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词,一句力所能及,已是她为人处事的底线。陆昭锦从无害人之心,今日事到此处已是最好结果,起身送蒋氏出门。临别,她抓住蒋氏的手,在掌心轻书一字,不顾蒋氏惊愕面孔,笑着推弯她的手指,让绿乔送客。蒋氏紧攥的手心已有了涔涔汗意,周身却是冰凉。万幸,万幸,她今日来了。桐音楼里,绿乔端了几样小点进屋,“小姐方才用的少,再吃些吧。”“也好。”陆昭锦方才的确没吃多少,示意她摆上来。“这蒋姨娘也忒会挑时候了。”绿乔将几样糕点就近摆着,取了小碟给陆昭锦夹了块层层酥皮的椒盐卷,抱怨道:“还好您厉害,将她吓回去了,您没见她走的时候,腿都有些哆嗦,也不知您说了什么”陆昭锦接过小碟,心里却是咯噔一声。绿乔一向沉稳,从不是多嘴的人,今天却明里暗里地想套她的话。“也没什么,讲了那段我父亲给人破腹取子的事。”陆昭锦垂着眼皮小口小口地吃着,手指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她心里十分难受,绿乔和她几乎是一同长大的情谊,到底是什么让绿乔变了心意。“哦,小姐您又用这事吓人了。”绿乔笑容浅浅,眉宇间却藏了一丝不忿与怨毒。她从小伺候陆昭锦,连这些年陆昭锦一共有几件衣裳都数得出,可从什么时候起,小姐居然有事要瞒着她了。这样下去,她还怎么有机会被姑爷收入房中,怎么有出头之日。刚才来的那蒋氏就是叶侯当年的通房丫头,而徐氏,则是长公主下嫁时带来的贴身宫女。由此可见,身为大丫鬟的她机会是很大的,何况叶幼清身边的兰芝刚被打发掉。难道小姐更中意绿绮想到这里,绿乔的神色更加阴沉。没错,今儿在姑爷面前露脸的活,小姐可不是都交给绿绮了连给那个不起眼的阿乔送药,都派绿绮去。要不是姑爷人好,点她说话,今天这场大戏,根本没她什么干系。小姐也忒偏心了,同样是伺候她多年,绿乔自问没比绿绮做得少,怎地什么好事都轮不到自己。“小姐,小姐,不好啦”绿绮人未到声先嚷了起来。就绿绮这冒冒失失的性子,怎么比得上自己绿乔咬着下唇忿忿不平,就见绿绮蹬蹬蹬冲了进来,陆昭锦却没半分着恼反而笑颜相对,“别急,慢慢说。”“小姐侯爷,侯爷要率兵出征,亲赴北境了”第十五章 :洞房“要出征了。”陆昭锦喃喃一声却没多少惊讶。当年要不是因为这次出征,叶侯一走就是大半年根本无暇管她,又出了那件事,导致叶家连一个替她说句公道话的人都没有,她也不会混得那样凄惨。这次出征不但与那批吃过陆家药草的战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是陆家几个月后家破人亡的导火索。陆昭锦不由深思皱眉,她还没有想通其中关窍,到底是谁跟陆家这种深仇大怨,下这么大手笔陷害陆家。“小姐,您怎么了”绿绮见她怔住,以为她受惊过度,赶忙催她:“您快着点儿啊”“快着点儿什么”陆昭锦将小碟里的椒盐卷吃干净,又夹了块莲子酥,不紧不慢:“明早一起送行,急什么。”绿绮撇了撇嘴,小姐这两天恁精明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变傻了,“告状啊郡主的事您可得抓紧了时间,就算不能把掌家权要来,也得分点儿什么吧,要不然侯爷走了,这叶家还有谁会给您撑腰啊。”这丫头,学得倒快,这都想到掌家那儿去了。“傻丫头,你倒是敢想叶夫人是皇上嫡妹,当今太后的亲生女儿山阳长公主,虽然这是叶府,但想跟她争权”陆昭锦摇了摇头,天潢贵胄的身份在那儿压着,除非叶夫人老得张不开嘴了,否则,没戏。至于叶幼涟的事拿去跟叶侯告状倒是顶用,反正她跟叶幼涟已经撕破了脸,与叶夫人也没什么缓和的余地,更不怕她事后报复,只要拿到叶侯口头上的几句话,她也算是能在叶家扬眉吐气一阵子。不过这些终归不是长久之计,陆昭锦将糕点吞入腹中,心里已经有了些对策。“母亲,您说什么”叶幼清腾地站了起来,“不行,我不去,不能再这样由着她了。”“你这孩子,快坐下说话。”叶夫人拉叶幼清坐到对面,语重心长:“我不是宠着涟儿,我是担心你父亲。”叶幼清沉默了,母亲叫他拦住陆昭锦不许她跟父亲告状,他不想帮着妹妹,更不想见那个心计深沉的女人。可母亲说的有道理,父亲一直因为大医陆的救命之恩,几乎是偏袒着陆昭锦。今天早晨,他甚至要为了陆昭锦呵斥一向宠溺的独女,若是知道涟儿这样陷害陆昭锦,只怕动怒责罚涟儿是小,战场上忧心分神是大。“涟儿这脾气是该板板她,可她不也哭得伤心”见叶幼清脸色松动,叶夫人趁热打铁道:“你也知道你妹妹的脾气,你们父子兄妹都是倔,哭已经是她最好的道歉了,难道你还真指望她能开口认错”让涟儿开口认错叶幼清立刻否定这个想法,那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简单。“虽然昭锦是你的世子妃,可涟儿毕竟是皇上加封的嘉阳郡主,你还非得让涟儿给她敬茶,磕头赔罪吗”“谁说她是我的世子妃,谁承认了”叶幼清顿时如炸了毛的兔子,跳脚怒道:“我这就去让她老实呆着”叶夫人激将法生效,一脸慈爱地送走了独子,目光中才露出几缕阴狠。“娘亲,”眼睛肿得跟核桃似得叶幼涟从屏风后面出来,委屈地依偎进叶夫人怀里,“你要为涟儿报仇呢”叶夫人摇了摇头,将女儿搂在怀里,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那微翘的粉臀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冒冒失失。”“都是那个女人太阴损狡诈”叶幼涟扭了扭没敢躲开,委屈道:“要是锦缳姐姐在就好了”“你啊”叶夫人一叹,她也中意陈锦缳,可惜拗不过叶侯的脾气。不过不要紧,她可是山阳长公主,又是婆婆,收拾个商户出身的儿媳妇还不是手到擒来。“幸好让你哥哥因此对她厌烦,不然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叶夫人刮着女儿鼻头道:“看来那陆昭锦虽然开了窍,却也不是那么聪明,她这样刚烈必定不会放弃告状,想来你哥哥去了又得吵起来,算是给你出气。”看见女儿笑颜,叶夫人板着脸告诫:“不过你也不能轻视了她,还是留着让我料理吧。”“不嘛,母亲说过要拿她给我练习的,我以后可是要嫁给太子哥哥当皇后的人”叶幼涟不依道。“瞧你这脾气,也不知道像谁。”宠溺地搂着女儿,叶夫人笑道:“今儿进宫也没打听出什么,不过太子现在已经被五皇子压了一头,朝局瞬息万变,母亲还得为你把把关。”叶幼涟皱眉,她还是喜欢温润如玉的太子哥哥多一些。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在叶夫人怀里扭了扭,娇俏扬面道:“我这么要强,当然是像母亲啦。”叶夫人失笑,又劝道:“你哥哥跟你父亲一样,脾气倔,你不要同他置气”母女俩的悄悄话还在继续,叶幼清却徘徊在桐音楼门外不肯进去。他怕什么,他怕什么他叶小霸王怕什么可他就是迈不开腿,也不知是气她的处处算计,还是怕她的金针刺骨,亦或是,别的什么。“姑爷”陆昭锦带来的陪嫁小丫鬟花巧端着铜盆要去给她打水洗脸,见到叶幼清竟跟见到鬼似得,铜盆咣当掉在地上,大喊着跑了回去:“姑爷来啦姑爷来啦小姐”叶幼清瞪眼,他有那么吓人吗哼,陆家的丫鬟真失礼,跟她女主人一样,桀骜不驯,不服管教那个陆昭锦,简直比最烈马还倔上百倍,竟然敢跟他梗着脖子死扛到底,一句话也不肯解释。还说什么您是昭锦的夫君,昭锦自然要怕。屁都是放屁这个女骗子想着她红唇紧抿一言不发的小脸,叶幼清就气儿不打一处来,可腿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快点去见,不,是快点去骂那个女骗子一顿。“陆昭锦。”叶幼涟板着脸进门,就见陆昭锦迎了出来。正准备就寝的她已经放下发髻,柔顺亮泽的长发披在肩头,大红喜袍映得小脸越发白皙,领口那颗明显是匆忙拧上的扣子还有些歪扭,雪白纤细的长颈春光半掩,让人禁不住喉头一干。“二爷您怎么来了”陆昭锦杏目圆瞪,叶幼清的到来明显出乎她的意料。他今晚不是睡在椒叶馆了吗“我怎么不能来”见她这幅样子,叶幼清就知道她没打算去告状,心里微微满意。看来,她还有几分当嫂子的觉悟。“这是我的房间,我当然要回来了。”叶幼清一脸正经,立马有小丫头闻声低头偷笑。陆昭锦眨了眨眼,他在说什么难道她中毒已深,开始耳鸣了绿绮赶忙推她上前,捂嘴偷笑着提醒:“小姐,您愣着干什么”“什什么”陆昭锦被推上前,还无辜地扭头看向绿绮,细白的脖子上脖筋微凸,在领口半遮半掩下犹如一道优美弧线,让人止不住有俯身亲吻的欲望。真好玩。这女人果然比烈马好玩多了,她圆亮的杏目居然能瞪得那么大,那么无辜。“去去去,你们都出去,没见过人洞房吗”同新婚当晚相似的话,听在陆昭锦耳里,却让她的脑子轰地一下炸了。洞洞洞洞房第十六章 :争执表白加更“洞什么房”陆昭锦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跳着脚回身亮出了爪子,“你要跟谁洞房”呸陆昭锦已经将自己大家闺秀十五年的矜持丢在脑后,狠狠鄙视自己一句,你紧张什么“谁要跟你洞房”眼睛瞪的溜圆,陆昭锦指着房门喊道:“你出去,出去和我这种残忍的女人洞什么房”果然,烈马开始撂蹶子了,还带着小野猫似得利爪,时时刻刻准备着给他来上一掌。真是太有趣了“你是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来的媳妇,不跟你洞跟谁洞房啊”叶幼清逗上了瘾,嘴上不闲着手也没停随随便便伸手一捞,就将陆昭锦手腕抓在掌心,斜睨周遭,剑眉立着,冷声:“还不滚”绿绮脸上都笑开了花,赶忙轰着小丫鬟们退下,自己也拉着滞后的绿乔往外走,关门时还不忘做个鬼脸。手腕被他攥得并不紧,皮肤却一寸寸地火辣起来,好像每一个毛孔都在喷薄着热气,酥麻难耐,仿佛触电似得一瞬间从头皮直通脚底。又中毒了陆昭锦赶忙转了转手臂,叶幼清倒是识相,见人都走光了,顺势松开。“二爷到底什么事,可以说了吧”陆昭锦隔着袖子蹭了蹭手腕的皮肤,缓解热麻的感觉,她可不信叶小霸王会无事来登三宝殿。叶幼清看着她一脸嫌弃地攥着手腕顿时瞪了眼,他又是要脸面的人,梗着脖子道:“当然有事,我来看着你。”“看着我”过了最初的震惊,陆昭锦理智回神,立刻相通了其中关窍:“你是怕我去找叶侯告状。”“你倒是聪明,只是这心思总不放在正地方。”叶幼清大咧咧评价,越过陆昭锦就往里间走去。陆昭锦顿时恼了,什么叫她不把心思放在正地方“正地方,哪里是正地方是我为求自保错了还是在你面前残忍揭穿叶幼涟的伪装错了”陆昭锦扭身质问。她到底学没学过为妻之道,就是这样同夫君顶嘴死犟的叶幼清自问虽然陆昭锦用了最残忍的方法告诉他真相,但他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也没责备过她半句。因为比起被蒙在鼓里事事欺骗,他宁愿酣畅淋漓地痛上一把,将伪装戳破。他都这样了,她还想怎么样难道非得让自己感恩戴德地拜谢她的拨云见月之恩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哪儿来的那么大火气,还有这又冲又犟的倔脾气“这件事是涟妹错了,可你毕竟是她嫂子,是长辈,难道你还想揪着不放”叶幼清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立刻转身,针尖对麦芒地回敬过去,“多大的事儿,也没伤到你,就数你刁钻。”“我就是刁钻。”陆昭锦瞪眼扬颚,模样说不出的倔强,看着叶幼清气绝模样心里才有几分舒坦,冷声:“那请问叶世子,令妹可有对她的错事悔过是否同我道歉赔罪过”叶幼清站她身前,俯视矮他一头多气势却不弱的陆昭锦,皱眉道:“涟妹脾气倔强,既然已经哭泣悔过,你”“哭叶世子是在开玩笑吗”陆昭锦冷笑着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起,哭就代表了道歉”不用说也知道,这个概念必定是叶夫人今晚的杰作。叶幼清虽然顽劣霸道,但对这位能放弃长公主之尊,在家相夫教子的贤良母亲的话一向言听计从。“如果一个人做错了事,她哭就不会受到责备和惩罚,那你觉得这个人会发展成什么样”“是不是在你眼里,虽然我被伤害了,但犯错的她哭了,我就该去该去安慰她如果我不安慰她,就是我不够大度,就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