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了,怎得还没吃。江沅掏出帕子拭了拭唇角,放了碗筷,示意朱船随她同去。“谈了老大一会了,爷也没让碧帆伺候,她被打发到县主那去了。”朱船跟了江沅十多年,许多事情,不需江沅开口,她就知道她想听什么,自己要说些什么,这也是江沅最喜欢把她带在身边的原因。柴桑的院子极小,几间房子几步路就能绕完,江沅站在门前,轻轻扣了几下门。“谁”一声沉稳的声音从房内传出。江沅还未来得及回话,穆挈的声音就截在了她的前头,“还能有谁,当然是小嫂嫂”门被飞快的打开,吓了江沅一跳。穆挈探出半个脑袋,见旁边的朱船拎着食盒,一张俊脸笑的更开了,“朱船姐姐是来送吃的吧,正好我也饿了,那就不客气了”说着,伸手一挑,食盒稳稳地被他托在了手中,“好香啊小嫂嫂要进来坐吗”话虽如此,却丝毫没有请她进屋的意思,这是要赶客啊,江沅笑着冲他摇头,眼神却穿过空隙看到了屋内的宋延巳。四目相对,未等她开口,宋延巳就道,“外面天寒,进来吧。”“对啊对啊,小嫂嫂快进来暖和会。”说着,穆挈不留痕迹的往后退了半步,一副真心实意请她入内的模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狐狸的朋友也是狐狸“好啊,正巧我也冷得紧。”见江沅拎裙入内,朱船自觉地退在门外等江沅安排,“你先下去吧,有事再唤你。”“是,夫人。”朱船福了福身子,低着头退了下去。穆挈看着俩人的一系列的互动,眼神微闪,笑道,“嫂子御下有方,连丫鬟都聪明得紧。”之前他正与宋延巳谈论芥川一地的部署,确实不太好让江沅进来,方才宋延巳开口他就已经很讶异了,更让他惊讶的是江沅和身边的丫鬟,显然江沅是明白自己的意思,这不奇怪,毕竟依对宋延巳的了解,他的妻子必定也是个聪慧的女人。可是江沅进门的那一瞬间,身边的丫鬟却连跟上的意思都未有,穆挈不由得有些意外,又想到了之前被打发走的碧帆,惊觉这些丫鬟被调教的太好了,那是一种不漏痕迹的聪明,做事周全妥帖的几乎抓不出一点错误,这绝对不是一个闺阁千金当家主母调教下人的手段。穆挈不知道,自从江沅决定再次嫁给宋延巳的那一天,她在身边的四个丫鬟身上下了多大的功夫,莫要说在后宅之中,便是入了后宫,也是吃不了亏的。“好了,阿沅过来坐。”宋延巳冲江沅招招手,也示意穆挈点到即止。江沅闻声过去,桌上平铺着边境几州的舆图,她仅看了一眼就别过眼神,委身坐在宋延巳身侧,“知道你们还未曾用膳,我让朱船弄了点吃食,待会你先吃点。”“现在哪还有心情。”穆挈把食盒往旁边一放,撩起下摆坐在俩人对面,“芥川虽破,之后却更是不好打了。”宋延巳既然敢让江沅看边城部署,自然也就不怕江沅听到什么,这会穆挈自然也就想什么说什么。第28章 水火无情江沅的指尖被宋延巳的手掌盖住,她好奇的抬头,正巧对上他望向她,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闪着幽光,拥有这个眼神的宋延巳才是她真正认识的那个男人,平静深沉,没有虚伪的温柔,没有刻意的体贴,他轻轻开口,“阿沅,你觉得该怎么办。”“你都有主意了还问我”江沅太知道他了,每每这个样子,都是他心有成竹的时候,问她,不过是寻个乐子而已。当年他称帝以后,江沅也曾问过他,那时候他们俩还未闹得僵裂,宋延巳直言看着她鼓着脸颊帮他出谋划策的时候,觉得的可乐的紧。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宋延巳笑道,“我们阿沅真是聪明。”江沅皱皱鼻子,有点痒,宋延巳把玩着江沅的指尖继续补充,“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暗杀林江福,此举可造成对方短期的混乱,我军可以在时间上攻他个措手不及,不过一来于我军名声不好,二来孟习之此人远思虑怕是早有后招。”穆挈摇摇头,“纵然你暗影多,可是真能潜入军营杀的了林江福的怕是不多。”“第二条路就只有火烧芥川。”手中的指尖一抖,宋延巳轻轻在江沅手背上拍了两下,望向她,“阿沅觉得呢”“不行,芥川一烧短则七天,长则十日,水火之物最是无情难控,万一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穆挈拍案而起,“这要是传到皇城内,你可想过你的处境”宋延巳手指轻敲着桌面,示意穆挈稍安勿躁,敲击声一声一声的传入江沅的耳膜,芥川一战她知道,当年宋延巳走了第一条路,确实,比起火烧芥川,刺杀敌军主将确实更妥帖一些,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中间出了不少纰漏,最后逼得宋延巳只好一场大火烧了芥川,那时候时间短,战况急,芥川的百姓没有撤离的时机,就这么被迫葬送在了一场大火之下。这段历史后来鲜被人提起,甚至在编撰的史书当中都被寥寥几笔带过,即便如此,江沅还是能想象得到那是何等的惨烈。“火烧芥川。”江沅平稳的声音打断了宋延巳的敲击声。“你疯了”穆挈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沅,“你想过后果没有”“那怎么办想了这么久,还不是只有这两条路可走,杀主帅固然妥帖,可是万一失败了呢这条路便被堵得死死的你们被逼到这份上无疑是因为孟习之的布阵毫无缺陷,有了这一次,对方必然会反扑,到时候怎么办退兵吗柴桑一退,那可就到莫泽了,那可是陛下当年的属地。再不然呢到时一把大火烧了芥川到那时哪还有时间让百姓撤离”穆挈被江沅的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可是,烧掉一座边城这代价未免太大了,若是让陛下知道”江沅知道穆挈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等同于毁了整个芥川来换取一条行军的道路,到时百姓南迁必然会引起一场极大地风波,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真的要等到千钧一发之际,让百姓随着芥川一起葬送吗宋延巳的眼神里波涛暗涌,半响,他才缓缓出声,“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去吧,疏散芥川的百姓。”穆挈叹了口气,“若是他们不愿意走呢”“那就只好当他们愿意以身殉国了。”宋延巳神色隐晦,待穆挈离去,才转身看着江沅,室内一片寂静。她轻轻拉过放在一旁的食盒,打开探了下温度,“都凉了,待会我让朱船再温一下,这不及临安,粮食浪费不”话音未落,江沅就被宋延巳拉入了怀里,脸颊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一颗心脏跳动的强而有力,他的手扣在她的脑后,“阿沅,幸好你来了。”“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么”江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多少有些安慰的意思。“是啊,这事怕是所有人都反对,唯独阿沅。”宋延巳把下巴抵在江沅的肩头,声音听上去有点不高兴。江沅愣了愣,疑问道,“你心情不好”“恩。”“为什么事情不都定下来了么。”“不告诉你。”“”芥川一破,迅速给孟习之牢不可摧的边防埋上了隐患,宋延巳没有继续北伐,而是做好了措施,动员了不少兵马人手疏散芥川的百姓,下令火烧芥川。芥川的这场大火连烧了七天七夜,眼见之处浓绿的山林皆变成了熊熊的火海,烈焰升腾连夜晚都被照的如同白昼。江沅知道,宋延巳正在把芥川夷为平地,届时两军交锋,免不了要在此地进行一场血战。“好啊好一个宋延巳”茶盏被孟习之狠狠砸落,摔在地上,开出一地的水花。他真是小看了宋延巳,前脚烧了芥川,后脚,绿琼在他身边的事就传到了霍子都的耳朵里,生生把他困在了永明城内。雪生立在一侧的阴影里静默不语,片刻,见他静了下来,才道,“庄姬夫人被君上接到宫中了,咱们该如何”“哼,能如何,等吧。”“可是您被禁在这侯爷府里,前线怎么办”“前线”孟习之双眸微眯,眉头微微一挑,透着一丝嘲讽,“那便不去了,少了我,我到要看看咱们君上的人能撑多久,只是可惜啊,便宜了宋延巳。”孟习之猜的没错,宋延巳打开了芥川的缺口,没了他的坐镇,可以称得上长驱直入,隆地几乎全面沦陷。得到消息,孟习之感叹了几句便不再理会,继续跟着府里的姬妾风花雪月,颇有纨绔子弟的味道。“爷,宫里要来信了。”孟习之饮着果酿,手把手的教着怀中的美人习字,看都不看雪生一眼,“什么时候到”“估摸着不出两柱香。”“就说爷我病了。”孟习之轻吻了一下怀中的美人,力道没把握好,弄得美人有点失笑,笑着跟他闹做了一团。传旨的宦官刚到侯爷府,就见里面人来人往,一问之下才知道,孟小侯爷病了,还挺严重,这会正晕着呢,只好匆匆在病榻前宣了旨,然后灰溜溜的回宫复命了。“病了前两日不是还召了歌姬入府,怎得今日这么巧就病了”枕头从龙床上砸下来,惊得圣安殿的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滚”殿内的伺候们连忙磕头跪安。“君上何必呢,您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好听的男声从帐内传出,带着点慵懒娇媚。霍子都看着身侧的男子,面如桃花三月娇,心底一股邪火忽的又窜了上来,俯身吻了上去,“还是卿卿和孤的心。”“疼。”男子轻轻一推他,“那庄姬夫人君上打算怎么办”“什么庄姬夫人。”提到绿琼,霍子都就有些糟心,当下也没了心思,合衣起身,“不就是一女人么,他若喜欢孤给他便是”霍子都越想越心烦,床帐一掀,高声唤道,“人呢”话音刚落,太监们连忙进来伺候,就听他与床上的男子道,“你一会去跟那人说声,都依着他,让他少折腾”“那,那还要带上庄夫人吗”“带上,人搁我宫里我还觉得膈应呢”一身朱色长袍衬的霍子都更加挺拔俊美,想了想,他皱眉道,“人也不能白给,让他好好想想给如何谢孤的赠美之恩。”“他就说了这些”孟习之看着眼前的男人,搽脂抹粉的越看越不顺眼,“阿初你就不能把你脸上的脂粉洗干净再来吗”“我可是以色侍君的。”殷初眉眼一挑,“人我都给你带来了,你就这样对我啊。”见孟习之不说话,冷笑的看着他,殷初啧啧了两声,“你们几人好歹是打小一起长大的,绿琼那事做的确实不厚道,你也别怪君上不待见她,要我我也不待见。”“你话太多了。”“行,我知道错了。”殷初也不爱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当初若不是孟习之救过他一命,他也不乐意跟这么个心机深沉的人来往,说着就要离开,“你看着办吧。”“等下”孟习之叫住他,“霍泽呢”“您当君上还能让他蹦跶这么久,杀了。”孟习之心头一动,这事霍子都做的悄无声息,居然连他都不知道。“不过呀人人都以为他还活着罢了,这事你早晚会知道,与其从别人口中知晓,不如我自个老实交代。”殷初看了他一眼,唇角一勾生生扯出一个弧度,“君上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倒是你,防他防的太过了。”“阿初真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反正你又不会杀了我,再说我贱命一条而已,便是真丢了又能怎样。”“你”孟习之盯了他半响,最后叹道,“算了,你爱如何就如何吧。”边说边帮他紧着身上的披风,“我明日就回隆地,你让他放心。”“哼,走了。”殷初不耐烦的打开他的手,把帽子一带,仅露出一双桃花眼,眼神在白狐毛的映衬下更显得夺人心魄。第29章 军营刺杀孟习之在永明的这些日子,就着霍泽一事和霍子都把朝堂内外好好整肃了一番,他不信凭他一个早已是死灰的皇子能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永明城。结果却比他想象的更出乎意料,一些连他都没想到的人接二连三的出现,盘根错节倒是让他起了斩草除根的心思。若不是后来出了绿琼的事彻底惹怒了霍子都,踩了他的底线,他怕是早就回了战场当众会会宋延巳了,之前他与霍子都的计划里没有杀了霍泽这一条,他手里握着先帝的宝库秘址,这对孟习之而言是个极大的诱惑。可是,霍子都却把霍泽一声不响的杀了,这事早晚他会知道,霍子都既然敢动手,就没打算瞒他多久。只是他有些吃不准,霍子都杀了霍泽,是为了绿琼之事打他一记耳光,还是真的有些疑他。灯笼摇曳着橘色的微光,孟习之站在石阶上看着殷初远去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雪生,交代下去,明日回隆地。”“是。”阴暗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