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朕的百官”“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安西将军陆恒骁勇善战,兴兵谋北,大可一战,届时收服中原失地,青史留名啊陛下”司马曜的目光锁定最激动的大臣,此人身高八尺,满脸忠憨,是个勇猛武将。自来武将最主兴战,脚站在朝堂却半点不会看风向。果真是武夫,整天只知道收复中原。司马曜心中恨恨地暗骂两句,也不再和他计较,径直拂袖而去。他今夜需要靠酒才能放松。“青史留名”“桓温三次北伐逼位,淝水之战青史留名个谢安石。”司马曜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带着浓浓嘲讽:“现在还要朕北伐,真要在朕手里将司马氏的晋朝让出去”他举着酒壶丢开酒盏,径直往口中灌酒。身后内侍询问是否找张贵妃陪着,司马曜道不用。他喝酒是真为了喝酒,案几上点心,菜肴半点不吃。这种喝法,哪怕司马曜习惯了酗酒,也很快不禁不住醉得神志不清:“青史留名,也不知留下的是谁的名。”他再次嚷着这话,复又趴在案几上昏睡起来,半眯着眼时,朦胧地瞧见宽袖大袍的男子快步走来。“会稽王。”司马曜又呵笑起来,连道:“快坐,快坐下陪朕饮酒。”司马道子是司马曜的同母弟弟,血缘最亲。他当下也毫不拘束,跪坐下来,举着酒樽,“臣弟陪陛下喝上一整夜喝到尽兴。”他和司马曜都是酗酒之人,一杯杯杜康酒下肚。会稽王司马道子屏退左右,趁着酒意,暗声问道:“陛下,听说朝臣均要北伐燕国”“怎么,你也要来劝朕出兵”“灾荒严重,若非万不得已,不可兴战事”“朕当然知道不能出兵。”司马曜虽然醉了,却不傻,敏感地嗅出了一丝不对劲,“你平时不该最要吵嚷着去北伐建功,夺回我司马氏皇族权力”司马道子慌乱了一下,又饮了一口酒,方才咬牙道:“有些旱灾也属正常,往年不是也有吗,只是臣弟觉得,陛下应该先解决了灾民饥荒,省得暴起闹事。”“你到底想说什么”司马曜清楚自己这个弟弟的德行,不可能忽然忧国忧民起来。“臣弟主动请缨,愿去受涝灾最严重的徐州,下发物资,抚慰灾民。”“你要朕拨钱”司马曜眼眸掠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可不是那种喜欢吃苦的人。可是府上钱财不够了”会稽王司马道子不由大惊。他本来想趁着司马曜醉酒,试探能不能让他今夜便下旨,放他去徐州抚慰灾民。这次倒是不全是为了昧钱财,但司马曜竟然明摆着不相信他。司马曜酒醒时当然不会如此直接,他对这个同胞弟弟一向亲和。所以会稽王一时有些发懵,半天才道:“臣弟只是觉得兖州作为侨州之一,处在古黄河与济水间,竟为旱灾最严重的地方。侨州都是南迁的北人,无根基又遇上天灾,若是镇灾不及时极易暴起闹事。”晋人喜爱辩难,司马道子口才还是不错的。当他有理有据说完一堆,抬头,却发现司马曜趴在案几上睡得正酣。他心中不甘,却也只能呐呐作罢,招来内侍服侍司马曜就寝,司马道子立刻转身出宫。他想要今夜拟奏章,明日再好好请求陛下,徐州他是务必要去的。xx“吴郡朱张陆顾,侨姓王谢袁萧。”谢幼安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竹简书,心里将所有想法串联起来,反复摸索推敲,直到门被敲响。她不猜也知是陆恒,放下书卷让他进来。沉默半响,陆恒才道:“为什么不劝我打消这荒唐主意”她黑沉沉的眼,和望向他微笑着的唇,让陆恒心中些微内疚复杂。也看清了自己之前的计划,有多匆忙和遗漏。不由自主,话便说出了口。“怎么了“谢幼安笑着道。这些时日谢幼安的所作所为,从游说吴郡,到控制上苍预警,各处机关算尽小心翼翼。真将陆恒北伐的心愿推到了眼前。这一步步看似大胆实则细致,看似赌博实则笃定的计划,实则让她煞费苦心。油灯下摩挲竹简,半点不像是十六岁的女郎。“北伐中原,收服失地,哪里荒唐”“北伐若大胜,功高震主,北伐若是失利,革职贬谪都是小事,还要牵连到陈郡谢氏声望大跌。”谢幼安笑道:“当年桓大司马北伐,只有不是大败便算胜,在朝堂上仍逼着晋穆帝封赏。虽说慕容氏将才辈出,但想让你彻底大败,怕也是不易的。”只要不一败涂地,便不会太过牵连陈郡谢家,“但或赢或败,都无甚大好处。”“长仁,这么说你要放弃北伐”半响,他才道:“慕容氏与我血海深仇,我不想放弃。”谢幼安放下竹简,眸子笑意渐盛,轻眨了眨眼,道:“所以说,你是在撒娇”陆恒一愣,纠结多日那种种复杂情绪,积压在心里慢慢发酵,却被她说成是在撒娇。“明明知道北伐之志不可夺,都诱我助你了,还要让我来安慰你”“北伐若胜,功劳全归你。无论是吴郡陆氏,还是小小的吴氏分支,都将因你而显。”谢幼安靠近陆恒,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襟,笑道:“收复故土,也是我家太公的意愿。”最后一句话,陆恒垂下眼,漆黑眸子深深望着谢幼安。他比她高一截,她只能微仰着下颔视,陆恒双臂一揽,将她拥在怀里,头顶传来他声音微哑:“对不起,是我太狡猾了。”窥知他心中踌躇,她便推上一把力。几句话软言体贴入微,不着痕迹分清利弊,化掉他心中迟疑。陆恒得妻若此,夫复何求。谢幼安没有挣脱开他,慢慢伸手搂住陆恒,脸庞靠在他胸膛。这是谢幼安第一次如此主动,哪怕动作再镇定,心跳也还是乱了,“兵术我不太晓得,所以要问你一声,什么时候北伐对你最有利”“八月,那时快要入冬,慕容燕最忙碌的时候。”谢幼安道了声好。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就是没话说、雅集修四月末尾,杏花都悄悄谢了一批,却傲然立在枝上。满地娇弱粉意飘扬,铺落在深褐色泥土上,让践踏的人足步都轻了些。这场登山雅集虽远没有中正官在,九品选拔时那么声势浩大。但来者无是不士族有品之士,衣冠磊落,郎君多戴着漆纱笼冠,女郎身着鲜艳衫裙面施薄粉,广袖飘飘。谢幼安作为此次登山雅集的主人,要在旁微笑主持大局。但除了早些来和晚点回,与参加旁的雅集也没什么不同。她眸子扫过王齐玥,看见熟悉的崔家女郎,萧家姊姊凝目远处,一袭对襟梨花白衫裙的女郎身上,她半靠着树干,手里抓着花枝轻嗅。除了眉目里的别有风致,与旁的士族女郎也没什么不同。没有掩饰自己的目光,那女郎当下也注意到了,当下剪水秋瞳望了过来,含着疑惑。谢幼安对她和善的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脚步盈盈,发梢飘动,那女郎竟是冲着谢幼安走来了,边走边说道:“这九坛山弄雅集,选的地方真好的,山静景宁。恐怕今日之后,此地便要热闹了。”袁英英拂袖一礼,笑得双眸弯弯,白嫩脸颊梨涡浮现,极为纯真可爱。在与谢氏齐名的家族里,陈郡袁氏最为低调不起眼,袁英英和谢幼安一直是泛泛之交。她主动来打招呼,谢幼安着实有点意外,“英英喜欢便好。”“上回萧家的雅集上,王齐玥出了个小风头。家里族伯便都急着催我上进,让我也要在雅集上赋诗夺彩,可我最不喜作诗了。”“玄诗千篇一律得很,看的多了也没什么意思。”“是呢是呢,谢家姐姐也这么觉得真不知他们写这么多虚无缥缈玄言诗,下次还能想起诗是何意”她一反往常与世无争,梨花般纯洁淡雅的女郎形象。剪水秋瞳灵气十足,自然的站在谢幼安身旁,尽说些有趣又带些狡黠的话。谢幼安微笑倾听,时不时颔首附和几句,引得袁英英说得愈加神采。待晋陵公主司马纨姗姗来迟,一双凤眸扫了过来,含着笑意上前道:“纨儿来的迟了些,这位是袁家女郎吧”袁英英便敛袖一礼,亦是恢复稳妥笑容:“正是袁氏英英。”那笑容端庄谦虚,夹杂着眉目里的楚楚动人,这才是她往日里对人的模样。“我平日里不太出宫,这还是第一次来登山雅集。”司马纨笑得和善,对袁英英道。她是公主之尊,行动自然不那么自由,平时清谈雅集宫中也都有。谢幼安见她们两人都没什么好交谈的,便随口插了句话调和气氛,道:“景恒兄长似乎备了好玩的辩题,待会儿的问难定然有趣得紧。”心中奇怪,为什么袁英英对她和司马纨,前后两种态度判若两人。司马纨颔首微笑,眸子隐有异彩,说道:“定然是会精彩的。”袁英英笑得腼腆,忽而又道:“既然此次是画集,姊姊待会儿可要作一副画,让春光添彩”“我画作的不好。”“嗳,谢姊姊如此谦虚,那建康城岂非无人会作画了”司马纨笑道。谢幼安微笑摇头。很快就有人吟起诗来,众人围着评价喝彩,雅集便热闹起来。司马纨便又道:“姊姊作为主人,等会儿若也去玄辩一场,纨儿能大饱眼福了。”“纨儿可愿助谈”司马纨眼睛微眨,没料到谢幼安会那么说,想了想竟然点了点头,笑道:“好啊。”“那我有把握大胜了。”谢幼安从未见过司马纨玄辩。三人正说着话,谢景恒忽然走来对谢幼安道:“那里有个女郎要和你问难。”“谁”众女郎奇道。“不知道,她是被范阳卢氏的女郎带来的,没有持请帖。”谢景恒眼中另有深意,似乎只是不方便细说,只道:“既然是来向你问难的,我也不方便代你拒绝,怎样接不接”“都到门前了,还能不接吗”谢幼安微笑道。方才还说让司马纨助谈,正巧便有女郎问难,怎有拒绝的理。她向前走了两步,便见到了范阳卢氏女郎卢玉娇,她身边还站着个相貌清秀的女郎,默不作声地样子。一瞬她便后悔了,明白了谢景恒的欲言又止,也隐约觉得没那么简单。司马纨跟来,在旁笑道:“来问难的是哪个女郎”那女郎闻言从卢玉娇身边走出,清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谢幼安想好所有可能,在众人目光之下,她笑容温婉,语气温和,说道:“请问小娘子,想以何来问难”她自十岁便粗通儒玄,辩难还从未惧过何人,哪怕对方有备而来。那女郎刚想说什么,便很快被司马纨打断道:“这个妹妹看着面生,不如先问问姓什么”她一脸笑意,似乎是随口一问,却见那女郎皱了皱眉。她迟疑了一下才答道:“姓林,小字淑安。”袁英英轻轻咦了声。“南北士族好像没什么姓林的啊”司马纨皱眉思索了下,低低说了句,“名字里和谢姊姊一样带了个安字呢。”林淑安脸色变了变,依旧没有作声。司马纨悠哉哉地笑着,又加了句道:“不知妹妹是哪儿人林在我侨姓士族里还真稀罕,好像中原那边有几个林家。”“那儿莫不是流民兵帅家的女郎”众人一听便明白过来,低低议论起来。军户像来低贱,连一半庶族都不如,这样身份的女郎是怎么来这雅集的若谢幼安受了她的问难,哪怕赢了,自己的身份岂非都要降低一大截“她可不是那边的林家人,陆将军帐下不是有位得力谋士姓林么”把她带来的卢玉娇急了,立刻说道:“这女郎便是那姓林谋士的亲妹,我想着陆将军同谢姐姐是夫妇,那这女郎怎么也和谢姐姐沾些关系,这才让他跟着。”开玩笑,她可不想和流民兵户扯上半点关系。司马纨了悟地笑了笑,对谢幼安轻声道:“那这小娘子的问难,姊姊不如让身边的婢女替答便罢了。我瞧着甘棠和耀灵都挺机灵聪慧。”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场人都竖着耳朵呢,谁能听不见。林淑安顿时脸色涨红,垂首手掩在袖子里。未答似乎在忍耐什么,又像是在等谢幼安说话。司马纨这话虽不客气,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