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地淌了下来,一旁的阿毅也咬着牙把脸埋在母亲的被子上。“虽然同是局中人,但事情毕竟因我陆家而起,昭锦向您二位道歉。”陆昭锦屈膝一礼,那妇人赶忙摆手。阿毅替她拿来了笔纸。妇人的花体小楷写得好看,寥寥数字:吾夫先起贪欲,后有陆门救命之恩,岂敢言怨。陆昭锦礼数周到地笑了笑,应道:“您安心养病,至少现在的陆家是安全的,另外为了不打草惊蛇,恐怕入府的事要有伤贵母子名声了。”阿毅奇怪地抬头看她,就见母亲虚弱一笑,点了点头。这位夫人果然一点即透,难怪能带着孩子逃出魔爪,只可惜她爱夫心切又回到京城了。陆昭锦微微一叹。原来当年死得那对母子,是她们。真是世事弄人。善良软弱的人枉死,奸佞跋扈之辈享乐。“平叔,对外记得要说是这对母子以救昭宁之恩要挟,才住进家里的。”陆昭锦出门嘱咐道。陆平看了一眼房中,点点头道:“放心吧大小姐,那”“平叔”知道陆平又要求情,陆昭锦无奈地摇了摇头,打断道。“您这样宠溺就是害了昭宁,这次必得让他记住教训,先跪着吧,不能偷偷给他饮食。”少女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阿毅趴在门上面色沉重地转过身。“我知道他在哪儿跪着。”立在一旁的少年赵青突然出声,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不去”阿毅一跺脚,又冲回母亲身旁。赵青不再说话,许久才见阿毅露出个小脑袋,嘀嘀咕咕道:“你去,就送水,渴死了我就没处报仇了。”少年一贯的目光清冷,老实地拎着茶壶往外走。若是之前,他是寸步不会离开阿毅的。爹说过,阿毅就是他们的命。只要阿毅活着,爹就没死,他也不会死。可现在他知道,他们来到安全的地方了,就是爹说的那种安全的地方,和以前在家里一样安全。虽然他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个感觉。但他就是知道。也许是因为,那个叫陆昭锦的人每次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吧。“喝水。”赵青的话依旧简短,陆昭宁舔了舔干裂的唇,扭头转向一旁。他都说了一百遍了,小师姐不是坏人,师傅更不是坏人,只有蔡师兄才是大坏人。哦,对了,还有叶霸王是个小坏人。可阿毅就是不信,就是要跟他顶。倔脾气的臭小孩。他才不承这个情呢。可赵青死硬脾气非要将茶壶塞给他,居高临下的模样气煞了陆昭宁,“你滚开师姐罚我,我也乐意挨罚。”隔着窗纸看见这一幕的陆昭锦笑了笑。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简单明了。简单明了的是非对错。简单明了的喜欢讨厌,生气吵闹。可惜,她再也回不去了。只希望,昭宁他们能在自己拼命展开的稚嫩羽翼下维持得久一些。“对了,平叔,那日许四去追青衣小厮,怎么还没消息”陆昭锦转向身后也是含笑的陆平,问道。“怎么许四没有单独去向您禀报”陆平脸色不是很好看。因为许四是老爷留给陆昭锦的人也算是陪嫁,又常受陆昭锦密令在身,所以他的事情,陆平一般不会过问。“糟了”陆昭锦眼中寒光一闪,咬住了下唇,“已经五日过去了,他还没回来,难道”“大小姐别担心,许四是老爷身边最得力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出事的。”见陆昭锦眼底浓浓的自责,陆平赶忙安慰道:“您要相信老爷的眼光啊”“相信,我相信父亲的眼光”陆昭锦呐呐道。可她也相信对手的实力。“都是我都怪我我明知道他身边的人不好对付,我怎么能头脑一热就让许四去追呢”陆昭锦痛苦地闭上眼睛。难道前世今生,许四都逃不掉为她而死的命运只是前世好歹是她被蒙在鼓里,可这一次,竟然是她亲手送许四走上绝路。“我竟然还在怪昭宁冲动冒失,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我自己何尝不是这样”陆昭锦绕着桌子疾步走动,不断地数落自己。“马帮闹事那天解决得太漂亮,我竟然忘乎所以地派许四叔去跟着他的人,我怎么这么蠢许四就是再厉害,也寡不敌众,何况他身边人的身手怎么会比不上父亲留下的人。”许四叔陆平听了这个词就知道,大小姐懊恼得不是许四出事会泄露什么,造成什么影响。她懊恼的,是许四这个人。许四若是知道自己得到大小姐这样的敬爱,就算是死也无憾了吧。“大小姐,您先冷静一下,我们不是还没有确定的消息嘛。”陆平安慰道,“这总比收到坏消息强啊。”“嗯。”陆昭锦给自己倒了杯茶,微抖的手指握住温暖的瓷杯,躁动的心缓缓平静下来。平叔说得有道理,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而且凭那人的心智手段,不会不知道陆昭锦手里只有许四一个信得过的高手,因此一个死了的许四意义不大。所以,她也许还有机会。只是,她的身边手中,却再没有一个信得过的高手。“看来,只有去一趟那里了。”第七十九章 :生意东大街最繁闹的主干道上,一座六层高华贵至极的楼阁居高临下地俯视众生。奇技淫巧在一楼大厅,琴棋书画诸般雅艺于二楼品评,文武分居三四层,五楼则只有高官贵族才能进入阔谈时政。至于顶层,迄今为止世人都不知道如何才能登上,这也加重了逍遥堂的神秘与遥不可及。整个大夏都在歧视行商之人,但凡与商字沾边,都是贱籍,连医者工匠也不例外。可逍遥堂却把最大的生意做到皇城,占了最大的商机不说,还被天下人敬仰向往,丝毫没有行商的卑贱。这堂主真是好厉害的眼光,好大的本事。“大小姐,咱们真的要进去吗”。陆平犹犹豫豫道:“那您进去吧,我就不去了,免得降低您的身”“平叔,我们只是来和逍遥堂谈笔生意,您不必觉得困窘。”陆昭锦打断道:“何况逍遥堂甚至将那些能人异士的汇聚在最基础的一楼,可见他们深知,这些人才是”“真是笑话,哪儿来的黄毛丫头在这儿大放厥词。”陆昭锦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一个尖锐的笑声打断。陆昭锦冷冷转身,就见停在她们身后一官家小姐专用的软轿马车上下来一位桃红罗裙的少女。二人因为出行的关系,都带着白纱兜帽,因此陆昭锦看不清她的脸,那少女也没注意到到她梳高的发髻。“原来是个商户出身的贱籍,难怪见识浅薄至此。”罗裙少女一扫陆家那极为华贵但因为商籍身份限制不能使用垂花穗子的马车便知道陆昭锦的出身,语出更加不逊:“贱籍就是贱籍,还妄想能在这里攀上高枝儿不成”少女说话间已经走到陆昭锦身前。“既然想攀高枝儿,就好好做做功课,这逍遥堂将奇技淫巧放到一楼,那是因为它们卑贱。”“像你这样商籍贱民一样卑贱。”罗裙少女掩面轻笑,故作优雅地将手搭在了身边跟着的丫鬟手上,“可不能跟你这样的人多说什么,没的贬低了自己。”“你我们大小姐可是”花巧第一个要驳的,却被陆昭锦摆手止了回去。陆平也是面色不善,又后悔用陆家的马车出行了。他不知道陆昭锦要来逍遥堂这种官家小姐时常出没的地方,为防被叶夫人发现什么,他此行便没用叶家的马车。谁想到会因此让陆昭锦受这么大的羞辱。见陆昭锦只是端详她而不言语,那罗裙少女以为她怕了,越发得寸进尺。“可是什么可是收到过四艺斋邀请的贵女”罗裙少女嗤笑声越发刺耳,连她身边的丫鬟都笑出声来。“京中像小姐这样能收到邀请的贵女自然少之又少,怎么也轮到这么个商籍贱女。”那丫头满脸嘲讽与罗裙少女一唱一和道:“咱们还是走吧,陈四小姐还在楼上等您呢。”“可不敢让陈姐姐久等。”罗裙少女洋洋得意,犹如一只高傲的孔雀,翘着尾巴昂头进了楼门。花巧气得眼眶发红,嗔怪道:“小姐您干嘛不让奴婢说清楚,看她还敢这么洋洋得意不”陆昭锦没有出声,还在回味那句四艺斋的邀请,转而望向二楼。她,在上面吗“小姐”花巧拉了拉她的袖子,“奴婢已经派人去让马车来接咱们了,呆会一定要吓死她”“你啊”陆昭锦这才回神,嗔怪一句。“她明显是头次受到邀请正得意忘形呢,那副肤浅的模样即便上了二楼又能怎样,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陆昭锦不想因这样的人搅闹了原本的计划,依旧四平八稳地进了门,让人递了名刺。“我们楼主候您多时了,内苑请。”名刺刚一递上,很快就有人接引陆昭锦等人进入内苑,而那句侯您多时,却让陆昭锦有一种掉入狼窝的感觉。“楼主,人来了。”背对众人坐在紫檀椅上的男子微微摆手,侍人恭谨退下。陆昭锦打量着。这内苑在逍遥堂主楼的后面,隔着四方花苑与八九个极为华丽的小院子,坐落在最深处,装饰得极为雅致。而且,是雅致中透着奢华。随便一副挂画,便是价值千金的名家手笔,难得的是,与房间整体风格极为统一。这分明是藏名画千百卷后才能达到的随心所欲,任主人挑选。背对进门的陆昭锦二人,男子缓缓转身,声音沉郁顿挫,极有磁性:“欢迎我大夏最有权势的世子妃驾临,请上座。”陆昭锦眉头一挑,端详着眼前用精致的密银雕花面具遮住整张的男子。“见过我大夏最有权势的堂主大人。”“折煞了,折煞了,我只是逍遥堂七十二主楼之一,哪敢跟堂主相比。”锦袍男子摆手笑道,气度雍容。“若是因这面具令世子妃误会,唐某抱歉。”楼主抱拳,解释道:“我逍遥堂楼主也都需使用面具,从堂主姓氏,这个规矩,世子妃稍加打听便知真伪。”陆昭锦看向陆平,她前世今生对逍遥堂都了解不多,见陆平点了点头,心中骇然。竟然连一个楼主都有如此气势,逍遥堂,真是不可小觑。陆平也是一叹。逍遥堂成立至今已近二十年,势头底蕴之足,无人能及。坊间纷纷传言,它是当年突然隐世不出的沉云庄留在外界的耳目,所以才能如此迅猛地拔地而起。也只有这一个解释能说得通了。“不过此事的确是堂主的吩咐,只不过,他老人家不便亲自现身罢了。”楼主见陆昭锦没有反驳,继而言道。“那便是昭锦冒失了。”陆昭锦笑施一礼,并未强辩。是真是假,哪有那么重要。“既然堂主事先已有吩咐,想必楼主也知道陆氏所为何来。”陆昭锦声线轻柔:“那就请楼主开个价吧。”“哈哈哈,陆姑娘真是爽快机敏,一开口就要掀我逍遥堂的底牌。”楼主从善如流,听了陆昭锦自称陆氏,而非叶陆氏,便改唤陆姑娘,只是言辞也颇为犀利。“满京城都在传我陆氏刁钻蛮横,自然没什么耐性。”陆昭锦言辞率直,淡道:“楼主请。”“那唐某就不客气了。”楼主一拱手,起身道:“我逍遥堂方得此事皮毛,便折损了两名好手,可见姑娘此来,绝不止是买卖消息这样简单。”陆昭锦笑颔,却在楼主开出价码时变了颜色。陆平更是按捺不住,底喝一声:“真是狮子大开口”第八十章 :不成“成与不成,全在一念之间,只是有些人怕是等不了。”楼主意态悠闲,摊手道:“还是坐下说话吧。”“如此说来,贵堂是有把握救人了。”陆昭锦面带微笑,缓缓落座:“那的确值得一谈,请楼主细说便是。”楼主轻笑一声:“救人,加一条消息。”“买进卖出都是有利可图,楼主这样开价,可不是做生意的谈法。”陆昭锦眉梢一挑,翻手从袖中取出一支青色玉瓶,单单摆在桌上便是波光粼粼,默默无话。楼主黑亮的瞳孔狠狠一缩,显然没料到陆昭锦这样胆大,无价之宝竟这么随意取出。“我想,楼主需得看见这东西才能开出合适的价格。”少女笑涡浅浅,声音轻柔。犹如被一记重锤打在心上,楼主眼光微寒,开口声音清冷:“十条。”“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便是知道了也无法防患未然。”陆昭锦看似随意地应道:“还请楼主拿出诚意来。”“逍遥堂肯出手救人已经是无价,陆姑娘未免也太贪心了。”楼主坐回原处,单手敲打桌沿,目光不断在那清波玉瓶上流转,“何况是,对着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楼主真会开玩笑。”陆昭锦淡然一笑,并指将玉瓶推向桌前,“青波玉瓶,如今同样也是无价之宝。”一声轻笑从面具下逸出,轻灵如仙。“陆姑娘好准备,好谋算,看来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