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不会比三师兄的腰斩轻了。腰斩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陆昭锦无法想像,但她昏迷苏醒后曾听绿绮哭着说过,三师兄被一刀两截,竟还拖着上身,沾着自己的鲜血在刑台上连书了三行陆冤才断了气观刑的人们虽然将此事传的沸沸扬扬,可这并不能成为陆家翻案的证据。因为上面有一只可怕的无形巨手死死压着,这几个字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到天子耳中。到底是谁陆昭锦睚眦欲裂,她今生当年都推测过这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可不论是兵马司帮助蔡仲堂指证陆家的何大人,还是刑部负责审理的那个姓涂的狗官,都不像是最终的受益者。只恨她当年被叶夫人压的太死,堂堂一个世子妃竟连朝中的半点风声都听不到。马车吱呀呀地晃着,还没到东城门,就听帘子外有人喊道:“咦这不是叶家的马车吗”“平叔”陆昭锦忍不住一把掀开车帘,唤道:“平叔是你吗”哽咽的声音几乎吐不出一个字来,对面同样掀帘而出,青冠灰衫的壮年男子笑吟吟地喊了声:“小师妹,别来无恙啊。”“三师兄”如不是两辆马车迎面交错,陆昭锦几乎要扑到陆昭廷怀里去了,“三师兄你回来了”“哎哎哎别哭,别哭”陆昭廷哪知道陆昭锦心中那阔别生死的激动,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一跃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陆昭锦车前,逗弄道:“我们陆家的小明珠什么时候这么爱哭鼻子了快别哭了,都是嫁了人的新妇了。”什么小明珠,什么新妇自己分明就是陆家的败家子,索命符“呜呜三师兄,你没死,你没死真是太好了”陆昭锦有些不敢碰这神采奕奕的男子,前世的三师兄总是这样出现在她的梦里,告诉她不要哭,要坚强,她竟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也许重生一场,原本就是她的梦“这孩子,定是吓坏了。”陆昭廷哭笑不得,自己可才二十九,好好的一个青壮男儿,怎么会死陆平也不清楚近来一直强势的大小姐怎么突然哭得跟个泪人儿似得,定是见了亲人,找到了依靠,才放松下来。这段时间真是苦了大小姐了。“好好好,都是师兄不好,师兄不该为了江南生意把你一人留在这儿。”三师兄拍着陆昭锦肩头劝道。毕竟是嫁了人的小师妹,他再想抱在怀里安慰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神思激动的陆昭锦被扶回马车,跟着三师兄回到了陆家,遣退侍婢,三人才算是真正商谈起来。过了那一瞬的迷魂,陆昭锦擦干眼泪,恢复回原本坚定的让陆平安心信任的大小姐,言辞谈吐,令人称奇。“小师妹真是长大了。”陆昭廷大感欣慰,尤其在听过陆昭锦智斗小姑,力逐蔡仲堂,再解马方迷局,桩桩件件都让人惊叹。“看来当初留你一人支撑京中产业是对的,不过一年时光,我们的明珠就已经熠熠生辉了。”不是一年,不是一年。陆昭锦喟叹一声,是一生啊。“三师兄再夸,我就不知道南北了。”陆昭锦笑涡浅浅,突然想到今天找陆平的事儿,从怀里取出单子递给陆昭廷,“既然师兄来了,可要帮我仔细看看,这份方子,我父亲在世时可曾提起过”“这是什么方子,君臣倒作,这雀枯草又是什么”陆昭廷皱眉道:“不妥,这方子太冲,人若吃了必定承受不住,有害无益。”“小师妹,你从哪儿找的方子这种害人性命的方子,绝不会出自师傅之手,更不会是陆家医典里的。”陆昭锦点点头,果然不出所料。陆昭廷是大医陆唯一一个在世的亲传弟子,又早已学成,一直是半出师状态,他若是没见过,那便是没有了。难怪蔡仲堂一直在喊她找不到方子的,绝对找不到方子。因为这方子压根就不是出自陆家的,她又上何处去寻“三师兄放心,这不是给人用的。”陆昭锦一笑,指着雀枯草三字道:“这东西和这方子,都是姓蔡的。”陆昭廷也是人精,转瞬便听出了陆昭锦话中含义,剑鞘似得黑眉拧成一团,声中寒意彻骨:“这个畜生”“平叔快去买上几十匹马帮带入京中的马,我们得尽快得知这方子是否有什么副作用”陆昭廷常年经商,无论商机还是政局脑子都转得飞快,“那送往北境的万匹战马可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师兄莫急”陆昭锦一把拦住满头大汗的陆平劝道:“现在买马已经晚了,而且大肆求购岂不是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知道这是个局了”“打草惊蛇,只怕这只狡兔要跑得不见踪影了。”“小师妹此言在理。”陆昭廷眉峰深出丘壑,却想不出一个解开死结的办法。陆昭锦微微抿唇,这个师兄,还当她是从前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呢。“对啊小师妹既然能拿出这马方来,必是已有万全之策了”陆昭廷见她笑得神秘,就知道自己又小觑了她。“哪里是什么万全,还要再实验一番才行。”陆昭锦羞涩一笑,将阿乔的发现告诉众人。“马本就喜欢食甜,这批马又都异常强壮,若偏爱甜草多些,的确是无人在意。”陆昭廷声音越发冷峻,猜测道:“照你所说这批马的嗅觉也是异常灵敏,若战场上对方在数十里外焚烧那种雀枯草,那万匹战马岂不是要发狂”将尽五月早已渐暖的天气里,屋中两人还是打了个寒颤。歹毒至极不但要毁了大夏根基,更是要让陆家背上这千百世的骂名,沦入十族尽戮的惨境。“所以事情紧急,离这批马尽数派到北境还有两个月,磨合训练,最迟半年后,就是我陆家家破人亡之时。”“小师妹,你想怎么安排你说,师兄照做。”陆昭廷言辞恳切,短短半个时辰的交谈就让他对小师妹大大改观,如今更是觉得她必定胸有丘壑才敢拿出这份马方来。“师兄见笑了。”陆昭锦一笑,将另一份方子展开,道:“我陆家行医济世数百年,怎么可能输给蔡仲堂,这是我翻了祖宗留下的秘典后找到的,也是一份强马的方子,刚巧能扼制马匹嗜甜畏火等特性。”陆昭廷眼中一亮,没有半分嫉妒不忿,坦然道:“竟然有这种方子,幸好师傅将它传给了你。”陆昭锦心中感动,又面带愧意道:“对不起,三师兄,这秘典我本该”“哎小师妹,你才是陆家的继承人,你再这样说,可就是小瞧师兄的为人了。”“是,师兄。”陆昭锦也不矫情,认真道:“那就请师兄先与马帮联系,大张旗鼓地要上十几匹马。”第五十八章 :姐夫刚过五月的头几日,日头突然足了起来,陆昭锦大小姐的矫情终于显现出来,厌食得厉害。所幸绿绮绿乔都是伺候惯了的人,又有叶幼清的明令在前,阖府没谁再敢给她们使绊子,果蔬甜羹都是用冰镇过的,她多少能进一些。“无妨,就是这几日热得突然不太适应罢了,不必再费心思了。”陆昭锦倒是看得淡,前世她自来了叶家就再没享受过冰块的待遇,却也是习惯两个月就好了,所以其实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只是今生这幅身体还是她在陆家娇养多年的那具,没吃过什么苦头,所以娇惯些。“那哪儿行,小姐这几日不是给三爷瞧病,就是给三爷熬药,好不容易休息一阵儿也要翻书,奴婢们自然要伺候好您的饮食。”绿绮头一个不干。拗不过她,陆昭锦也不强求,干脆指点起来:“那梨子多汁儿你捣碎了取些冰块兑上,再让厨娘把绿豆香酥的油酥皮换成蒸粉的,免得腻,记得撒上些糖霜端来。”“对了,还有清越园里的槐花最为青嫩,你差人摘来搓洗干净,糖渍几日,便能予我冰水泡茶了,便是凉拌了也是极为鲜爽的菜肴。”陆昭锦还欲张口就见绿绮绿乔都讶异地看着她,有些纳闷:“怎么了”“小姐您真聪明,这些东西一听就清爽,肯定好吃。”绿绮笑应,赶忙跑去张罗。前世那些吃食都是她为了讨好叶夫人准备的,可惜人家不领情,今世终于轮到她自己享受了。“正好,你们备好了装到食盒里,我拿去晴竹坞。”晴竹坞里蒋婆还是那副淡淡模样,陆昭锦将冰梨羹和糖霜绿豆酥亲手端到桌上,就开始了每日的例行号脉。“不应该的,难道非要行针吗”陆昭锦皱了眉头道。她给叶幼澈用的是改良过的前世方子,当中一味主药甚至取用了空间中的一株药草,可还是不见起色。前世她是配合了金针灌穴,强行破开叶幼澈的神智。即使对于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来说,这也是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如今她不再急于求成,自然不会再忽视叶幼澈的感受,却也让治疗陷入了僵局。破障丹,破障丹,难道只有它能让叶幼澈平和地痊愈“先喝些这个,梨子性寒,对发挥药效有功。”陆昭锦推了推那盅冰梨羹,却随手擦了擦自己额角得汗。“世子妃也用一盏吧。”这些日子陆昭锦的诊治蒋婆看得清楚,心中感念,话便多了两句,“也不是全无效果,昨儿夜里风声大,我恍惚间好像看见三爷的耳朵抖了抖。”“真的”陆昭锦眼睛晶亮,一双小虎牙都笑了出来,“那是他开始有听觉反应了”没错没错,叶幼澈的症状其实很简单,就像是一个被封闭了五感而思维迟钝人,除了触觉他没有任何的感官,更别提去学习如何生活,因此这十七年来也只是行尸走肉似得活着。如果耳朵因为风声而动,那说明他的听觉在恢复。“快快不必喝了,我来试试。”陆昭锦推开蒋婆端来的冰梨羹,急不可耐地取出金针施在他左耳几处穴位。“幼澈叶幼澈”陆昭锦轻轻转动长针,动作声音都极为轻柔,“幼澈”微不可查的抖动带动金针末梢的晃动,让陆昭锦激动,当机立断地逐渐放大声音道:“幼澈,你叫叶幼澈。”原本抖动不休的金针突然停了下来,就在陆昭锦和蒋婆失望的目光中,叶幼澈的头缓缓转向左侧,呆滞无神的目光似乎也有了丝不同于往日的波澜。“幼澈”堂门口的叶幼清刚好见了这一幕,激动得大吼,吓得绿乔手里的茶盏都摔到地上。陆昭锦等人也被吓了一跳,她又赶忙翻手将金针取下,一边插入布卷一边责怪道:“二爷,你会吓到三爷的”“好好好,我不喊我不喊,”叶幼清笑得合不拢嘴,还是耐不住性子跑到叶幼澈面前比划着手指,连道:“幼澈我是你哥哥你看看我”“嗤幼稚。”小声的嘟囔从堂门传来,陆昭锦循声往去,惊喜道:“昭宁快来,这里有甜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以后不要总让绿绮给我送什么糖吃了”陆昭宁不忿道。叶霸王还沉浸在招呼弟弟的乐趣中,难得没跟他一般见识,反而道:“那都是送来给小爷的,你少自作多情。”陆昭宁作个鬼脸,撅着嘴只敢动动嘴皮子,无声地鄙视叶幼清的自恋。他们什么时候混得这么熟了陆昭锦不由皱眉,有些心虚,自家小师弟和叶幼清这个京城一霸成天厮混在一起,能学到什么好“昭宁,你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我给你送去的书,读了吗”“读它们干什么我这几天跟着大他,去了好些地方,京里的茶肆酒馆,可热闹了,还认识了好些人”陆昭宁来了兴致,比手划脚地说他跟叶幼清“行侠仗义”的事儿,兴致勃勃道:“你不知道,何家那个何什么业的有多不禁打我刚使出他教我的第三式灵猴跃泉,他就被我骑在背上嗷嗷叫”“呸”叶幼清突然不屑地出声:“就那小子,小爷一脚就能踹飞十个八个,你还好意思吹”仿佛没注意到陆昭锦越来越黑的脸色,小霸王还献宝似得炫耀道:“回去赶紧好好练习,下次小爷可不帮你解决那些烂菜似得的家丁了。”“嘿嘿。”陆昭宁不好意思地挠头,他这不是才练了十多天嘛。“还有会武的家丁”陆昭锦终于忍不住了道:“昭宁,你怎么能去惹这样的人”这个叶幼清,果然没教什么好的“二爷请您以后少带我弟弟出去行什么侠义之事。”对上叶幼清上扬的凤目,陆昭锦毫无惧意道:“我只是想请您教他一些防身的功夫,足以自保就够了,不需要您”“陆昭锦”叶幼清大喝道,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识货他叶家的家传绝学,别人想看一个指头都不容易,她居然还一脸嫌弃而且他行侠仗义怎么了他带着陆昭宁见识见识世面还有错“二爷声音再大也没什么用处。”陆昭锦神色淡然,“您是世子爷,他只是个医商传人,您看似蝼蚁的人在我们眼中便是庞然大物,您这样带着他得罪京城显贵,日后昭宁还怎么在京城待”“昭宁。”陆昭锦不再理会脸上铁青的叶幼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