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锦声音冷冷,连珠弹似得紧跟着道:“所以,归根结底,犯错的人只需要流下几滴眼泪,那么受伤害的人就得原谅她,甚至还要忍住难过去安慰她否则错误就转嫁给了被伤害的人,是这个道理吗叶世子。”陆昭锦的话说的弯弯绕,叶幼清却听懂了。这是一个人犯错后的选择问题,她认错道歉是一条路,她故意哭泣是另一条路。哭泣虽然可以表示悔过,但也无形中给被伤害的人套上了道德枷锁,甚至被有心人利用。如果不肯原谅,那么就会被人认为是小气,对方都哭了,你还想怎么样因此就会有很多人选择违背自己心意去原谅,甚至会不经意的讨好,以显示自己的大度。虽然对方从头至尾并没有用任何途径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只是用不知缘起的泪水,就换来了大面积的支持声。叶幼清如一株挺拔青松,披霜戴雪地站在那里释放寒气。他承认陆昭锦说得都对,他也承认她倔强的模样煞是好看,可他不想承认的是,这个女人至始至终都没有以叶侯府世子妃的身份考虑过任何事情。如果她考虑过一星半点,以她的聪慧就不会想不到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她一直在以陆昭锦的身份,甚至是局外人的身份分析着一切,是不是意味着,她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想嫁进侯府,想做个高高在上的世子妃。“陆昭锦,你是不是就盼着我休了你呢”叶幼清眉峰如山,声音冷峻。陆昭锦一怔,显然误会了叶幼清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以为他在威胁说要休了自己。这一世,这一天竟然来的这样早。她还有好多事没做,好多愤怒、羞辱、冤屈还没有洗清,就要再次成为叶家的弃妇了是该说自己的休夫计太过成功了吗“我”陆昭锦目光一滞,声音卡在喉咙里,刚想开口,就听叶幼清喝道:“你想得倒美”“我父亲明早就出征了,你以为我会在这个时候由着你胡闹”叶幼清抢白道,伸手就拉住陆昭锦手腕将她拽到里间,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中的几分急躁与恼火。这女人脑子里都塞了些什么,居然不想当他叶家的世子妃叶幼清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父亲出征前夕自然不能令他担心,所以自己理所当然的要留住她。陆昭锦心思通透,一句话就听明白了叶幼清的意思。所以,他是为了叶侯安心出征才来看着自己的,不是为了偏袒溺爱叶幼涟难怪他刚才那样生气,站在被叶侯一心保护的儿媳妇角度,她本该第一时间想到这点的。那么,他不肯休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了谁稀罕陆昭锦心里没来由的就蹿上几把火,冷笑一声,扭头瞪着叶幼清:“我就偏要告状,你又能如何”第十七章 :难眠“你敢”叶幼清怒斥,手上用力,迫使陆昭锦抬头看他,“小爷就没有驯服不了的烈马”“什么烈马”陆昭锦不明所以,看着叶幼清板着得脸有那么几分松动,顿觉不对。他敢把她当马还想驯服她“叶幼清”陆昭锦娇叱一声:“你敢将我比作畜生”他又来羞辱自己,难道上一世他羞辱得还不够多吗“嚷什么小爷这是抬举你”马可比你温驯可爱多了,叶幼清冷哼一声,挑着剑眉喝道:“还有,你就是这么指名道姓地称呼夫婿的吗”陆昭锦杏目圆瞪,狠狠剜了他一眼,但事关陆家家教,她只好强忍着火气加了一句:“二爷。”这俩字从小到大也不知被多少人叫过,可她适才猫叫似得一小声,却让叶幼清听得浑身毛孔都张开了,舒坦叶幼清笑得别提多得意了,心情转好,手劲儿一松,陆昭锦立马挣脱出去,站在一旁揉着手腕不说话。就爱看她倔强的梗着脖子,晶晶亮的小虎牙磨来磨去,又拿他没辙的样子。不过她一直在揉手腕,难道自己真的下手重了没有吧,叶幼清自问虽然把她的手当驯马的缰绳似得紧紧攥着,但也知道女人都矫情,没敢用多大的劲儿。看来,这个陆昭锦不仅脾气死倔,人横嘴刁,还要加个矫情怕疼的毛病。真是麻烦,养她比养紫蹄踏月费事多了。叶幼清不耐烦地嗤了声,转身背对着陆昭锦摊开了双臂,“更衣。”陆昭锦这次是彻底懵了。论说她重活一世,对所有认识过的人都非常了解,只有这位同床共枕了八年的夫君,她虽摸得清脾性却因为他脑子转得太快,总是拿捏不准他的真实想法。就拿现在来说,前脚还跟她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后脚就要她更衣侍寝。难道自己和叶幼清的智商真的差得太多,以至于跟不上他的思路了“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叶幼清举臂有些酸了,扭头不耐烦道,刀劈斧削似得侧脸棱角优美,说不出的俊朗。“二爷不是一直讨厌我吗”陆昭锦站着没动,一世磨难,让她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总是抱以最大的戒心。现在正是如此,叶幼清不明缘由的示好让她发毛,就如今天下午他不知道紫蹄踏月时的那一刹冰冷。重生而来的记忆和还未探究明白的碎瓷空间是她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也是她今生赖以生存,赖以翻盘的资本,甚重于她的呼吸,她不容许有任何一点的错误与未知。因为上一世失败的教训让她明白,她就是中心,她的失败,她犯的错,都会直间接地成为绿绮和所有人的末日。所以,她不能有一星半点的行差踏错。淡漠的声音如一盆凉水浇上来,让叶幼清从头冰冷到脚,一瞬间从得意洋洋中清醒过来。他在做什么从什么时候起,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陆昭锦就该做他的世子妃应做的事他不是最讨厌这个刁钻狡诈、心机深沉还贪慕虚荣的女人了“当然,当然讨厌你。”叶幼清被问得很是不满,一脸不屑道:“难道你以为我真要跟你洞房”“笑话,父亲明日出征,若知道我与你分房而居,如何安心”叶幼清说得理所当然。又是这个原因,果然还是这个原因。即使是前世,她屡遭陷害被叶幼清厌恶至极,但他却能顶住多方压力,直到出了叶侯的事,才真正下笔休妻。陆昭锦有那么一瞬的空落,又仿佛松了极大的一口气,心放回肚子里。正好,多给了她时间,解决心结。叶幼澈的病,叶夫人的种种虐待,还有叶幼涟与陈氏的屡屡陷害和马方案与叶家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细数自己留下的种种理由,陆昭锦倒没有再倔着性子跟叶幼清较劲,迈步上前,纤白的手指伸向他的腰带。“妾身明白了。”侧脸磨擦过他背部光滑的锦袍,熟悉的男子气息萦绕鼻腔,带着几分她不熟悉的少年火气。前世她这么做的机会可不多,第一次为叶幼清这样宽衣时,他已经跟叶侯上过战场厮杀,哪里还有少年时期的青涩骄纵,有的只是男人的铁血杀伐,与粗暴泄火。她动作极轻,善使金针的十指灵巧迅速,蜻蜓点水似得却很快将难缠的排扣解开,几折的锦袍被放到了衣架。还挺熟练的。叶幼清没再开口,觉得难得和平共处,只怕再说又会吵起来。还是新婚时的那双乌云缎面绣红线的靴子,叶幼清蹬掉后坐到床上,就见陆昭锦温顺地将它放到一旁,人却转身走向外间,“喂”“妾身不敢惹二爷讨厌,这就睡到外间去,给您守夜。”陆昭锦没回头,走向昨夜绿乔守夜睡的小床。这个陆昭锦乖起来像小猫似得,让人心痒痒,可一倔起来就像头野马,让人恨不得杀了她。“你等等”叶幼清提着靴子便走边穿,嘴里喊着:“小爷可不能干这种事,传出去云澄能笑话我三年”阿满怎么会知道,陆昭锦无辜眨眼,难道他还会往外乱说不成叶幼清踢绊着穿好靴子,捞起架子上的袍子一披,“你去睡你的,小爷我看看风景,反正明天起的早,也快了。”对这位的喜怒无常,时好时坏陆昭锦是没辙了。反正折腾一宿她也累了,懒得管那么多,几步上了床榻,和衣而眠。叶幼清盯了会儿床上,隔着帘幔看得不甚清楚,压住上前的欲望,在外间小床凑合了一晚。可就这一晚,让多少人难以入眠。叶幼涟听说兄长宿在了正房,气得差点把给她送茶水的小丫鬟打死,就连陆昭锦房门外守着的绿乔都是一夜难安,听着原本吵得激烈的两人不声不响地息战,她心里不是个滋味。本来小姐承了二爷的雨露,她才能有机会,正是她最该高兴的事,可她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你得命这么好,而我的命却要交给你摆布。跟绿乔一样难以入眠的,还有叶侯房里的叶夫人。她想不通,难道那个倔强刚烈的丫头妥协了还是她的儿子反被陆昭锦说服了不,幼清是她的嫡子,绝不能同这种商户出身的下贱丫头有什么关系,他的妻子应该是对他最有助力的相爷之女,他的妹妹应该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要不是侯爷看着身侧睡得鼾声四起的叶侯,叶夫人阴狠的面容带上一丝笑意。我费尽心机嫁给了你,就是要给叶家带来最大的荣耀,让你永远感激我的到来。天还灰蒙,鸡还未啼,叶府里不论好梦难眠、主子奴隶都已经匆匆忙忙起了身。因为,叶侯要出发了。第十八章 :做主“小姐,您还好吧。”绿绮一早就给陆昭锦准备好了红糖水,进屋就是嘘寒问暖,生怕她哪里不舒服。“我没事。”陆昭锦表情淡漠,微微粉嫩的面颊却还是泄露了她的尴尬,叶幼清在旁看得有趣,竟不知廉耻地加了句:“喝吧,得补回来。”补什么补陆昭锦大眼圆瞪,就差挥着爪子将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嘴给封上,他什么意思啊叶幼清压根没管陆昭锦喷火的眼,没事人似得走到屏风后面,让小厮们替他更衣。哼,谁让你这个蠢女人傻瓜似得真让小爷在外间凑合一夜,连床被子都舍不得不给。扭了扭到现在还酸痛的肩膀,叶幼清从四扇开的屏风间隙里看见陆昭锦红透了脸颊被婢女们摆弄着梳头,笑的万分得意。由于亲眷不能送到军前,又事出紧急没来得及安排出征大典,即使是长公主也只能在府邸里为叶侯送行。而桐音楼的婢仆头一次侍候两个主子,故此,陆昭锦跟着叶幼清来到大堂时,人早已经齐了。“幼清,你父亲今日出征,怎好迟来。”叶夫人眼白泛着血丝,扫过叶幼清,眼睛停在陆昭锦身上,话虽然斥责的是叶幼清,但明白人都听得出来,是在说陆昭锦的不是。公爹出征,她却缠着夫婿晚到,成何体统。“是儿子贪睡,请母亲恕罪。”叶幼清躬身请安,一如往常般笑嘻嘻,却没听懂似得,不声不响地担了下来。叶幼清是聪明人,既然陆昭锦昨夜本没打算告状,后来说得偏要告状应该就是气话。今儿若无意外,相信她也不会多嘴,于是美其名曰投桃报李,护她一护。“瞧这对小鸳鸯,侯爷终于可以放心了。”蒋氏笑声突兀,又在叶夫人眼睛扫来时尴尬地憋了回去。陆昭锦始终垂着眼睛,对叶幼涟时不时递来的警惕目光视而不见,叶夫人又被蒋氏挡了回去,她倒落得清闲。“嗯。”叶侯也难得露出笑颜,叶幼清婚前百般抗拒,他一直担心陆昭锦嫁后会很艰难,看来他是多虑了。“昭锦,你过来。”叶侯对她招手,陆昭锦微诧,前世可没这一出,但还是迈步上前,“父亲。”“上次出征,我能平安归来全靠陆兄舍命相救,我的命就是他的命。”叶侯声音低沉,如隆隆擂鼓直达心扉,又提到了父亲,陆昭锦顿时红了眼。“别哭,你虽然是叶家媳妇,我却将你比作女儿。我叶斩的女儿,绝没人能欺辱。”叶侯声音铿锵,带着铁血杀伐之音,如歃血立誓,让人为之一震。大堂寂静一秒。叶侯提名道姓自称叶斩,保她陆昭锦周全,这在陆家可是比圣旨还要好使的护身符啊叶幼涟一瞬间红了眼眶,死死咬着唇角才压住尖叫,没有哭出声来。父亲知道了,父亲不但什么都知道了,还偏心帮着陆昭锦帮着陆昭锦欺负他的亲生女儿陆昭锦也被这句话惊到了,叶侯这是知道自己在叶家危机四伏的局面,在给她做主呢。看来前世叶侯之所以什么都没说,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妻女对陆昭锦竟然厌恶到这个地步,而今生陆昭锦闹得太大,给叶侯提了醒,留下帮她保命的话。陆昭锦是叶侯的女儿,谁还能赶她出叶家,谁还敢休她辱她果然,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叶侯在府里看似什么都不管,但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叶夫人也一瞬苍白了面色,看来,她之前两次为难陆昭锦已经惹叶侯不满了。“侯爷说的是,大医陆救了侯爷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对恩人之女,还有什么可挑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