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端庄的模样,她太了解阿妩,见她端了架子,就知道谢嘉言多是没说什么好听的,便人未至而笑音先落,“我甚少参加这种宴席,光是挑衣衫就挑了老些时辰,让殿下久等,倒是失礼了。”“不碍事。”敬武公主微笑颔首,示意她坐。何宝珍跟在谢嘉言后头,将江沅上下打量了一圈,“这杏花是白的,夫人这披帛也是白的,色儿都快融进去了,想来也没怎么用心挑选吧。”“这倒是我的一时疏忽。”江沅似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微微自责道。敬武公主垂着眼饮茶,权当听不见她们的对话,看的江沅暗地里摇头,前世她与阿妩关系颇好,虽里面多少掺杂了些利益,但她也真心助过她几次,于后宫那种吃人地倒真算得上挚友,没想到今生这般和平的相见,却是这么副局面。整场宴会,都在江沅和谢嘉言的交锋当中度过,谢嘉言生的柔美,唇不笑而弯,句句都像夸赞,却又句句戳她的痛点。“听闻前些日子谢府的后街出了命案,听的我心都悬起来了,贼人着实大胆。”江沅作出满脸后怕的表情,单手扶着心口,“听说案子还没破,真是不安呐。”谢嘉言指甲掐入掌肉中,面上也作出了担忧装,“可不是。”心里却恨她恨的紧,越发的觉着江沅碍眼。等到夕阳微垂,各家的夫人小姐接连告退,江沅也不好多待,只与敬武公主寒暄几句,便登了马车,芊芊十指搭在青色的帘布上,髻上的双叶金牡丹在阳光下轻颤着,她回头看了眼公主府的朱门,心里微叹,这世,阿妩是真心不喜欢她的。“夫人。”朱船快步到她身侧,指着远处的粗布青衣的小厮道,“江府来人了,说老爷现在想见您一面。”江沅转头望去,那小厮垂首站在巷口,见她看过来,连忙弯腰行礼。“去江府。”江沅开口,她正巧也有些事情需要问父亲。“好嘞。”车夫得令,缰绳一转,马车便调头换了个方向,向城北哒哒驶去。公主府渐渐归于安静,敬武公主笑了整天的表情开始变的清冷,玲珑机灵的回着整天院里发生的种种,哪家小姐有了摩擦,哪家夫人面和心不和。敬武公主探手摸了茶盏,眉头轻蹙,玲珑连忙与她换了新茶。后宅之交是最能看出朝中风向的地方,张王两位大人近期因着国子学的事发生争执,两家夫人便遥遥而坐,权当看不见对方。而太傅一派与大司马一派之间的间隙,就更为明显,中立者两边讨巧,对立者或敷衍两句或冷漠有甚者更会针锋相对。“未曾想过初入临安,便要则一方而站。”敬武公主叹道。玲珑小心的补充,“奴婢方才看谢小姐与宋夫人都在无意间给殿下示好。”“谢家小姐毕竟太年轻,比不上宋夫人老道。”“殿下喜欢宋夫人”玲珑疑惑,她跟了敬武公主近二十载,这次倒是真没看出来。“原本我下帖提了小字,想着卖她个面,只是可惜啊,大司马的人我终是不喜”敬武公主捏了块小点,放入口中细细嚼着。江沅珊珊来迟她本就不快,更没想到太庶子和中书郎家的两位夫人更甚,居然称病未至,显然是宋延巳对她成见颇深,“过两日,便邀谢小姐来公主府赏花罢,顺带着把与她关系好的几家小姐一起邀来。”既然他不喜她,她又何苦非要往上凑。第65章 桃花将开“父亲。”江沅敲了书房的门,她的马车是从后门入的江府,此次她未惊动母亲,只随着小厮匆匆去见了江忠嗣。“进吧。”江忠嗣的声音从书房内响起,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黯哑,多日不见清瘦了许多,身上的衣袍都显得有些宽大。“咳咳咳”他掩着唇轻咳了几声,见江沅进了书房,便点了点旁边的黄花屏背椅,“坐。”“父亲可是身体不适”江沅看着他明显有些不太爽利的身子,担忧道。“无碍咳咳咳。”江忠嗣又捂着胸口咳了阵,江沅坐不住了,连忙上前扶了他的胳膊,刚碰到他的手臂,江沅就眼眶一红,泪差点落下来,原先衣袍挡着还看不太出来,如今碰到了,才惊觉江忠嗣近日消瘦的骇人,“父亲这是怎么了”“无事,年岁大了总有些毛病。”自从先皇驾崩,江忠嗣心里就越发的慌乱,心口的大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这些日子看着宋延巳和谢太傅之间不漏痕迹的厮杀,他不可谓不急,只不过一直都在尽力克制着自己,直到数日前宋延巳上奏牍,公然拒绝敬武公主回临安,他才再也忍不住了。宋延巳的野心太大,他要的不仅是实权,更是皇权江忠嗣就着江沅的手坐下,叹气开口,“前些日子,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女儿随便出去晃两圈,都能听回一耳朵。”江沅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敬武公主之事,只是她不明白父亲为何对这件事有着如此大的反应,在她心中,江忠嗣一向冷静自持,断然不会在众人之前驳了宋延巳的面子才对。“沅儿,你是我的女儿,我自是希望你好,只是”江忠嗣话说到一半,剩下的便卡在了喉咙里。“父亲”江沅疑惑开口。“算了。”他摆摆手,终是没说下去,“倒是你,你可知他的不是个安于平凡的。”江忠嗣打量着江沅,见她半天没吭声,心里也就明白了,室内一片寂静,许久后,江忠嗣才再度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看他这些日子锋芒毕露,怕小皇帝日后会怨恨报复罢了,既然你们早有准备,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江忠嗣的这番说辞,别人或许会信,可她是江沅,是江忠嗣的女儿,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方才这番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对了,瑞安”江忠嗣咳着开口,他话音将落,书房的门便被打开,瑞安站在门外,旁边跟着两个身高七尺的男子。待江沅看清他们的脸,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这二人是父亲的心腹,更是他豢养的死士,上辈子江沅初次见他们,还是江家和宋延巳撕破脸以后,江忠嗣放哥哥身边的。只是,如今江家和宋延巳之间并无前世的剑拔弩张,他们为什么还会出现江沅心中大震,耳畔传来江忠嗣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左双、酆都,收下吧,你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小心为上。”“好。”江沅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她张张嘴,终是没问出声,其实就算她问了,江忠嗣也不会答她。不过这二人的确是可用之人,江沅又想到了些什么,便点头。见江沅应下,瑞安才躬身带着人掩门离去。“我与沅儿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说话了。”江忠嗣刚要抬手揉揉江沅的脑袋,才发现她早就不再是那个年幼的小姑娘了。时间过得真快,如白驹过隙,仿佛一转眼,之前还在他身边撒娇的女儿,已经变成了端庄的安国侯夫人。江忠嗣的手就这么伸在半空中,竟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半响,才落下轻拍了她的肩膀。“那我与父亲多说会。”江沅蹲下身子,拉了江忠嗣的衣袖,仿佛还似未嫁时一样。“天色已晚,莫让府里等急了,回去吧。”江忠嗣笑着摇头,不再留她。江沅看着窗外霞光敛收,也知道自己无法再待下去,只好又蹭着江忠嗣说了几句话,才恋恋不舍的起身。“沅儿。”江沅手刚碰到木门,江忠嗣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她疑惑的回头,就见江忠嗣端坐在椅上,须髯垂在墨灰色的长袍上,看向她,“宋延巳待你如何”江沅望了他半响,才灿然而笑,如同迎春而绽的娇花,“极好。”“那便好。”江忠嗣执了杯盏,笑着放到唇边,“回吧。”身影消失在门外,老梨花木的屋门发出沉重的吱扭声,门被带上的瞬间,江忠嗣的笑意也一同被收敛,端杯的手微颤,水渍溅出,他连忙用另一只手握住,颤巍巍的放在茶几上。一声叹息。江沅闭目坐在马车内,不停地回想方才在江府发生的事情。马蹄哒哒的敲着青石板,车厢微颤。碧帆跪坐在旁边,不停地给朱船使眼色,朱船权当没看到。“说吧。”江沅眼睛眯出条缝,继而又闭上,笑道,“碧帆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您都能看见”碧帆见江沅开了口,也不掖着,“就是您方才从江府带出来的那俩人,咱们放哪啊”总不能养到安国侯府吧,万一被爷知道,可不就糟了“等回了府,自然有人安排他们。”“谁”碧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朱船听了,忍不住在她腰上轻扭了一下,痒的碧帆直护腰,“你挠我作甚。”“能有谁,当然是咱们爷了”朱船嫌弃的又戳了她一下。“可是”两个字刚说出口,剩下的便被吞到了肚子里,碧帆转头看江沅不甚在意的表情,咽了口口水,“呵呵,呵呵。”这么想也是,一个未曾婚嫁就能把小姐闺房摸得一清二楚的男人,还能有什么瞒得过他呢,只是这般盯着,也着实太过分了“这等小事,我不必瞒他,况且暗中被人护着,总比再出了差池要好得多。”江沅睁开眼,里面流光溢彩。宋延巳此刻正在小南湖听曲,听完徐安的回话,他握着酒杯哭笑不得,悄声道,“以后这种小事无需告知我,你们只要护她周全即可。”小事私自回江府,还带了两个男人出来,这是小事徐安默默退出船坊,看着宋延巳与一群大臣举杯侃侃而谈,无言的望天。晚上,星辰将出,宋延巳便染着淡淡的酒香回了府。刚踏进院门,就见俩个男人冷着张脸,一动不动的直立在院中。呈钰好奇的扒在门口望着,眼尖的看到宋延巳,就拎着衣袍,一溜小跑的奔了过去,拽着他的衣袍让他弯腰,“爹爹,家里来了两个怪人。”“你娘亲呢”宋延巳搭眼一瞧,便牵了呈钰,不再看他们。“在屋里陪表姑姑绣鸭子。”呈钰见他问道江沅,骄傲的开口,“娘亲的鸭子绣的特别好。”扑哧宋延巳忍不住笑出声,单手拎了他把他带进去,小家伙挂在宋延巳的手臂上,一荡一荡的,忍不住咯咯笑出声。父子二人一进门,便看见江沅捻了鹅黄的线,绣针在指间飞舞。宋延巳想起呈钰的话,忍不住凑过去,笑道,“万没想到,夫人如此擅长绣水鸭。”原本江沅是想着给自己绣只鸳鸯香包佩戴的,谁料被呈钰看见了,吵着想要只水鸭,无奈之下,只好先改了鸳鸯绣成水鸭给他。江沅看着帕上胖乎乎的鸭子,又看了眼相视而笑的父子俩,眼睛骨碌路的转了转,才佯装叹气道,“原本是想给你绣枚豆雁荷包的,如今看来,你只能先配上这拨清波的水鸭了”“”宋延巳清清嗓子,也不笑了,决定跳过自己要佩戴水鸭的话题,问,“院子里那俩你要做什么”“我父亲给的,你给安排个住处吧。”江沅针线翻飞,头也不抬。宋延巳袖中的指尖微捻,面上却做沉思状,片刻道,“那便住西苑后边的耳房吧,离得近,平日里你要是出门便带上。”“你倒是不问我为何带他们来。”江沅穿了翠色的线去绣波纹,笑着答。“长者赐,不可辞,既然是岳父大人赠与你,你留下便是,多两张嘴,安国侯府还是养得起的。”宋延巳看着院外那两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孔。三月初,桃花将开,谢嘉言便收了敬武公主送来的帖子,说是在公主府办了赏花宴,邀她一叙。“还有哪家的。”谢嘉言捏着帖子。“奴婢打听过了,来送帖的小厮说一会还要跑趟吴府。”宝云连忙答,心里忍不住为自己捏一把汗,幸好她多问了那小厮两句。“哈哈哈,原来如此,既然帝姬这般给面子,咱们也不好空手而去。”谢嘉言莞尔,“去把那套金丝挂翠的琉璃盏送到公主府去。”“是。”宝云应下。“慢着,把我新调的引钱香拿一盒送予敬武公主。”谢嘉言又再度开口,她斜靠在椅榻上,手边撑着红色的裘纱软枕,“添了荼芜的那盒。”宝云点头应下,脑海里不知怎么又划过那三副尸体,踏出房门的瞬间,她嗓子有些干。小姐这举动,算得上是挑衅了吧。第66章 有备无患这日,江沅正和蓉安在府里逗呈钰背书,宫里就来信了。送信的内侍笑着将牍牌双手奉给江沅,“太后道是为着敬武公主洗尘,才于明日设下此宴。”言罢也没多留,江沅一个眼色,朱船就送那内侍出了厅。朱船步子迈的慢,待入了长廊,才顺手塞了两块大银在内侍手中,内侍不留痕迹的掂了掂,眼角褶皱加深,“国侯夫人太看得起杂家了。”“这旨意下的有些匆忙,不知我家夫人可要准备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