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孙钊本事如何,但见他和张花病两人仿佛连体婴一样配合得天衣无缝,将后方交于他们两个他还是比较放心的。问题就在于陈大公子,纵然知道他决心大,但陈子清的功夫实在不能指望。再者自己一时赌气重伤了他,更加不能将他放在计划的考虑范围内。既然计划本身就是以己为饵、重在张孙,将他放在左前方相对是最安全的位置。只要他能自保,即恒就不必担心没法回去向成盛青交待。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面对猛兽雷霆万钧的一掌横扫而来,陈子清避无可避,竟不知何时解开了绳索拔刀而出,就要向粗壮的虎腿砍去。这一刀下去,再强硬的血肉之躯也得残废“住手”即恒一声怒吼。几乎是在出声的同时,抓在铁栏杆上的手脚蓦地一松,身体在刹那间就如流星般急速坠落。子清挥出的刀在半空中突然被一股力量生生劫住,一个模糊的人影凭空出现般突然印入眼帘。他猛地怔住,只觉得黄沙中似有两点金色的光点骤然爆发出明亮的光芒,杀气弥漫。然而不等他回过神,虎啸声带起的狂风横扫而来,一掌拍在了那人影身上,连带着他一起被扫向铁笼的另一边,直直撞到孙钊身上。三人一起被撞飞,痛苦声登时响作一片。“你你疯了”子清破口骂道。孙钊不明所以,直吸着气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子清定睛一看:“人呢”另一边忽然传来张花病的呼声,他们急忙巡着声音望去。只见黄沙弥漫之中白虎巨大的身影不断地扭动着,咆哮声震天,然而粗壮的后肢颓萎于地,竟是不能动弹。子清立刻醒悟到成功了可他来不及高兴,白虎奋力挣扎的影子连旁观者看起来都感到恐怖,不知正身陷其中不得摆脱的人又是怎样一种险境他低头怔怔地看着落在脚边的长刀,锋利的刀刃已被鲜血染红。方才迷沙中所看到的金光不知是什么东西,那种令人窒息的杀意连现在回想起来都感到后怕,身子也在微微地颤抖。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孙钊冲入黄沙中的背影,颤巍巍地伸手握住刀柄,扶着身后的铁柱站起身。全身都感到一阵抽搐般的疼,尤其是右手,连刀都握不住。他踉跄向前走了一步,膝盖一软猛地向前栽去。右肩上的伤口比他预计的还要深,粘上薄薄一层沙砾的血肉之间隐约能看到骨头横生出来。随着他倒下的势头,温热的血液渐渐从身下蔓延,染红了眼前的沙地孙钊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张花病忙着用刀鞘狠狠地打着白虎屈于地上的腿,他隐约能看到队长矮小的影子在骑在硕大的虎头上,任凭白虎如何如何甩脱都牢牢抓住虎皮不撒手。他仰着头不禁叹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张花病见他来了急道:“快来帮忙,队长要撑不住了”“我要怎么帮”孙钊汗颜,指着张花病无语道,“你这是在给它挠痒吗”张花病忙得气喘吁吁,却丝毫不见效果,颓然道:“我也不知道,我想转移它的注意力给队长制造一点机会,可这头老虎就像认准了一样,就是不理我”“这年头连老虎都挑人打。”孙钊不可思议地啧啧,“大花你被一头畜生嫌弃了。”张花病急红了脸,粗着脖子吼道:“我管它嫌不嫌弃我队长要不行了”他再一次重复重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汗珠洗脸一样地往下淌。孙钊也没法子。张花病揍了它这么久,这头老虎都视若未见,他不能保证自己出马人家山中之王就一定给他面子不,这个面子还是别给的好。这说来也奇怪,从他们一开始混战,白虎就一直追着队长跑。除了他和张花病联手成功击中后腿那一次逼得它乱拍人之外,它怎么就对队长那么执着呢难道这头畜生真的有灵性孙钊不禁打了个寒战。早年听人说过有些动物具有灵性,和人一样有智慧,这种成了精的畜生千万不能惹,它们一般都很记仇,能锲而不舍地骚扰你一辈子。如果队长不是披着人皮的母老虎的话,那么这只白虎定然就是惹不得的精怪了正自孙钊心念百转间,他无意间暼到队长紧紧扒在不断晃动的虎耳边,远远看过去就像在和老虎说话一般他不禁又浑身抖了一抖。难难道,队长也是精怪张花病受不了他天马行空的幻想,抓着他肩膀一顿猛摇,对着他耳朵咆哮道:“队长断了肋骨伤了手他快不行了”孙钊终于醒过神来面对现实,这时突然一团人影被狂力甩脱出来,直直从他们面前飞过,带起一阵剧烈的狂风扫过脸颊,“呯”一声撞在了铁栏杆上。张花病扳住孙钊肩膀的手猛地停下,二人齐刷刷看向人影飞去的方向,张大的嘴巴被黄沙呛住都没有注意。周围顿时一片寂静,只有猛兽低沉的嘶吼声刺激着人的神经。白虎拖着无法动弹的腿,目不转睛地盯着倒在不远处的即恒,竟趴在地上匍匐着爬过去。恐怖的执着令孙钊和张花病顿时感到背后发寒,撒开腿跑上前去挡在队长身前,举着拔不出的配刀颤抖得无法自持,可谁都没有想过逃跑。他们回头暼了一眼队长看他是否还活着,孙钊大着胆子伸手去探了他的鼻息竟然没有气了他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哽咽着对张花病说:“队长死了,二少也死了,就剩我们俩了”张花病闻言脸色刷地惨白,可不等他有时间表示悲痛和恐惧,白虎已经近到身前了。他哆嗦着嘴唇出声说:“拼了吧,还能怎么办”孙钊狠狠吸了吸鼻子,胸口涌出视死如归的豪气来:“好想不到我孙钊最后还是要和你死在一起,咱们不愧是十年的挚友啊可恶”张花病皱眉不解地看向他,忽然就看到孙钊双目圆睁,仿佛遇到了极恐怖的事情般脸色发青地看着自己,他这才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正攀附着他的后背慢慢爬上来。有滚烫又粘稠的液体顺着他脖颈流下,耳边听得一个因虚弱而低沉的声音说道:“把沙土弄起来快”他被猛得一推,就在他被推开的同一时间,白虎猛得扑下,即恒强撑着一口气一跃而起,在虎牙连同虎爪齐齐撞向铁栏杆的那一刻又一次凭空消失。张花病就地一滚,顺手用刀鞘刮过地面,带起一阵尘土。他爬起来看到孙钊也被推向了另一边,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快把沙土扬起来把沙土扬起来”孙钊与张花病多年的默契,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刀就地一扫,一阵呛鼻的沙尘飞扬而起,鼻腔的同时也遮蔽了猛兽的视线。二人如同坊间的绘画大师一左一右,时而交替、时而并行,用刀鞘在黄沙地上绘制着绝美的画卷。一时间,铁笼里沙土如天女散花纷纷扬扬。白虎在一击扑空又惨遭“铁吻”后更是火冒三丈,一声凄厉的虎啸冲天而起,大地都仿佛为之一颤。湛蓝色的虎目充满血丝,逐渐变成殷红。它一定要将那个三番两次戏弄自己的家伙撕成碎片茫茫黄沙遮掩了那家伙的身影。在哪里“吼”又是一声虎啸,在哪里它怒火中烧,忽听头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声:“傻大个,我在这呢”它猛一扬头,却什么都看不见。人的气味即使掺杂在黄沙里它也能精准地捕捉到,可是那家伙的气味却闻不到,什么都闻不到“吼”它又怒吼起来,头顶上传来的笑意似乎更深了:“跟你说别吼了,不过你帮了我大忙我知道你在哪了”白虎猛得警惕起来,全身的神经都在瞬间绷紧。头顶上方传来一股强烈的杀意,那股令人战栗的力量连它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突然一道厉风犹如闪电破空而来,正中它的脖颈“吼”虎啸震天,比前几次更加凶猛,震耳欲聋,让忙于施展画技的张花病和孙钊都觉得站立不稳,大地好像真的在颤动一样。白虎脆弱的脖子被一双腿紧紧钳住,霎时间呼吸不能,虎目圆睁欲裂,虎头却被一双手硬生生扳了起来,强迫它后仰。白虎通红的眼睛只觉得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金光,虎躯仿佛触电一般颤抖起来,强大的压力几乎要压碎它每一根骨头,连心脏都要被挤压破裂。耳中隐隐约约传来一个熟悉而轻柔的声音,仿佛穿越了重重时光跋涉而来,最终到达耳际:“好孩子,睡吧”它终于承受不住痛苦,视线中不断晃动的金光渐渐消失,最后沉入一片黑暗。作者有话要说:看完的朋友说句话呗,让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再也不想见你了那一日,天色临近正午,护卫队出行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和瑾抓着栏杆一动不动,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飘摇如一朵即将飘零的花。她久久凝视着铁笼的方向,不发一语。“担心的话不如过去看看”陛下偶尔瞟一眼铁笼,不过大多数时间他只是在看和瑾而已。远在五里之外的铁笼时不时传来令人心惊肉跳的虎啸声,目力所及之处只有黄沙漫天,什么都看不清。和瑾没有一刻移开目光,肃然的脸庞上却看不出多少表情。“不用,我要的只是结果。”她微动了动嘴唇,声音很快消失在风里。或许是感到冷,她伸手裹紧了雪狐裘。陛下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排演这样一出不能算闹剧的闹剧说到底,她又是为什么向盛青要了这么一支护卫队是因为无聊,还是做戏给他看又或者,根本是在向他示威呢他唇边浮出一丝笑意,忽然出声问道:“高公公,素闻你善看面相,你觉得那几个孩子怎么样”高公公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低声回道:“回陛下,老奴如今已是发白眼花,哪还会看什么面相,都是谬赞罢了。只不过”他话说到一半,抬起布满褶皱的眼皮看了一眼和瑾,才继续说道,“依老奴拙见,在公主离宫之前,宫里是要热闹一阵子了。”陛下赞同地笑起来,笑容里却满是耐人寻味的深意:“怕只怕不要太热闹的好。”“皇兄不必担心。”和瑾冷冷道,“我的人我会看好。难道皇兄连这一点自由都要剥夺吗”“怎么会你多心了,小瑾。”陛下笑容更加惬意。他走上前紧紧拥住和瑾,握住她冰凉的手,感受着她的体温,在她耳边柔声说道:“朕说过这是给你这半年听话的奖赏,就不会食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和瑾,眼里尽是说不清的笑意。和瑾别过头不想理他,嘴唇紧紧抿起,似在压抑不满。这时,不断前去观战的侍卫纵马归来带回最新的战报,和瑾远远看到就略带紧张地移过视线,注视着他轻快地飞奔而来,来到高台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怎么样”陛下笑起来,眼睛却还在和瑾身上,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回陛下,护卫队已经成功驯服了白虎”侍卫说到后半句时不自觉提高了声音,脸上全是喜悦的神色。那真是一场恶战,所有在外观战的人无不替他们抹把汗当一切尘埃落定,再也传不出白虎的怒号时,这些训练有素的皇家护卫军都忍不住高声欢呼起来,连卫队长都亲自跑上前为他们开门。和瑾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后身体微微颤抖。陛下将环在她身前的手臂收拢了些,仿佛在给她支撑。不过陛下并没有像众人一样露出欣喜之色,只是略微诧异道:“想不到还真让他们做到了,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和瑾深吸了一口气,挣脱开身后的怀抱,又恢复了她常有的冷淡:“我去看看。”不料陛下一把捉住她的手,柔声道:“朕也去。朕要好好犒赏这些打虎英雄。”他笑意盈盈的,眸中却闪过一丝厉色,握住她的手掌更加用力了一些。骏马沉稳而有力地奔驰在黄沙地上,马蹄扬起一阵尘土。和瑾下了马,眼前的情景让她倒吸一口凉气。铁笼里血迹斑斑,目光所到之处全是已干涸的血液,和黄沙搅在一起如同和稀泥一般惨不忍睹,那头畜生就一动不动卧在上面,黑白条纹的皮毛染满血迹,碗底大的虎目紧紧闭着,不知生死。四名队员早就被带出了铁笼,伤势却是天差地别:张花病和孙钊只满身的皮外伤,随便裹一下不碍事;陈子清肩膀的伤口触目惊心,人早已是昏迷不醒,有皇家护卫军在一旁给他包扎止血。而队长即恒,由卫队长亲自扶着却还是摊在地上软绵绵的,他也是满身的鲜血,看上去似乎还没有陈子清伤重,却不知为何站不起来,连坐都坐不住。和瑾料想他定是骨头断了。卫队长让张花病接过自己的班,走上前来待命。“怎么样啊”陛下抬了抬下巴。卫队长正色回禀道:“回陛下,回公主,护卫队四人成功完成任务,白虎已被制服。卑职仔细检查过,白虎除了爪子磨伤之外没有其余伤口。”“嗯,不愧是盛青的得力干将。”陛下赞许地点点头,对即恒说,“朕现在就兑现诺言。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朕能给的,一定让你如愿。”即恒没有说话,也许他现在根本连话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