让我再转转。”我知道她急着去有名的百味斋点她最喜欢的糟鸭子和糯米酒,便挥手让她先去。“有什么好看的,看上了也不能买,买了也带不回去。还不如吃进肚子里实在”她露出十分不能理解的神情,我心里知道她是一个人不好意思点一桌子菜。不同于我,慢慢打扮得跟这里的其他女孩儿一样,齐胸襦裙,扎着简单的双环髻。她说有机会就要尝试,体验完了才不遗憾。而我虽然赞同,却还是觉得男装更加简洁些,省得跟那些个绳子较劲。“快去快去小心一会儿排队”我不耐烦的把她哄走,又转身踏进了一家店铺。这家店排场不小,装潢也讲究,进来才发现是一家专营金银玉饰的首饰店,几个伙计正招呼着店里的客人。唐朝的头饰真是繁琐。钗、簪、钿、梳,等等讲究颇多。名贵的材质,考究的工艺,常常见盛装出行的贵夫人们头上插满各式发簪,还要再添一两朵时令鲜花,明艳不可方物。柜台前挤满了人,我便在店里人少处随意看看。墙上最醒目的地方挂着一副架子,里面用黑色锦缎衬着一只金簪,做雀鸟回首状。宝石镶嵌的眼睛,颈上的羽毛栩栩如生,然而在众多凤钗雀屏里,显得也太过简洁,与时下风潮格格不入。“哎请问,”我趁一个伙计空闲的时候问道,“墙上那只簪子可是舶来之物”“不是。是我们朱雀堂出品。外头断然没有一样的。”那小哥儿心不在焉的回道,大概是看我一身男装,不像做得成生意的主顾吧。“能拿下来给我看看吗”他搔搔头,“这我可做不了主。只有我家掌柜能动。”他这样一说,我便不想强人所难了,反正我也不可能买。欣赏了一圈我便准备离开。可是踏出店门前我心里一动,不禁又回头看了看那只簪子,真是喜欢啊“麻烦您把掌柜叫来,我真心想看看这只簪子。”仔细看一看,等回去找个首饰师傅帮我打一个高仿,我默默打定主意。“那好吧您稍等。”那伙计便去了后堂。不一会儿老掌柜掀帘子出来,目光在店里转了一圈后停在了我身上。“是这位公子要看朱雀金簪吗”“不错,麻烦您了。”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看就是个老油条,千万别让他看出我原本就没打算买的意思。“这位公子眼光不错。这簪子是我朱雀堂的镇堂之作,只展不卖敢问公子怎么称呼”哦还有不卖的东西我接过这只簪子,细细把玩,“鄙人姓蓝,您叫我宇涵即可。”那掌柜的明显一震,仔仔细细打量我一番,“公子这个姓很少见啊敢问公子可是大夫”“不好意思,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