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情形果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证人道出了真相,指证当日护送军粮的人是太子,柳大人当时病在床上,根本不知军粮被劫一事。此言一出,朝堂一片唏嘘,最不镇定的当然非太子莫属。“满口胡言,请父皇为我做主,他是在诬陷儿臣。”皇帝也无法,“暂且明日再审罢。”“皇上,”有大臣走了出来,“请皇上派人保护好证人,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皇帝和太子闻言皆为之一震。“你这话是何意,姜大人”太子出言逼问。“殿下误会,只是为还原事实真相,不得不做好防范。若是这名证人遇害,那人们岂不是会怪到太子身上来”“是啊,是啊,请皇上三思。”一旁的大臣都在附和着,唯独四皇子没有发话,冷清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大哥。“请父皇明察,儿臣相信大哥绝不是那样的人。”四皇子突然走上前去,为太子说情。“好了好了,朕定会派人严加看守太子和这名证人的。”天子瞥了眼四皇子,又看了眼太子,离开了殿堂。只有太子还恨恨地瞪着自家四弟。对于李显章落狱之事,我是从未想过的。他就这样被冠以“诬陷柳风”的罪名,与太子一道入狱了。原来他便是当初审理柳风一案之人。他招供说,是他逼着柳风认了“假借军粮被盗之名,却将粮草运给别国的叛贼”这样的罪名,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助太子,而太子是不知情的。我为他感到痛心与惋惜,在皇家,从来只有主子和奴才的区别,他不过是可怜地沦为了政治的牺牲品罢了,而真正的凶手却是无人敢提及的禁忌。我只觉得心寒,一旦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连皇上也会放弃自己的儿子,应当这样说,越是权贵,对自己的势力就越是看重,那原本伟大的亲情倒变得苟延残喘,只得在夹缝里求生了。既是如此,当初又为何煞费苦心地去帮他一切尘埃落定,太子被削了名,李显章被处以死刑,而受害者柳洛歌则是受到了皇帝殷切的补偿,不仅为家族正了名,还获了柳氏老宅和大量的金银珠宝。这已是最好的结局,虽然我知道花溪并不十分满意。“花溪,”我陪她到了柳府,见她一直盯着院中的一棵树发神,不由得叫了她一声。她低头抹了抹泪水,笑着对我说:“我没事,你放心。”她告诉我她要继续父亲生前没能完成的事业开办学堂,她笑着说她要开始“相夫教子”,她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没有仇恨,有的只是宁静与恬适。“我觉得卫维倒是挺不错的,跟你也是郎才女貌。”“你个傻子,还没看出来,他喜欢的人是你么”“”、后会有期我与花溪说了再会之后,就准备回宫,与太后道别。刚一踏进熹宫,太后便笑着招我过去,“来来来,我的好孙女,快来帮祖母捏捏肩,这两人笨手笨脚的,一点儿也不知轻重。”说着还嫌弃地望了在一旁低着头的两人一眼。我走上前去,调整好力道帮她按摩着,偶然发现了太后的白发。“太后祖母,你怎么就有白发了”一旁沉默的两人顿时抬起头来,惊异地看着我,“大胆,竟敢说太后有了白发。”我砸吧着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俩。“哀家一把年纪,有白发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你别说哀家,就连皇上也是有的。”我觉得她的话透着浓浓的感伤,定是为太子之事担忧了不少。“现在,哀家不光要听嫔妃们的唠叨,还要安慰太子的姬妾,你说,哀家能不烦吗”“太后毋需如此,您要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轻松些,儿孙之事哪是您能操心得过来的。”我停下手上的动作,安慰她道,“人们不是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么”“唉,话虽如此可哀家还是不敢相信,太子是这样的一个人。哀家从小看着他长大,知道他是一个生性纯良之人”周围人对太子的印象一向如此,这也难怪他为何不直接将还在牢中的花溪杀掉了。想必,还存有一份内疚和怜悯之心吧。可是,他又为何杀了管家我实在不解。磨了半天,我才道出要走的意思。太后的眼神变得十分黯淡,我知道,她是舍不得了。“我得了空会回来探望您的。”虽然不知还有没有那样的机会。因着花溪的那番话,我没敢跟卫维道一声别便走了。我回头望了望慢慢合上的宫门,朱红色的大门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下失了光彩,守门侍卫也常年是一样的脸色,那里面的东西怕也是没了颜色的。“等等。”我只听得这一声,那关上的大门又“咯吱咯吱”地打了开。是卫维。他走近我,很赶的样子,似乎有些焦急,“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我望着他,只是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我怕你要来抓我。”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这回事来,”他笑了笑,蓦地贴近我,将我抱进了怀里,“以后可别再出来行窃了,若是再教我遇上,定然不会放过你了。”他的话在我耳边格外清晰,我僵着身子愣愣地看着已经放开我的他,总觉得这句话有些别扭。“不会了”我朝着他笑,等我师傅回来,“无双”这号人便不可能出现了。“你”他只呆呆地看着我,忽而又飞快转过身去,“再见”之后便走了回去。“后会有期”我有些不知所云地对着他的背影道别欣然转身之际,竟与萧莫撞了个正着。远远看去,他全身都散发着阴冷之气,即使是这样火辣的天气,那寒意也能渗入心脾。待他走近了,我才发现,他的一双眸子很是凌厉,再不见往日的温柔。“你在这里作何”他突然开口问道,那语气像是结了霜似的。我心头冒出一团莫名的火气,一时消不下来。“萧大人还是管好自己罢,像我这种人哪能入你的眼。”我盯着他的眼睛,愤愤地讲道。在气势上我已自以为是做足了的,但望着他那有些瘆人的目光,心底里顿时有些发虚。我最讨厌这种“你找他吵架,可他却不理你”的人了,花溪说过我其实是害怕,她真是一下子就能将人看穿。她笑话我说,不是她有慧眼,而是我太明显。或许吧,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藏得住心思之人。“你挡着我的路了。我要回家,可没那闲工夫再跟你一道去酒楼里听别人的闲话。”我气愤不过,开始无理取闹起来,今儿个就偏说你挡我路,你能把我怎样他的眉头紧锁,更加靠近我。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料到他竟抓住了我的手臂,牢牢地锁住了我,“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将移开的视线再次紧锁住他,不再挣扎,轻笑道:“我想说什么你那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到吗你可能觉得我很好骗,不然,怎么会那么精心地安排好这一切那日与你相约的酒楼,太子怎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那里他们谈话的声音,又怎会如此轻易地被我听了见”只见他眼皮跳动一下,手慢慢地松了开来,“我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他问得小心翼翼,这倒令我晃了神,总觉得,他应是极少露出这样的神情。我愣愣地望着他,一时间竟没了怒气。他见我不答话,又继续说道:“我先进宫去面见皇上,明日这个时辰,在醉仙楼等我。”他与我擦肩而过之时,我还怔怔地立在原地。那跟在他身后的护卫倒是在走过我身旁时,颇具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说不出有着怎样的情绪。回到城西的竹屋中时,难免失望,师傅说了这几日便会回来,但现如今还是不见踪影。我懒散地趴在桌上,木讷着表情。也许是心存侥幸,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眼前的牌匾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醉仙楼。“唉”我叹了口气后便进了去,那人已经在那儿等候。我有些闷闷地坐了下来,“有话就就快些说罢,我还有事。”我想自己的语气似乎是有些讨人厌的,但也不想失了面子,仍旧强硬着态度。“你这样说话,我很不喜。”他无奈的语气让人听了很不真实,但又觉得,似乎是常有的事。我瘪了瘪嘴,对着他眨巴着眼,一时不好发作。“我其实并不叫萧莫,”他一开始就给了我一个晴天霹雳,但放了个闷雷后就没了下文。我疑惑地望着他,你倒是继续说呀“那你的真实身份是”我觉得自己陷入了圈套,他完全是在戏弄我。“郑国三皇子楚暮,前来卫国说服卫王还回属于我们的领地,萧莫只是我的化名而已。”他淡淡地开口,语气平静。早就觉得他不是普通人,这身份也确实尊贵。“等等,既是郑国皇室,为何姓楚”“姑娘可能有所不知,郑国的国姓为楚,并非是郑。”他向我解释道。我确实不大关注这些,平日里也是兴趣缺缺。“你来的目的可不止是为了夺地吧”“当然,扳倒太子也是目的之一。”“并且是最重要的目的。”我接着他的话讲。他望着我笑,不置可否。相对无言,气氛却不是想象中的那种。“你为何告诉我这些”我的眸子望着他转。“你既问,我便答。”他的回答如此简单,足以消除困扰我许久的隔膜。我没再问下去,以为那些都不再要紧。我以为,其它的事便真的毫无干系、重逢醒悟过来后,我放下心来,觉得心里舒畅了许多。“话说,那墙是怎么回事”我笑吟吟地指着它问,甚是好奇。许是我态度转变地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我,复又笑着向我解释道:“这堵墙其实很薄,且是用特殊材料做成,故而才能听清隔壁谈话之声。”我张大了嘴,感叹道:“真是神奇”他望着我,浅笑。菜品都是我点的,萧莫让我随意,我便真的不与他客气。既然是一国皇子,一顿饭钱自然是不会在意。桌上摆得慢慢当当,我本想婉约一点,但最近几日着实被饿着了,说起来也跟他脱不了干系。糟鹅掌鸭信、酸笋鸡皮汤、糖蒸酥酪、笼蒸螃蟹这醉仙楼里总有别处没有的菜肴,一年四季还总能吃到,这上京中的达官显贵都爱到这儿来。“今日我可是有口福了,”我朝着他笑笑,便开始动起了碗筷。他吃得很是优雅,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握住筷子,夹一小块面前的食物,然后再慢悠悠地放入嘴里。我瞧他这样子,很替他着急,没经大脑思考就夹了一大块肉到他碗里,“来,萧莫。不,楚暮,尝尝这个。像你这样吃饭,人都快饿死了”我站在楚暮身旁,只及他胸口,他虽看着有些清瘦,但也算硬朗,再者,这样一张“君子如玉”的脸怎么可能是这样长出来的他偏过头来望我,欲言又止。我朝他碗里看了看,恍然大悟,“啊实在抱歉,我粗俗惯了,竟忘了那筷子是沾过我的口水的。”我干笑着拍了拍脑门,颇为尴尬。像他这等人应当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无碍,你吃罢,我已经饱了。”他说这话倒是更令我为难了,我讪讪地吃了几口,便放了下来。“就吃这么点么”他望着我,调笑着说道,“看你方才点菜的架势,还以为能吞下一头牛呢。”我的食量本就不大,不过是都想尝一遍罢了。我摸了摸肚子,“我在等最后一样糕点,这儿的红枣山药糕最是美味”那盘子一上桌,我就迫不及待地拿了一个在手上,还有些烫手。“你小心些”他提醒道。我开始愉快地享受起山药糕入口的清香甜美,又将盘子推到楚暮面前,“你也尝尝。”他有些犹豫地盯着那糕点看了一眼,终于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怎么样”我期待着望着他,希望他能说出一个“好”字来。“还不错。”他这样回答我。我俩分别之时,我才知晓,那顿饭可能是最后一餐,他告诉我,他准备返程了。那时,他的护卫也在身边,“那你可讨回了地”这不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么他淡淡地笑,“只割让了一小块儿。”我为他感到惋惜,可更加可惜的是以后或许就再见不到他了。我不知道,是否只有我才有这样的感受,多么希望,他也如此这般想“日后,姑娘若是有机会来郑国,我一定好好款待。”我有些不快地说道:“别还叫姑娘姑娘的,我的名字叫做云玖镜,你唤我阿镜就好。”虽说再没机会听你叫我一声“阿镜”,但我总归还是想告诉你的。那样,或许就能在梦中听到了“后会有期。”我不知这期限是多久,要拜多少次佛祖才能求得。“阿镜么。”楚暮在我走后小声念叨,有些恍惚。“王爷”景行连叫了几声,自家主子这才理睬他。不过是一个细微的鼻音,“嗯”“恕卑职多言,王爷似乎对云姑娘有些上心。”景行谨慎地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