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一阵凉意倒灌,几乎站立不稳。她鼓足勇气才抬起头。和瑾托腮蹲坐在冰凉的石阶上,灯火将她单薄的肩膀镀上一层温暖的柔光,而月华却如一道冰泉流泻而下,将整个石阶扑了一地雪白。她长发及地,一头三千烦恼丝在月练的沐浴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远远望去,好似月华凝珠。“到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和瑾的声音远远传来,轻轻的,细细的,好像一阵风都能吹散。宁瑞不知做何解释,她一贯心思敏捷,然而今夜却心乱如麻,竟就这么愣了那里,许久都不曾出声。和瑾有些烦躁,她奔波半夜回家,却发现家里谁都不在。偌大一个空荡荡的清和殿顿时如同鬼域,张着大口只待将误入的人吞噬。“罢了,回来就好。”她实在很累了,能见到一个都是心安。宁瑞回过神,忙提裙一路小跑过去,到得和瑾身边才垂目悄声道:“公主,对不起,我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和瑾摇摇头,似是要她不用多说了。她从来没有管束过宁瑞的行踪,她所要的只是在她醒过来的时候能有人在她身边。“麦穗哪里去了”宁瑞到处张望,却始终不见那个神秘的美人。和瑾只是抬了一眼,没好气道:“她有手有脚,整日不见人影,我又如何知道。”宁瑞只好闭了嘴,看来今夜公主不开心,而且是很不开心。已经到后半夜了,清和殿里的长廊上却没有点灯。这份差事原本一直是麦穗在做,看来她当真一夜未归。可是公主呢,约莫也是大半夜后才回来宁瑞不敢去问主子的行踪,只默默跟在她身后。幽幽长廊里一盏接一盏的烛灯被燃起,恍若一丝丝温柔的暖意在清和殿中逐渐弥漫开。和瑾执竿挑下灯笼让宁瑞接着,点燃了烛台,便又挑竿挂上去。这是和瑾为数不多的,坚持了很多年的习惯,这个习惯在宁瑞来清和殿之前就有了。但是宁瑞一直没有问过,和瑾究竟为什么要夜夜点灯周遭逐渐明亮了起来,那微弱的烛光凑在一起,逐渐点亮了内心里的阴霾。夜风自廊中拂过,时而勾起烛花一阵跳跃,在这清冷的夜里洋溢起一丝明快的活力。她不禁想起清和殿最热闹的时候里那四人永不安宁的身影,他们在的时候,宁瑞的工作增加了不止一倍,不仅多了四个人要照顾,还要时刻替他们收拾烂摊子。可那段时间虽然辛苦,宁瑞却是很开心的。每每想起,唇角都不自禁翘了起来。公主呢她也是很开心的,开心得活力四射,虽然她不肯承认。后来后来只剩了一个,公主就不怎么开心了,可偶尔依然开心得如沾蜜糖,那种甜蜜是宁瑞从未见过的甜。而今,却人去楼空。和瑾慢条斯理地将宫灯重新挂上去,不小心很容易会碰倒烛台,所以这事急不来。纵然大小姐是个燥脾气,也不得不慢下性子来。宁瑞其实很想问她,即恒究竟去哪里了。可是公主再没有提起过他,她便问不出口了。“还有几盏,宁瑞。”和瑾轻拭着额头上微小的汗珠,看起满园亮起的灯火颇有些成就感。宁瑞向前方张望了一眼:“大约还有十盏不到。”“还有十盏”和瑾不觉苦下脸,看来她的耐心已经到极限。宁瑞不禁苦笑,便柔声道:“公主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剩下的交给宁瑞吧。”和瑾一听却不肯放手,倔强地喃喃道:“十盏就十盏,再坚持一会就是。不然心不诚,他们看不到”“他们”宁瑞一愣,她从不知晓公主为何要点灯,莫非是点给别人看的“宁瑞,你有没有听说过亡灵渡这个典故”和瑾挑下一盏灯,清脆的嗓音里带着些许寂寞。宁瑞略作思索,决定摇摇头。和瑾便解释:“我以前啊,在皇兄给我的书里看到过。听说人死之后若对世间怀有太多留恋,灵魂就会徘徊在阴阳交界处。他们不愿去地府,可是却又找不到仍然在世的亲人,就这么游荡在世间,慢慢忘却记忆,变成孤魂野鬼。如果活着的亲人每一日都在门前点灯,就可以引导那些飘散的魂魄顺利回家。”原来理由竟如此简单,宁瑞点了点头。可是公主不是一向很怕鬼吗她心里默默地想,并没有说出来。她仰起头望着高高悬在头顶的宫灯,一直看到远远的天际,不知山那头的幽魂能不能看到这里的长灯明路。不知娘亲又能否看到她在这里“宁瑞,你娘身体还好吗”和瑾忽然问。宁瑞心口蓦地一紧,挤出一丝笑容道:“都好谢公主关心。”和瑾闻言绽开一个暖心的笑容,喃喃低语说:“我一直很羡慕你还有一个娘亲在。我却只有一个烦人的哥哥,整天拿你当玩具一样地耍,却又总是像父亲一样管束你。好处都让他占了,一不乐意他就板起脸说,朕都是为了你好”宁瑞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和瑾的声音里渐渐涌起悲怆,在孤夜中异常凄冷:“他说的那些话,真的太好了,可是我为什么不觉得呢”一滴豆大的泪珠倏然落在宁瑞的手背上,令她心头一怔。她知道这时她不该抬起头,公主不喜欢在人前掉眼泪,所以她难过的时候,她要装作不知道。和瑾仰着头半晌没有出声,一直到眼泪终于憋回去才收回长竿。清和殿里一共有九十九盏宫灯,今夜终于全数灯亮。两个少女一起并肩看着远方乌幕下的夜空,都在等待着能看到灯火的夜归人点灯,是为了给流离失所的魂灵指引回家的方向,也是为了给等待归家的人驱散内心的黑暗。然而夜空寂寥,长夜漫漫,黑暗如山,当真能凭几盏灯火来驱散吗。“十年前起已经六年了,瞎子也该看到了。可为什么她不愿回来他也不愿回来”和瑾遥望着远方,凉夜里她的声音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打点完洗漱之后,和瑾已经连眼皮都撑不开了,她颓然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宁瑞展开被褥在她身上盖好,夜深人静,她却没有睡意,就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和瑾。很多时候宁瑞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她常常会想,公主在想什么她为什么这么想她想要什么她接下来会怎么做久而久之,许多想法,许多念头,她都分不清究竟是和瑾的意思,还是自己的意思。如果她没有一个娘亲在时刻提醒自己是谁的话,她是不是很快就会把自己彻底忘记那个名叫即恒的少年初来清和殿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出昔日成将军所提到的人就是他,其他人恐怕只是凑数的。于是她接近那个少年,想方设法打探出很多相干的、不相干的,她需要知道很多,以便公主在日后所需时能随口就答上来那她究竟是为了谁而去接近他的呢到底有哪里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呢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就忽然爱上他了呢明明,她连自己都分不清楚了,却能分清楚,她爱上他了。“宁瑞”和瑾忽然非常清楚地叫了她的名字。宁瑞回过神,笑容浮于唇边:“我在。”和瑾怔忪地望着她,慌乱的双眸之中隐隐还留着梦靥里的恐慌,宁瑞便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宽慰说:“公主别怕,只是梦而已。”“我”和瑾喃喃地道,声若蚊蝇,“我梦到你们都离开我,谁都不在我身边了。”宁瑞柔下声音:“公主放心,宁瑞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地守候你。”“真的吗”和瑾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幽瞳之中含着水雾,却看不透她眼底的思绪。“千真万确,绝无虚言。”宁瑞颌首,神色坚定道。和瑾凝着她的目光一瞬不瞬,似有哀色,又似决然隐隐透出:“那你到底效忠于谁”宁瑞蓦地一怔,身体突然僵住了。她惊愕地看着和瑾,拼命在对方的眼神里寻找一丝蛛丝马迹。然而和瑾目中清明,幽瞳深深,一张脸上满是一种期待的恐慌。原来她已经看出来了在宁瑞回来的时候,和瑾就已经发觉了。只是她没有戳破,熬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而已。“公主”宁瑞眼里闪过惊慌。和瑾静静地躺在那里,甚至都没有动一下,好似一动,宁瑞就会离开一样。但她目中清明,竟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双眸逼视着宁瑞一字字问道:“你效忠的人,是我是皇兄还是父皇”宁瑞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了端倪清和殿里陛下安排在她身边的探子,就是宁瑞。而且,是先皇一道圣令送到六公主身边的。“我”宁瑞一阵心魂错乱,她凝着和瑾灼灼逼视的目光,只觉得头皮乍起。她凝视和解仓皇的容颜,在此时此刻,此时此地做出了抉择:“公主,我效忠的主人只有你一个。”和瑾轻轻地松了口气,但脸上依旧没什么喜悦的表情。她端详了宁瑞片刻,忽然起身坐了起来,抓住宁瑞的手一字字道:“证明给我看。”、小蛇娘即恒在大牢里躺着,自成盛青走后,他好像就被人遗忘在这个角落。本以为陛下那个变态一定会兴致勃勃地来折磨他取乐,可出乎意料的,已过去一夜都没有任何人来理睬。看来日理万机的陛下实在太忙了,忙到没空来收拾他。那么皇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正在他盯着牢房顶发呆,思忖究竟该如何想办法出逃时,墙角传来一阵细微的碎裂声,依稀听来很像老鼠打通了一个地洞。这天牢密不透风,墙壁结实,怎么会破出一个洞他手脚都被捆得结实,甚至连手指都不能动弹一下,周身早已麻痹,想要歪过头去瞧一眼那不知名的小洞实在有些困难,尝试了几次以后只好无奈放弃。有呼呼风声透过那小洞吹进来,随即悄然响起一阵极其细微的爬行声。即恒盯着房顶侧耳倾听,不多时便感到那东西已经爬到了自己身畔,目光往右一斜,一条浑身翠绿的小青蛇就直挺挺地立在自己身侧,边眨眼边对着自己吞吐红信,颇为好奇地打量着他。蛇竟然会有眼皮,啊,上下还有一层细细的睫毛这世间的动物当真已进化到他跟不上脚步的时代了啊他默默地想。那条蛇对着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扭动着标准的水蛇腰,眨巴眨巴眼睛,最后不确定道:“你看得见我”即恒也对它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再向牢房转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回到小蛇身上,眨巴眨巴眼睛,最后不确定道:“莫非你是透明的”“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小蛇吃惊地说,它声音绵软而甜腻,就像一个甘如蜜糖的小姑娘。即恒不明就里,他上下打量这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小蛇娘。它与普通的蛇类并无二至,青皮光滑而溜圆,若说有何不同,便只有那双扑闪扑闪、形如少女的大眼睛,以及上下翻动的眼皮了小蛇娘显然也在以同样炽热的目光打量着他,一双蛇目滴溜溜乱转,最后嘴巴一瘪,流出一个诡异的“蛇笑”:“嘻嘻,那就是你了吧”这副充满不怀好意的笑容让即恒一个激灵,思绪连忙拉了回来:“你说什么”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今他全身被缚,动弹不得,就是一只蚂蚁也能欺负得他毫无还手之力。不知这条看起来就很毒的翠绿蛇怪究竟意欲何为。“我说,就是你了吧。”小蛇娘一字字清晰地重复道,它扭动着身子凑到即恒跟前,一双眼睛眯起来一条缝,吐着信子说,“能看见我,又能听到我说话,重要的是长得也还不错这么快就找到合适的媒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一股恶寒赫然爬上背脊,即恒猛得转过头对着牢房外大喊道:“救命啊死人啦”看守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探头探脑地吼道:“喊什么哪死人了”“不要走,你走了这里就多一条尸体,到时你跟陛下交不了差”即恒用尽毕生诚恳的眼神急迫地说。那看守白了他一眼,骂了一句“神经病”就一溜烟跑了,似乎一点都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即恒绝望地目送着他逃走的背影。“不用害怕啊,小哥哥,我只是要到你肚子里吃点内脏,得到你的妖力凝聚成一具实体就够了。”它嘻嘻地笑道,身子异常激动地扭动起来,“你放心我会温柔一点,不会疼的”“你敢上来我就一口咬断你的尾巴”即恒死死闭着嘴,坚决不肯投降,以至于都没心情计较这条“蛇”把自己当妖怪。小蛇娘见状双眼眯起一道危险的线条,阴测测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自己打一个洞进去好了。”即恒脸色一变,小蛇娘已带着阴险的笑容腾身一跃,张开利牙箭一样冲着他雪白的脖颈一口咬了下去。已经做好了血渐三尺的准备,要么他被咬死,要么它被毒死。可是等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不是小蛇娘马上探出头来在眼前晃悠,即恒肯定以为方才只是自己的幻觉,他被关在这里压抑太久了。“啊,不好意思我忘了没有实体,我咬不动肉”它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脑袋上撞了一个包。即恒无语地瞟了它一眼,猛得全身腾起,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大虫奋力翻滚碾压了过去。“啊”一记惨叫淹没在身下酷寒的铁链里,他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