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睡下的小周。杨培明自己过来给金大姐翻身。“医生你这身翻的真好,”金大姐稀奇的说,“从来没这么舒服过,一点都不疼。我老公每次给我翻身都扯得伤口特别疼。”“专业的,”杨培明调侃,“我当住院医那会儿常干”金大姐在杨培明的帮助下调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下了。苏茉和他出来,问道:“你刚才说宋朝怎么了”“宋朝他接下电话,”杨培明说,“喂,小马,怎么了病人吐血找到原因了吗找不到好,我就下来。”他挂上电话,“我先下去了,回头找你。”第二天,苏茉仍旧发着烧,写着她的小说,改着她的演讲稿。医生早上来查房,对她说一切正常,发烧就卧床休息别再忙了。苏茉笑笑,“工作等不及,下个月就要了。”医生不置可否。查房过后,金大姐劝她:“姑娘,命重要,我这病是没法治了,你还年轻,快别干了,休息吧。”苏茉仍旧笑笑,低下头接着写。小刘问她:“你们作家不都特别闲吗你怎么这么忙几天都耽误不了”“快到截稿日期了,原来是打算下个月忙完了再住院。”“哦,”小刘没再管她,只问道,“我中午出去吃,你要带外卖吗”“要双皮奶,谢谢。”小刘出去了。苏茉奋笔疾书,被冲进来的人冷不丁吓了一跳。“来来来,跟我走。”杨培明拽她。“你不值班”“现在午休,快快快,我也是偷空出来,得赶紧回去。”“叫我去做什么”苏茉问。“去看宋朝,他也是傻,”杨培明一股脑说道,“上周半夜出急诊,我就说他都值了36小时班了,让他们年轻人去,宋朝说朱大爷是老病号,已经心衰了,马轩他们处理不了。他大半夜爬20楼,电梯还忒妈坏了,家里就老伴俩人,宋朝自己一个人背朱大爷下了20楼朱大爷180斤他把朱大爷放上推车,给上氧气,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拉回医院,朱大爷用了药啥事没有,宋朝他过度运动心律不齐,这会儿还留院观察呢”这事儿听起来啼笑皆非,苏茉却满心都是担忧,哪有笑的心情她怔忪的说:“等我换件衣服。”杨培明拉住她,“不用换,你这脸色一看就是发烧,换了宋朝也能看出来。”“小刘说我脸色挺好的。”“他们懂什么,能和我们这天天做急诊的一样么。”苏茉还是换了衣服,心里七上八下的跟杨培明去了心血管内科。到了病房走廊,她突然想,柳嫣也住在这里。转念又想,这样的时候,她不是应该担心宋朝吗怎么还有心思想这种无谓的事再说,就算是住在同一层,总不会都住院了还私相授受吧“到了,就这儿。”杨培明推开门就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她怎么都不来看你”说话的人说两三个字还要娇喘数声。门外,苏茉冷笑,对杨培明说:“这个我就不看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杨培明赶紧抓住她,怕她像上次那样跑了,“柳嫣那是心脏供血不足才喘的,他俩可什么都没发生”苏茉哂笑,“心衰还能发生点不伦的事情,你们医院的技术在世界都要首屈一指了。”房门敞着,屋里听屋外说话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毫无意外的,宋朝从病房里走出来,对杨培明说:“你怎么把她带来了”“卧槽你这是什么话”没等苏茉说话,杨培明先火了,“这是你女朋友,你生病住院我不把她带来,该把谁带来”宋朝说:“我是说”“我是不该来,”苏茉冷笑,“打扰了你们的闲情逸致”宋朝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我不想你担心。”苏茉仰头瞪着他,“我一点都不担心,你有美人在怀、红袖添香,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宋朝开口是素来的淡然,“吃醋就好好说。”“我”愣了半秒的苏茉嘴唇半张,又过了半秒才说出话,“我才没有吃醋你这种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朝梁暮晋的人有什么值得我吃醋的”宋朝没有一点感情波动,“我知道了。培明,给我办出院。”“诶”杨培明还没明白事情发展的节奏,“你可是要卧床休息一个月,你回去能卧床吗”“废话多,要我自己写医嘱办出院”和杨培明说话的时候,宋朝还死死的抓着苏茉。宋朝出口不改,杨培明心知肚明,只好投降:“好好好,你是老大,我这就去办出院。”不多时,杨培明办好出院手续回来,还推了一把轮椅。他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走吧,送你出院。”“我腿摔断了”宋朝皱眉问道。“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随意走动,作为医生能让你出院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杨培明笑得越发灿烂,“还不赶紧坐上来。”宋朝又问:“你想摔断腿”杨培明笑容定格在脸上,“呵呵”了两声推着轮椅让开路。宋朝成功牵着苏茉离开。杨培明收起轮椅时,朝病房内看了一眼。柳嫣还坐在刚刚的那张病床上,她的眼神里写满了不甘与不可思议。“不伦多少次,宋朝都会选苏茉。”杨培明对她说。“为什么她明明而我明明”“她明明有那么多不好,而你明明病得这么重,宋朝那么同情你,又那么有负罪感。”杨培明说,“但这些都不是理由,能成为理由的只有宋朝爱她。”电梯里,宋朝没有按下一楼,而是去了肿瘤科的楼层。“你知道”苏茉问。“你不可能改变主意。”苏茉说:“就像柳嫣说的,我的性格不适合你,不是吗”“适不适合由我决定。不反驳她,是因为她是病人。”苏茉沉默着按亮一楼的电钮,“我送你回家。”她这么说的时候,电梯已经到达肿瘤科的楼层,宋朝不等她反应,直接把她拉出电梯。“你干什么”“发烧不许乱跑。”宋朝口吻淡然如水。“你还心律不齐呢,有什么资格说”“医生、医生医生”同病房陪护的小周在走廊上飞奔。宋朝转身朝病房跑“你你还敢跑你不要命了”苏茉在后面急着喊,“这不是急诊”宋朝身上穿着黑风衣,小周看到他往病房里冲愣了一下。“病人怎么了”宋朝问。他镇定的语气让小周深信不疑,“她她她她她”“深呼吸。”宋朝说,“现在说,怎么了”“她吐血了”宋朝将病人的头侧过来,连按床头的呼唤电铃。护士已经跑来,宋朝冷静而笃定,“补液,甲氰咪胍04g静脉滴注。”“补液,甲氰咪胍04g静脉滴注。”护士认得宋朝,确认医嘱的同时已经将注射液挂上。“怎么回事”管床医生进来看到一个穿便装的人正在履行他的职责,“宋老师”宋朝正在查体,“你的病人”“对,胃癌复发,浸润伴血行转移。”管床医生说。宋朝点头,“插管,内镜直视下止血。”他对管床医生说:“叫你老师来。”肿瘤科的主治医生来时,宋朝已经操作完成内镜直视下止血。他向主治医生交接完,没有多管,就去靠在苏茉的病床上。他心跳时快时慢,四肢发冷。“你脸都白了。”苏茉不知是该怨他,还是该心疼他。宋朝无力回答,只是摇摇头,手心里满是冷汗。苏茉在他身边坐下,抽了几张纸巾默默给他擦汗。至于他摇头的意思,不需要解释,苏茉也知道,无非就是说能救别人,他并不怨怼自己的状况。过了片刻,宋朝坐起来,“我走了。”“我送你。”苏茉说。“不用。”“你现在”苏茉的话没说完,宋朝的人已经走了。苏茉一口气憋在胸口,怪他也不是,不怪也不是。“你男朋友是医生啊”金大姐趴在床上问。苏茉下意识的摸着已经没有戒指的手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柳嫣的事始终梗在她心里,可宋朝病了,她担心宋朝又是确确实实的。金大姐又说:“有个做医生的男朋友是好啊,能省不少医药费吧从我得这病花的钱都没数了,现在亲戚朋友没一个愿意接我们电话的了,人穷就是”“少说两句”金大哥在一旁头也不抬的吼她,手里还忙着玩手机,“人不争气,嘴还这么碎”“你这么看不惯我,不就是嫌我赚不了钱吗你看我这样怎么赚钱”金大姐指着自己屁股上溃烂外溢的肿瘤。“你不赚钱就别花”金大哥一句话噎得金大姐没话了,她趴在床上喘了半天,不吭声了。、第四十八章当天夜里,苏茉被哀嚎声惊醒,听起来像是对床的金大姐,还有一个男人在床边骂:“你这个病就是治不好浪费钱嚎什么嚎觉也不让好好睡天亮就把你拉回家,你知道在医院住一天要花多少钱吗败家娘们”苏茉掀开床帘,对床的帘子里人影绰约,医生和护士在里面忙碌,金大哥站在外面骂:“死老娘们,一天到晚就会折腾人自己死还不够,是不是我累死了,你就高兴了”“病人家属,医生正在抢救,麻烦你出去不要妨碍抢救工作”看不过去的护士把他往外赶。金大哥还在骂:“死老娘们,就会找事你等着,我要你好看”金大哥的声音消失在门外,苏茉觉得心头冰凉。如果有一日宋朝也这样对她说话,恐怕心要冷透了。苏茉拿起手机,正是夜里两点,她被吵醒又想起心事,难以入睡。帘子外面突然有人说:“死亡时间:1:38。”苏茉打了个冷战,金大姐的床帘被拉开,她的脸上已经盖上了白布单,急救器械被有条不紊的收拾起来。医生向金大哥交代后事,就听见“砰”的一声“你怎么打人啊”护士高声喊。“你们都是谋财害命的庸医白天她还在唠叨,怎么睡一觉就被你们治死了”“诶诶,你怎么说话呢”这时候苏茉应该假装自己还睡着,但她却拉开床帘坐起来。她不明白人的道德感怎么能低到这种程度,明明一直对金大姐要打要骂,人死了反而在这里义正辞严的标榜自己的情义“够了她活着的时候你是怎么对她的现在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抱怨”金大哥青筋爆起,冲上来抓住苏茉,挥拳就要打,“你懂什么她都那样了那伤口上长了个脑袋大的瘤子,医生说做不了手术,只能数天过了”苏茉毫不畏惧的针锋相对:“这就是你侮辱她,践踏她尊严的理由吗”“她自己天天跟我说不想活了”金大哥更加激动,揪着苏茉的手都在颤抖,“你当我想对她那样啊我就是想让她跟我赌一口气这口气还在,她提着气就不会死”苏茉怔住了,病房里的医生护士也沉默了。金大哥的那一拳被医生拦住,在那一刻他的力气像是被抽光,跪地嚎啕大哭。没有人忍心告诉他,金大姐死前很怨愤,怨她的丈夫不再像以前一样温柔体贴,这种遗憾一直跟着她到生命尽头。第二天苏茉看着金大姐的空床发呆,她明白生命的脆弱,也明白好心办坏事是常理,但心里总归有个地方那么不舒服。如果死前知道丈夫是深爱自己的,金大姐临死时是不是会怀着些许幸福的心意金大姐邻床的假小子对她说:“你是第一次住院吧别想太多。”苏茉对她礼貌的笑了笑,礼貌的说:“谢谢。”就算对方是因为误会来开解她,她对这份心意也心存感谢。假小子说:“我第一次住院的时候,也像你这样。”她边回忆边说:“我住进去第一天晚上,我对床的病人就去世了。我真害怕啊,躲在被子里哭。我隔壁床是个大妈,和我妈年纪差不多,也是胃癌。大妈就和我说:生死是命,但只要咱不认命,就能多活一天,多活一天就有希望治好。我第一次住院的时候,医生就说我活不了,你看现在,不是活了五年了她说:丫头别怕,你还年轻,肯定能好后来我就像大妈说的,肿瘤切了真的好好出院了。这次我虽然又住进来,但过几天肯定还能出院。”苏茉向她道谢,没有解释她的误会。苏茉想,能在自己重病的时候还能宽慰别人,想必是个很坚强乐观的女孩子吧。因为这件事,两个人也找到话说。假小子不痛的时候,两个人就聊聊天。假小子姓孙,和苏茉年龄差不多。她第一次手术出院之后,自己创办了一所英语培训学校,现在已经干得小有声色,正准备开分校,没想到又病发了。癌症复发,通常就是生命结束的预告。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对癌症只能减轻痛苦,无法治愈。但苏茉每每看到小孙充满希望的眼神都坚定的认为,她还会病愈出院的。苏茉捐献造血干细胞的当天,宋朝来了。苏茉问道:“不是让你卧床吗你来干什么”“看着你。”宋朝说看着,真是一刻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