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很深,万一我们迷路了,可以凭借留下的记号找到回来的路。”沁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哥哥是路痴吗”即恒手里的动作一滞,黯然回过头,加重语气解释:“以防万一”沁儿哦了一声,不再打搅他。倒是欢儿自即恒无奈答应起,就一直没吭声。即恒以为她还在因为长嬷嬷的事而悲伤难过,但看她稚嫩的脸庞没有一点悲痛的神色,浅淡的双眉间却微微蹙起,仿佛在思考一件极为困惑的事情。这个认真的表情出现在一个七岁大的孩子脸上,不禁教人玩味。即恒难免有些纳闷,试探地问道:“何事让公主殿下如此烦扰卑职可愿尽绵薄之力,为您解忧。”欢儿乌溜发亮的眼睛转动,唇边浮起轻浅的笑容。“我只是在想”她捧着脸轻轻开口,眼珠子转了转,凝着即恒,“你是不是喜欢姑姑”即恒蓦然一怔,下意识地移开视线,躲闪着欢儿的目光:“为什么公主这样以为”欢儿的表情没有戏谑之意,相反,她很认真地推理道:“你要是不喜欢姑姑,又怎么会留在她身边呢”这算什么理由他沉默了片刻。欢儿继续说:“同样,姑姑要是不喜欢你,又怎么会把你留在身边”咦,这个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即恒转目注视着一本正经的欢儿,突然发现那双纯澈的眼睛里似乎充满着睿智的光芒。真有点小看她了。“哥哥和姑姑在恋爱吗”沁儿睁大眼睛惊呼,“可是姑姑要嫁人了,哥哥怎么办”蓦地一箭当胸射中,即恒下意识捂住胸口,偷偷喘了口气。欢儿瞥过去一个不屑的眼神:“哼,姑姑是公主,她不喜欢暮成雪,当然可以不嫁。”“嗯嗯,沁儿讨厌暮成雪。”沁儿点头,随即对即恒绽开一个清甜的笑容,充满期待地说,“哥哥不要灰心,你还有机会”两个七岁女童的鼓励让即恒哭笑不得,一时间心情波澜起伏,很是复杂。他不知该发笑,还是该苦笑,抿了抿唇止住笑意,向迷惑不解的少女们投去无奈的眼神:“你们才多大,知道喜欢是什么吗”谁知此言一出,立马遭到两个少女不约而同的鄙视。欢儿从小鼻子里哼出一声,扬起下巴眼神睥睨:“你以为我们是谁,不就是喜欢吗,我们当然知道。”即恒微微错愕,欢儿收起极度鄙夷的神情,向沁儿使了个眼色,旋即有板有眼地说:“喜欢就是抱抱。”说着她张开双臂,沁儿配合地钻入她怀里。“亲亲。”欢儿歪过头,在沁儿献上的小脸蛋上啪叽了一口。“睡觉。”欢儿揽过沁儿肩膀,沁儿温顺地靠在她纤细的颈窝上。即恒呆了半晌,尚在叹为观止中没有回神,两人已重新正襟危坐,齐齐望向即恒:“然后生很多小欢儿和小沁儿”何其简洁,何其明了即恒默默无语望天空,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白活了,还不如两个幼女来得通明。他挤了挤眼,压下涌到眼角的酸涩,突然问:“两位公主殿下,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欢儿沁儿怔了怔,一时没从这个毫无预料的转折中反应过来。然而不用她们说,即恒已经很清楚了,他不无感慨地揉揉欢儿的头,眼神说不出的真挚:“公主,卑职真为陛下而感到骄傲。”欢儿眨了眨眼,粉扑扑的脸颊忽然红了,匆忙打掉即恒的手,扭过头嘟囔:“别把我们当小孩子”“就是,别把我们当小孩子”沁儿骄傲地仰起头应和,“父皇说过,沁儿已经七岁了,将来会变成倾倒众生的大美人,像露妃娘娘一样,才不是小孩子呢。”即恒完全可以想象那副场景,只是不知陛下说这话究竟是在讨好女儿,还是在讨好露妃。那个流连女色、放荡不羁的风流帝王,后宫能这么平稳定少不了露妃的坐镇。跟这两个人精比起来,即恒只觉得自己全然完败,根本不是对手。心情不觉黯然了片刻,突地沁儿变了脸色,惊呼起来:“哥哥那只兔子”即恒一怔,当即起身。就在他起身的一刹那,一道白色的影子擦着脸颊边窜过,扑鼻的腥臭味紧随而来。“啊”耳边听闻到沁儿的尖叫声,即恒心中惊起,以掌化刃就向那块白影劈去,杀戾之气彷若变成有形的刀锋,横空劈落在白影背脊。手起掌落之时,欢儿沁儿已被提起衣领藏到了身后。白影吱吱叫了一声,痛苦地在地上痉挛,果然是只白毛长耳的兔子。即恒定睛一看,却发现“兔子”满口锋利的尖齿在通红的眼珠下森森发着寒光,而藏在白色软毛之下的四足,根根五尺长的指爪直教人头皮发麻。就在三人看清这个东西的同时,白毛兔子噌地越身而起,张开嘴就向着即恒扑来,血红的眼珠骤然爆起精光。即恒护着身后的欢儿沁儿,施展不开,只得再度以手为刃,横掌劈去。不料这“兔子”竟有智慧般猜到了即恒的路数,圆润的身形一顿,即恒愣是劈了个空。一阵尖锐的痛楚立时传来,即恒大惊,甩手向反方向脱手而去,妖兽凌空被甩开,在空中灵巧地翻了个身,继而在前方稳稳落地。殷红的血顺着手腕汩汩而下,白皙的腕间两个深洞清晰可见,而伤口处被撕开的血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黑,仿佛有生命般急速吞噬着即恒的手臂。即恒心头一惊,不想却在这个地方遇上了食尸魔。那只外表与兔子没有两样的妖兽,正是变化多端、没有实体的食尸魔食尸魔是中原大陆上最难以解释其存在的妖魔。它们生来没有实体,靠寄宿在尸体上借以行动,以食腐肉为生,没有食物来源时也会袭击生人。可千百年来,没有人得知食尸魔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只道它们没有固定的外形,仅凭几处明显的特征来判断。心念闪过,他急忙扼住受伤的右腕,催动体内极正之气制住尸毒的入侵。而那只妖兽远远地跳开,迫不及待地吞下衔来的小片鲜肉,食物落肚让它的饥饿感愈发膨胀,血红的眼珠精光大盛,贪婪地盯着三个鲜活嫩口的食物,白色的毛发竟在顷刻间变成一片鲜红。欢儿沁儿早已顾不上争论红色兔子的真实性,即恒手腕上的血一滴滴在她们眼前落下,只把两个小丫头吓得小脸惨白,躲在即恒身后瑟瑟发抖。“公主别怕,只是一个小小妖魔,不足为惧。”这个明明很没用的护卫却挺直腰杆挡在她们身前,一手捏住血流不止的伤口,一边紧盯着前方神色平静地安慰她们。好像被咬去一块肉受伤的不是他一样。一股无形的压迫力自他身上传出,如旋流般筑起一道结界,将她们包裹在其中。在他平静而肃然的神情下,出乎意料地,她们居然真的安下心来。心底里突然升起一股勇气,仿佛面前这个被称为妖魔的可怕怪物,其实没这么可怕。食尸魔兴奋地龇起了利牙,正待急袭时身子突然一颤,双目翻起痛苦地踉跄了一下。毛茸茸的身体瞬时间又变回人畜无害的模样,倒在地上来回打滚,吱吱叫个不停。欢儿壮着胆子探出头,颤着声音问:“喂它怎么了”即恒神色不变,微微笑道:“没事,它吃坏肚子,中毒了。”欢儿不解,即恒却没有给她解释。就在说话间,那只兔子收起利爪,通红的眼珠收敛了光芒,隐隐露出畏惧。它强撑起身子,几个跳跃飞速掠过林间,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子恢复了之前的冷寂,仿佛一瞬间的血光都是幻觉。即恒看着它远去,悄悄松了口气。河鹿之血可不好吃。蕴藏着天地极正之气的远古血脉,对这些妖魔而言无异于毒药。即恒拿开握着的手,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已不见发黑,尸毒已被祛除。河鹿一族乃神之后裔,尽管被驱逐出了人之卷,尽管不被承认,血脉里流传的仍然有一半的神之血。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也是让他们命途悲惨的根源。即恒望着身体里流出的血有些发怔,说不清自己对河鹿的兴起和灭亡有着怎样的想法。扼腕也好,悲痛也罢,都在漫长的时光煎熬里消磨殆尽,余下的不过是求生的意志,以及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优势。食尸魔虽然被河鹿之血的威力震退,但为了果腹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即恒放眼望着林中幽暗的光影,简单对伤口做了包扎,便对欢儿和沁儿说:“公主,你们已经找到答案了。此地不宜久留,请跟卑职回去。”欢儿沁儿面面相觑,点点头没有异议。对于长嬷嬷的失踪,她们已然心中有数,亦不敢再任性。当即三人不敢再作停留,顺着原路疾步返回。穿行在郁郁葱葱的林子里,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欢儿沁儿尚自沉浸在真相的惶恐中,即恒则陷入另一个更深层的沉重里。翻检着以往的所见所闻,食尸魔多半产生于乱葬岗,怎么会在这种深山野林里出现可是方才所感受到的浓烈的腥腐气息,再加上其他的特征对应,分明是食尸魔无误。一道灵光忽然划过脑海,他蓦地想到,沁春园在十六年被叛军一举攻入,屠园焚尸如果那些被杀死的人没有被焚毁,尸体被另行处理了呢这个想法让他陡生一股寒意,可却能合理地解释为什么一路上他们惊扰出如此之多种类繁杂的妖魔。阴煞之地,妖魔滋生。这片土地深埋的腥气和邪气正是滋养这些妖魔的食粮,而误入林子的人,就成了它们的美餐。这个地方竟比他预料中的要危险得多想到这里,他不禁加快了脚步,催促着欢儿沁儿快一些跟上。曾经他与和瑾误入皇城深处,虽然全身而退,可和瑾却险些一命呜呼。而今带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他根本分身乏术。耳边听到不知从哪传来呼呼的风声,将周围的花枝摇起来沙沙作响,一股妖异的气息混杂在风中,以某种规律的速度越来越近,即恒蓦地停下了脚步。欢儿和沁儿见状小脸顿时惨白,纷纷躲在即恒身后,睁着惶恐的眼睛不安地望着周围。即恒将她们护在身后,屏住气息,绷紧全身的神经注意着周围的一草一木,不敢有丝毫放松。传入耳中的风声呼啸拂过,裹挟着一种细微而奇怪的声响,急速前行。即恒在林中环顾一圈,并未察觉到可疑之处。凝神细听,也听不出究竟是什么声音。他的手心里不禁冒出冷汗,对欢儿沁儿催促道:“快走。”两个少女自是不敢多言,急急跟在他身后,紧张得心跳咚咚直响。一路紧迫的氛围让三人心头都很凝重,疾步赶路的同时还要时时注意着周围诡异的丛影,生怕从哪个花枝后会突然跳出一只会咬人的兔子。即恒的压力自然是最大的,且不说这林中妖魔丛生,连他自己都没把握能从容而退,更何况带着欢儿和沁儿,只怕是难上加难。正在犯愁间,忽地在杂乱的风声中隐隐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在风中若隐若现,时有时无,但即恒确信没有听错那是和瑾的声音。她不是跟暮成雪一起离开了吗即恒望着前方看不分明的道路,心下不定。是他们已经快要走出这片诡异的深林了,还是和瑾也没有走出去不管怎样,他必须找到她。想到这即恒果断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改变路途。欢儿沁儿早就在迷障层叠的林子里失了方向,只管跟着即恒走。大约在数百步之外,果然就听到和瑾一贯清冷的说话声在林中回荡:“你放手,我不需要你”“小瑾不要任性,这里很危险。”“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把我带到这里的。现在走不出去你满意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呃,这两人间的对话好像一天都不带换样的。不过看到和瑾依旧精神抖擞,即恒多少放了心。欢儿沁儿闻声欢欣地尖叫起来:“姑姑是姑姑”两个孩子一边喊一边撒开丫子跑了起来,即恒连忙追上去,以防不测。在一处土坡背面,他们找到了和瑾与暮成雪,和瑾揉着红肿的脚腕,显然因为扭伤而无法行动。而暮成雪板着一张木头脸,看不出表情。“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和瑾惊呼。欢儿和沁儿大哭着栽进和瑾怀中,她只好手足无措地安慰。询问的目光接触到紧随而来的即恒,她就闭了嘴,移开了目光。即恒小小地伤心了一下,自知有愧。见和瑾与暮成雪间僵持的氛围,心下也明白了七八。欢儿和沁儿哭得直打嗝,小脸蛋擦得通红,不住向和瑾哭诉:“姑姑,刚才好可怕你没看到,兔子居然咬人,把哥哥的手都咬掉一块肉”和瑾脚腕受伤,然而在欢儿沁儿面前却俨然一副长辈的样子,居然一本正经地摸着两个孩子的头,柔声安慰:“没事没事,沁儿不哭,欢儿乖,已经没事了”这么温柔这么和蔼的和瑾,真的是和瑾吗即恒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不期然撞到和瑾的目光,两厢尴尬了一瞬,听到和瑾问:“你没事吧”即恒摇摇头,表示没有大碍。和瑾的视线在他缠缚的腕间落了片刻,欲言又止。即恒本想说些什么来挽回之前的歉意,可乍然一道寒光直射而来,提醒着他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暮成雪冰冷的视线刺透空气,目光所过之处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