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阁内四角置了火盆,木炭点点红光,温暖宜人。李准卷起帘子张望,对王尚书点头道:“你挑的位置比武英殿好,山涤流霭飞,稀云细雨斜若不是今日是来议事,可对酒当歌,吟风弄月。”王尚书捋须微笑,不着痕迹的望了许逸云一眼。几人兴致上佳,细说风月,楼梯处传来沉重的脚步,皆忽然禁了声,齐齐转头。来者当先一人脸阔须短,面目严肃,不是严士贾又是谁身后跟了随从方信,工部吕其及其余朝堂高职共计七人。小小一方阁楼,国之栋梁汇聚一堂。“严阁老”众人椅子滚烫,纷纷起身招呼。“诸位都到齐了”严士贾挥手,“都坐罢,今天受绥猷旗之令招各位来,是想谈谈帝国储位之事。”他向来不喜寒暄,尤其今日为甚,颊边横肉都快垂到脖颈处。众人皆是一怔,许逸云拱手道:“陛下卧病,白王殿下监国,天下昌顺,一切都是顺天意,自成章法,我们怎有权利去决定这等大事”严士贾低叹,扯了袖子抹着眼睛:“白王殿下日日勤勉,不辞辛苦,天可怜见哪,严某刚刚得知,他劳瘁不治,刚刚病薨了”“你说什么”许逸云一晃,差点摔倒。“怎可能”众人心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几声惊叹毕竟无人说话。片刻后,王尚书凝重道:“严阁老,这事断开不得玩笑”“玩笑”严士贾肃起一脸肥肉:“你看老夫是在开玩笑吗”许逸云清霍的身子晃到楼梯处,喃喃:“眼见为实,我要去看看”严士贾执起桌上玉壶慢悠悠添上一杯茶:“逸云兄,国丈梦碎,攸关储位的大事你都辨不明了吗”远远传来兵刃相斗之声,嘈杂却清晰,蒙蒙细雨斜风,杀戮伊始。陈昊的三百精英,全是他倾注心血培养的顶尖高手,除此外,宫闱禁军中更有明茬暗桩多不胜属。只要今日陈岄一死,玉玺入囊,再施以威逼利诱,近处豺狼眈眈,远处大军压城,老古董们效忠者留,不甘者杀,一切皆圆满。严士贾握着茶杯走到窗边,叹道:“不见硝烟却能江山换代,你我能远离争斗,在此阁楼中喝茶聊天,静待新主驾临,不可不谓为一件幸事。”他回头望着颤颤巍巍的许逸云:“我们本为鱼肉,反正左右都要挨刀,逸云兄,你都这把老骨头了,难到还想翻个身不成”众人皆沉默不语,不知谁道:“瑛王殿下呢他他若是想”严士贾哈哈大笑:“陈岚他早就当众立誓放弃皇位,你们有这个闲心想无用法子,不如现在商讨商讨,等赤王殿下荣登大宝后如何忠心辅佐吧”、揭露一一场屠戮刚刚结束,士兵成堆的倒在台阶上,鲜血混着冬季的小雨,缓缓淌出一片红色的花纹。乾坤宫寝殿一柄如霜寒锋横持,血珠顺着锋刃往下流淌,滑过剑尖,落在织着繁花的地衣上,转眼就被吸了进去,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金公公,头还能不能安稳留在脖子上,全凭你一念之差。”陈昊寒着眸,冷冷喝道:“玉玺在哪”金全索性闭了眼:“陛下早就交予白王殿下,您岂会不知情”“白王归天了玉玺不知所踪”他抬首凝视深处昏暗的龙床,压低声音道:“你不会想让我亲自找父皇要吧”那个“要”字,咬的极重。金全舒了口气:“赤王殿下,此间正说明它与你无缘无份,何必去强求。”“死太监”陈昊怒火中烧,一脚飞出,金全如副破麻袋抛了出去,重重砸入一堆尸体中。“给机会让你伺奉,自己找死。”他抬脚踱到床塌前,纱幔复垂,隐隐躺了一人。他伫立了片刻,还是跪了下去:“父皇,您俯瞰天下,操劳一生,儿臣是至孝之人,今日归来,愿从您手中接过重担,抗起大责。”他重重磕下头,沉声:“请父皇将玉玺授于儿臣若是父皇不方便动,出个声就是,儿臣自己取。”几息之后,云帐中传出低低的轻叹。这声音他蓦然大惊,急操起手中利剑,铛的大响,利刃交锋处嚓出一闪电光。寒锋袭来,招招刁钻,他凝神抬手化解,一招一步,蹬蹬连退了三步。纱幔如流云飘散开,可里面再空无一人。陈昊瞪着眼前持剑而立的如玉公子,咬牙道:“陈岚,居然是你”“大哥,你这一磕,礼太重了,小弟受之不起啊”到了此时,他还是一贯的不正经。陈昊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你把父皇弄去了哪里”二十多年,两人无数回一触即发的对峙,可是真正交锋,今日竟是第一次。他身后的黑衣杀手身形微动,却被抬手拦住,“别听他胡言”陈岚望着他隐忍不发的样子,竟堆起满脸的笑意:“大哥,都到此时了你竟还能容我上回打伤二哥,武礼那日,以及之前的林林总总,难怪父皇说你心机深沉,迟迟不愿交付储君之位。你忍了我这么多年,哪一次不想除之后快,如今这情形,再忍下去,这传国玉玺可就真没了啊。”如此赤裸的挑衅听到耳中,如受奇耻大辱,陈昊一股火气直窜脑门,实想将眼前人刺上几个窟窿,可听到玉玺二字,又活生生的硬忍下来。嘴里一阵甜腥,竟把自己的舌头咬破了。“说,玉玺在哪里”一张嘴,嗓音颤抖,他知眼前这人威逼利诱全无用处,指不定还会给他下个圈套,不如沉心静气看他使什么妖蛾子。陈岚微微蹙眉:“我藏起来了。二哥,四个兄弟之中,就你和我未分胜负,你难到不想知道究竟谁更强吗”唇瓣浅浅挑起,“宫里全是你的人,结局已定。若你赢了,玉玺自然是双手奉上”他笑的莫测:“我虽纨绔郎当,但言而有信,大哥若是没自信赢我,就先告知于你。这东西藏在落凤台的某块地砖下,若是大哥输了,就得麻烦你亲力亲为的找找了,嘿嘿”落凤台,又是落凤台为了圈住那帮老骨头,陈昊布下五十名杀手,赵虎督阵再加三十人,就算陈岚想,也难有作为。“落凤台,也好,就去那儿成全你”陈岚行在前面,细雨飘在须眉上,结成一片毫毛水珠,衣带飘然,衬在蒙蒙烟雨中,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陈昊跟在后面,杀意渐渐凝结,雨水不到身周二寸,就斜斜滑开了。望着前人空门大开的背部,他暗暗,若是这么直刺过去,还用的着去落凤台一路上,一直想着,却终没有动手。那些杀手早消失在细雨之中,步伐不闻。“怎么一个禁军都看不到”陈岚的懒懒的声音传来,“汪有年今日睡过头了吧”“他再也醒不过来了。”陈昊答。“原来如此”陈岚捶手,恍然大悟状,“那肯定是王昆代职了吧怪不得大哥能带这么多人进来,混入一二个不算困难,但是人多了难免动静太,不如找个聪明人守城,万事方便”他突然脚步一滞,陈昊反射似的握紧了剑柄。陈岚对空悠悠长叹:“原来王昆是大哥的人啊,汪有年真是可怜”“”三百人便能在宫中横行无忌,不过是因违抗者少,短短两个时辰,陈岄被毒害,重臣受胁迫,似乎整个云泽宫都囊在他手掌中,可没万万没有料到在最后关头,玉玺兵符竟然不知所踪没有它们,他陈岄不过是无牙的老虎,名不正言不顺,只要有人将这两样东西拿出来抖一抖,风向立转。介时,他只能靠着城外十万人马做最后一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使用。眼前那人如何得知计划他无从知晓,只是深深明白他是横在龙椅前最后的巨刺要除掉,只需这么轻飘飘一剑。千算万算,皆是圆满。陈岚依旧漫不经心的走着,似乎毫无防备。他的手紧紧抓住剑柄,骨节泛起深深的白,发出用力的咯咯声。可剑就像被铸死在剑鞘中,却死活却拔不出来。陈岚抬头低吟:“久忍成习惯,一退再退,一忍再忍,万没想到竟然成了恐惧的魔障。”“你说什么”陈昊一惊。“没事。”陈岚转头,“大哥,我们到了。”云泽山迤逦的景色在眼前展开,雨丝在光洁的白玉石台上蒙了层薄薄的雾。他缓缓抽剑,上台,转身,站定。终于收敛了一身痞气,人立入地,如同出鞘的利剑,凌厉直指天际。陈岚道:“大哥,可别看轻小弟,如不全力一战,会输的。”陈昊道:“来吧。”一道虹光卷着漫天的寒风,直射而来陈昊眼前一花,寒意由头皮处浸入脊髓,雷劈了般清醒过来,终于拔出手中的剑。玉台边,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深灰色的人影,在雨雾中如同树林般扎着,虎视眈眈的望着场中两人相斗。陈岚手腕轻抖,递出一招,剑锋上的雨水划出条漂亮的弧线:“大哥想倚多取胜”陈昊知他故意讲话使自己分心,更是紧紧盯着他的动作不敢分神,却未料到激射而来的雨水中含了尖锐剑气,颊边微痛,沁出一丝血来。“你们都不准动”看你花样能玩到几时,陈昊提气长啸,迎了上去。青锋劈开雨雾,潋滟的光华撩过,似惊鸿,如游龙,剑气形成个隐形的障壁,在半空弹出一片雨水。一时兵刃相抵铮铮不绝,惊动了阁楼上的人。窗帘掀起,露出半张脸。这一幕好是熟悉陈岚勾起嘴角,缓缓道:“大哥,你知道天虹晶吗”陈昊险些被他刺中,沉喝:“不知道”“大哥你竟不知”陈岚忽然止住动作,蹙起长眉疑惑道:“半年前我从严阁老手中抢来一片龙涎香,那香十分与众不同”“什么”他大惊失色,招式出到一半戛然而止,免不了胸口气息翻涌,他说的是龙涎香天虹晶耗尽了他的全部财力,为了追查其下落,他派出了二十名好手,不料却在城南官道上全数折损,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人死的莫名奇妙,线索也断的离奇鬼异,最后成了桩无解的悬案。查找无门,本将这事放诸脑后了,此时旧事从提,瞧他模样分明就是知道来龙去脉他分明就是故意“那香在你那里”“是。”陈岚耸肩,摆出无所谓之态,“天虹晶果然不同凡响,我一见倾心,便顺手收了。”“除了兵符和玉玺,今日要多找你讨件东西了。”他再也顾不得比武之约,沉声喝道:“赵虎,动手”、揭露二“除了兵符和玉玺,今日要多找你讨件东西了。”他再也顾不得比武之约,沉声喝道:“赵虎,动手”场外的影子听到命令,齐齐跃入场中,将陈岚团团围住。赵虎欺身过来,附在陈岄耳边道:“殿下,我们四处都查过了,没有找到陛下。”“什么”陈昊吃惊,“他不可能出宫。”正待细想时,陈岚的声音幽幽传来:“大哥深谙御人之道,一声令下便有这么多人为你卖命,小弟羡慕的紧,不如大哥教教我,是如何管理华岭山中数万士兵的陈昊面色顿沉:“什么数万士兵,一派胡言”陈岚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落凤阁中人人听个清楚,一时嘘声四起,尽皆摇头。严士贾红了面皮,掀窗道:“瑛王殿下,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同时应付多人还有心胡说,真当自己三头六臂了么”陈岚哈哈大笑,运起巧拨之技,足不点地,借由他人招式调转回击,手腕翻处寒光乍闪,一招逼开三人:“这数十人算什么大哥向来喜欢以多欺少,小弟早就习惯了。“赤王殿下,您就由着瑛王胡说八道吗”严士贾重重叹气,眼风斜飘您可得快些,看样子他是知道不少,别再给他说话的机会陈昊眯着眼偏了偏头,一支极小的箭从阁顶发出,没半点声音的朝人群中翻飞的白衣掠去,直袭脊背。他冷哼,谅你本事再大,也不可能避过这只淬了毒的暗箭。眼见就要射中,忽一柄寒光小刀闪过,将那暗箭打偏了方向,竟朝陈昊面部而来。他头皮一麻,衣袖在眼前扫过,抄住箭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殿下小心”赵虎撤手,甩下两截断剑。变故仅在刹那之间,众人来不急反应,只听得一声娇叱:“陈昊,还我儿子命来”场中凭空掠出一名女子,手中持着三寸短刃,直扑陈昊而来这女人居然是桑丁陈昊蹙眉,紧要关头她撂出这么一句,简直莫名。赵虎眼见危险,错前半步,险险接下一招。“你设计污陷我父亲不忠,又在华岭中下毒,害我幼子夭折,这笔笔帐都要算在你头上”她目眦欲裂,痛斥道:“今日我要为幼子报仇”素言从小至宫中长大,不少老臣都识得,落凤阁一片惊呼。“那,那人是苏大夫的女儿”“怎么可能,我听说这女子早就”陈昊听到阁楼中议论,总算明白,这个女人竟然临阵倒戈,装起了素言,这明显非临时起意,难到之前全是做戏么眼见赵虎同她缠的不分上下,他朗声道:“苏素言根本不会武功,你倒是说说一身武艺从何得来。”“哼”她嗤笑,艳艳刀光逼的赵虎招架不迭,“流落在外拜师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