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不起可以解决的事吗”成盛青厉声吼,他身上还有伤,体内气息一乱骤然站立不稳,若非孙钊抱着不肯撒手,只怕早就倒在地上了。三个少年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倒茶的倒茶,顺气的顺气,道歉的道歉。成盛青缓了好一会才从目眩中清醒过来,然而这份清醒却让他掩面悲泣天要亡我,天要亡我他刚在陛下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劫狱绝对与他手下三个小鬼无关,结果前脚踏出皇宫,后脚一进家门就被告知了这一悲惨的事实,这哪里是天要亡他这是天罚吧,因为他招惹什么不好,偏偏招惹了那么个戾气过重的小老虎人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也有人道夜路走得多了就容易撞见鬼他是撞了只厉鬼,还是心甘情愿撞上去并死心塌地的。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成盛青深深喘着气,陛下既然有意将这件事于私下里解决,并且在明确怀疑的情况下愿意交给他解决,说明陛下也有大事化小息事宁人的意思。毕竟将成陈两家一窝端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慢着他忽然明白了陛下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成盛青一个激灵直起腰,脸上扔挂着未消的怒意。三个少年并排跪在他面前,一齐等待接受惩罚。成盛青理顺了头脑中的思绪,正色将陛下的命令重复了一遍。少年们听完个个面色如土,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他们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罪,而今却还要连累成盛青,如果这时再开口求将军救他们,他们一定会打心眼里深深地鄙视自己。可他们毕竟还是未出世的小鬼,虽然已经有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觉悟,却还没有这份果敢。即便心里十分明白该怎么做,却没有勇气第一个说出来。于是是非定夺,竟全凭了成盛青做主了。成盛青见此情景只好又深深叹了口气,更觉陛下果真料事如神。“好了你们都起来吧,我们现在该抓紧时间商量一下今后要怎么办。”孙钊在成盛青面前藏不住心事,忍了半晌最终还是问出来:“将军,你看我们要不要自首”“自首个屁”成盛青没好气道,一股脑地骂道,“你当这是什么罪偷了一锭银子打二十大板就结束了吗还是杀了人去偿命,脑袋掉了碗大的疤那么简单这不仅仅是劫狱,还是叛国罪,你们就是有两个九族都有诛”孙钊和张花病都是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对“九族”的概念并不深。但陈子清不一样,他家里老老小小仆人婢女加起来就有两百多人,还不算旁系亲属,这一家子洋洋洒洒地砍下来,就是刀也得砍出豁口了。他又扑通一声跪下,这一次急得快哭了,抓着成盛青的大腿直摇:“将军,将军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慌得痛哭了出来,一直强忍的眼泪这时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倒让一干人都被吓得六神无主。这个少年一直恪守着家教,虽然初识时免不了带有一些小少爷的脾气,可内心里仍然只是一个心存善念的孩子。他跟着成盛青上战场,跟着成盛青拿刀,却还没有杀过人,没有沾过血而成盛青也早就看出,他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根本就不适合拿刀。陈子清的爆发彻底动摇了三个人的信念,眼看连最镇定的张花病都开始有些奔溃,成盛青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恐怕他们就当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陛下不是只给了他一条退路。“你们都先冷静一下听我说。”成盛青以将军的口吻发号施令,这一招很管用,三个少年立刻停止哭泣,眼里仍然有泪,气息依然急喘,但都强制自己静下来等待判决。“你们仔细想想,如果你们去自首,定然牵连众多。将有两个大家族要从天罗消失,这对朝堂安定,乃至国家安稳都是一大威胁,如果这是陛下愿意看到的,他就不会让我接手这个案子。”“可是”陈子清哭得打嗝,断断续续地问,“可是说三日内将军交不出人就要被软禁,甚至连公主的婚宴都去不了”成盛青颌首:“是啊,三日内我交不出人就要被软禁,可三天内我若交出人就要被抄家了,你们说哪个合算”、神秘的营救人三个少年顿时愕然,面面相觑。“陛下早就知道是你们三个,这是在给我们留活路。”成盛青此言一出,三人又是一阵抖如筛糠。成盛青看着他们的可怜样,自己反倒镇定多了,大家安静下来后,他叹了口气问:“现在你们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了若早知如此,还会不会干这种蠢事”三个人泪眼婆娑地相互望了一眼,陈子清一脸茫然,张花病一脸纠结,孙钊的表情就更搞笑,他大概是想苦笑一下,但不幸笑得比哭还难看。他仰起头对成盛青说:“将军,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不知道那时候我会不会犹豫。但是我想到如果我们不去救队长,他会有多惨,我真的想不下去”成盛青有些愣住,张花病也跟着道:“对,将军你不知道他被折磨得有多惨。他的手被钉穿好几道,连知觉都没有了那些虫子咬起来钻心的疼,我还狠心把一整罐都倒在他身上我们突出重围的时候还都是队长在一路保护我们”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凄厉,陈子清制止他,声音也是哑的:“别说了”成盛青便转向陈子清问:“子清,你呢”他必须要问,他不能让这几个孩子把这场冲动,仅仅只归于一次冲动。如果他们不能因此而认识到自己的内心,那么今后可能会有同样的错误屡禁不止,也可能同样的错误再也不会发生,他们会渐渐将自己收敛在规则的条条框框内,再也找不回本心。这是一个难解的题。不论对与错,是与非,都没有绝对的答案,也没有正确的答案。陈子清抬起脸,俊逸的脸庞上哭得一塌糊涂,但眼神已经清明了许多。他望着成盛青许久,那双眼似乎已透过他看到了家中老少一张张熟悉的脸,又似看到了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最后他垂下头喃喃地说:“将军,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我回答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再追悔都无济于事,去遥想“如果”“当初”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徒增痛苦罢了。成盛青心下明了,但仍有些不死心:“那你后悔吗”“后悔。”陈子清想都没有想,径直说。成盛青吸了一口气,五味杂陈。然而不等他落入失意,少年又仰起头,目光无奈,但又坚定:“可是后悔有什么用,谁叫他曾经救过我们谁叫我们都欠着他人情将军你知道那家伙有多可恶吗,他时刻都在提醒我们欠着他人情,离宫的时候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以后大家相忘于江湖,可我们都欠他一条命,能就这么忘了吗他故意的,他就不让我们安生,故意让我们回家都过不安生。现在好了,有一个可以去揍他的机会,他怎么能死我们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能一次还清他人情的机会,怎么能错过还完以后还能顺便揍他一顿,怎么能错过这是他自找的”他一口气将胸中的闷气尽数倒出,像报了仇一样解恨。孙钊和张花病都被他的气势所慑倒,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举起手纷纷鼓起掌来。陈子清满脸通红,横着眼睛骂了一声:“有病啊你们”成盛青委实没有想到这三个少年竟然会异口同声地绝不后悔,他们的确会犹豫,会害怕,但如果命运再次将他们推到那个选择的交叉路口,他们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比起他们,自己反而差劲透了他苦笑着想,这几日以来,他找遍了各种办法,但都无济于事,最终还不是只能看着时间一天天熬过去,只盼望能给那家伙一个速死的恩惠吗。说到底,他放弃了。这是他兄弟,可郊西战场上枉死的那些人也是他的兄弟,他帮袒任何一边,良心上都会愧对另一边,这份为难让他痛苦万分。最终他放弃了,他觉得他已经尽力了,放下这个担子,准备好今后抱着悔憾,安安稳稳地活下去现在他感到有一丝耻辱,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耻辱。但真要将那个问题抛回给自己,他想,他还是不后悔的。他的确已经尽力了。少年的冲动可以由他来承担后果,那么他呢,他的冲动将由谁来承担后果成家吗,徐伯吗,还是已远在九泉的双亲这是一个难解的题,无需答案,只需问心无愧。成盛青呼了一口气,将憋闷在胸口的浊气吐尽。他没有时间消沉,更没有时间去寻找生命存在的意义,现在他必须善后。“我问你们,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即恒人呢”这是他头等关心的大事。能在甘希眼底下逃跑,除非拥有通天的能力,等这三个小家伙日后长大,甚至都能将这事拿出来吹嘘一番。而陛下提到的说辞也让他耿耿于怀,“陛下说你们凭空消失,这是什么意思”三人闻言面面相觑,孙钊抢先道:“我们也不知道,队长不见了以后,我们的马都让甘希大人射死了。我们本来以为必死无疑,但他们好像突然看不见我们了。”成盛青听得稀里糊涂,但他抓住了重点:“你是说,你们三个人跟即恒并不是同一时间消失的”“岂止不是同一时间。”这回轮到张花病抢着说,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若非亲眼看到,打死都不相信,“我们三个彼此都好好的,当时又没沙又没雾,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突然看不见我们。但是队长是被火烧了,我们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他被烧没了”张花病不说还好,一说成盛青更糊涂了:“什么烧没了哪来的火”两个人一齐点头,并一齐看向陈子清:“当时二少离得最近,他应该看得最清楚。”陈子清被同伴齐齐点名,有点如梦初醒时的茫然,他转向成盛青,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脸色却又恢复了先前的死白,嘴里只喃喃着:“将军这事我说不出清楚,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的太奇怪了,莫名其妙”大家本来期待地等着一出魔幻大戏,却没想到陈子清自己先魔怔了,成盛青连忙出声引导他:“你不要慌,就把你眼睛所看到的描述一遍,其他什么都不要想。你当时是离即恒最近的一个,你们正在干什么然后他是怎么烧起来的怎么不见的什么都不要去想,只说你眼睛看到的,多匪夷所思都无妨。”陈子清得到鼓励,便努力去回想当时的情况:“我、我带着两匹马,自己一匹,牵着一匹。他们在门内打起来了,一路打出第二道门,我就赶紧去接应。哪知没跑几步一匹马就射死了,我很害怕,但马在往前走我停不下来,也不敢停,我就压下身子伸手去接他,他也往我这边跑。我只想把他拉上马可是就在我快要拉住他的时候,他眼神突然变了,我这才注意到他的下半身已经被火卷住,那火烧起来非常快,我只眨了一下眼睛,他就已经被火吞没了之后就不见了”陈子清回忆到这里,发现自己不知觉已伸出手,正如当时拼命伸出手想要拉住即恒。可是眼前的人突然被吞入烈火中,那火就像活物一样冲他卷了过来,在他指尖触碰到即恒之前就将即恒尽数吞噬他像被烫到似的猛得收回手,身体不停地打哆嗦,仿佛那火焰的余温仍缠在他身上。陈子清一脸惊惶地拉着成盛青的袖子:“将军,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撞邪了,啊我好像也碰到那团鬼火了,是不是我也很快要死了,像队长一样莫名其妙就消失,连尸体都没有留下”如此近的距离触碰到超出自己常识的异象,成盛青可以理解陈子清的恐慌。正如那日在天牢中即恒将自己的身世全盘告知于他,他只觉得跟做梦一样,只想伸出手摸摸那个少年的脸,确认他确实是存在的,而不是自己的幻梦。“子清你别怕,他没有死,你也不会死。”成盛青拍拍陈子清的肩膀以示安慰。但陈子清根本静不下来,只一味摇着头喃喃:“是不是撞邪了是不是撞邪了”成盛青不由苦笑:“说不准还真是撞邪了,你回家以后快让你父亲为你烧柱香驱驱邪。”他嘴上笑着,心里却在推断:也就是说,这突如其来的火跟即恒没有关系,这在他意料之外。成盛青沉吟,骤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而这个可能性却是最先该想到,却由于他过于关心他们三个如何逃脱而给忘记了,解开这个谜题就能知道即恒现在在哪。成盛青的神情严肃起来,对三个少年正色问:“你们要老实回答我,这次劫狱计划,真的只有你们三个人”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却是异口同声地回答:“不,还有一个。”陈子清补充:“确切地说,这次劫狱的计划是他提出来的,包括每一步详细的步骤和撤退的路线。”成盛青发觉自己快要看到曙光,忙问:“是谁”“不知道。”三人又是异口同声。成盛青面上不好看了,三人连忙一人一句争相道:“将军,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我们不认识他。问他是不是即恒的朋友,他也说不出来,只说好像是吧,可能他不记得了”“那你们怎么敢相信呢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成盛青睁大了眼,简直不能置信。一个来历不明、甚至不知是敌是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