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一路走来,仿佛你依旧还在我身边。这个城市很寂寞,我去小贩那里买来一只口琴,坐在当年你画画的广场上,吹着寂寞清冷的曲子,从日出到黄昏,从黄昏到天明。广场对面有家咖啡馆,咖啡馆里居然出售烈酒,老板娘是一位美丽的妇女,她说,这酒从来只出售给失意的旅人。我坐在咖啡馆里喝着烈性伏特加,问老板娘,还记得那年坐在广场上画画的东方女子吗她说,不记得有那么一个人了。末末,那一刻,我开始恐慌,似乎你从来只是我的一个梦,所有人都遗忘了你,唯独我还记得你,记得你年少时微笑的青涩面庞。末末,我知晓,你永远也不会看到这封信,我只是突然就想你了,在每个清晨和黄昏无法抑制地想你。踌躇许久,突然想将这份思念记录下来,希望它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慢慢堆起厚厚的尘埃,风化成灰烬,然后把这一份爱深深地藏起来,藏到任何人,任何岁月也找不到的地方。给最爱的末末,愿天堂依旧安好。小白。”她将信件贴近自己的胸口,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碎掉,满满的全是那人张扬肆意的笑容,少年的他靠在简家结满青果的树下,眯眼,似笑非笑地喊道:“嘿,简夏末”痛苦地皱起眉尖,双眼干涩,她突然之间垂下面容无声痛哭起来。有人轻轻地抱住她,她将头埋进他的胸口,嘶哑地哭道:“我对不起他,这一生我亏欠他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对不起他,对不起那样的小白。慕宴抱住她,淡淡地说:“他是甘愿的,末末,一如我。”不是这样的,她摇头,哭到声嘶力竭。“简夏末,你要等我回来。”十八岁那年,她没有等他,一个人背包离开了简家。“末末,我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到你了。”21岁那年,他找到一身伤痕的她,第一次抱着她痛哭。“末末会笑了。”22岁那年,她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他抱起她,欢呼地叫道。“简夏末,你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25岁那年,他愤怒地抱着自伤的她,吼道。“末末,这会不会是我的一个梦”26岁的简夏末轻吻着熟睡的他,决绝离开。“好久不见,末末。”阔别四年的他站在街角,冷漠地微笑。原来这些年她一直在伤他,不停地伤他。这样冷酷的简夏末。她无声地痛哭,多么傻的梁飞白,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懂得放弃。慕宴默默地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视旁人的注视,许久,直到她情绪平静下来,才牵着她的手走出咖啡馆,走向外面的广场。广场上有情侣手牵手走过,一群白鸽悠闲地散步,然后相约着一起扑翅飞起,雪白的羽翼铺散开来,遮住黄昏的余晖。“宴,爱情真的可以永不褪色,永不变质吗”浮生将信件收起来,仰起面容,双眼微微红肿地说,“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们都不懂得放弃”慕宴微微一笑,看着她如同十八岁那年的素净面容,轻柔地说:“我不知道,末末,它对于我永远是一个猜不透的谜。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会心惊,人怎么会爱上另一个人,不顾一切爱她的所有。”“我不知晓旁人的爱,也许爱会褪色,会变质,但是之于我,它是毒,永不能痊愈的毒。”浮生苦苦一笑,目光微暗地说:“这东西太苦,我只是希望你们都可以遗忘,如此便不伤不疼。”“傻末末。”慕宴低低一笑,看着广场的喷泉,低低地说,“末末,我们合影吧。”浮生看着他苍白的英俊面容,微微一笑。他们找了一个路人帮忙拍照,那个意大利人很是热心,给他们拍了很多张。他们坐在广场的长椅上,翻看着照片,一张一张,她眯眼笑着,淡淡的哀伤,唯有慕宴笑得很阳光。他一贯是不爱笑的人,却拍得很是迷人。他们循着当年的脚步慢慢走过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慕宴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精神却越加的好。浮生走的很慢,很慢,不去看他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头。他那样骄傲的人啊,浮生仰起头,浅笑,将忧伤埋在心底。走遍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坐在广场上,偎依着一如当年,看着落日沉下,夜幕降临,整个城市华灯初上,有种迷离的美。“末末,这是第几日了”“第六日,宴。”“我爱你,末末。”“嗯。”“末末,明天睁开眼,我还能看到你吗”末末,明天,我还能睁开眼看看你吗后来的后来,浮生忽然想起那一年,他骑机车带她去旅行,她仰起面容,大笑着,张开双臂拥抱这个世界。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末末,前面转弯了。”末末,前面真的,转弯了。65 我们都处在悬崖上一是谁啊把记忆冲刷成千疮百孔,再默默地藏身在岁月逐渐湮灭的隙缝之中。席慕蓉慕宴在第六日的黄昏,昏迷在广场,浮生终于知道所谓的生离之痛。慕蔷儿一直跟随来到了罗马,在慕宴昏迷的同一时间冲到她面前,痛恨地抓住她的手,哭着叫道:“如果他有事,就是被你害死的,我不会放过你的。”她失魂落魄地看着她带着慕宴离开,猛然回过神来,拉住她,颤抖地问道:“你要带他去哪里”“回美国。”慕蔷儿冷冷地挥掉她的手,叫道,“我不会让他再见你,无论是生还是死。”她看着他们离开,在广场上蹲下身子大哭起来。这里的一切她都历历在目,那样清晰,仿若他们分开不过是昨日的事情。有好心的路人过来询问要不要帮忙,她摇头,帮不了的,谁也帮不了她。她坐在广场上,仰头木然地看着降临的夜色,回顾她短暂的半生,从简家那间储物室开始回忆。从小到大,她一直孤独地生活着,一个人小心翼翼,努力地活下来,直到梁飞白闯进她的生活。年少时,她喜欢那样的梁飞白,被整个简家捧在掌心的梁少该是生活在怎样的金字塔顶端,她惧怕,怕弱小如尘埃的自己会被简正林利用,最后淹死在权力纷争的漩涡中,她便一直不敢靠近他。十八岁那年,趁他在外读书,决绝抛弃他。后来,她遇见慕宴,如同浪子一般,身无分文的慕宴,她将所有的爱,不敢给小白的爱全都给了慕宴,却不知道陷入了一场地狱般的爱恋之中。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她有了他的孩子,一个她倾尽一切去爱,也倾尽一切去恨,隔着仇恨与黑暗的岁月却始终不敢忘怀。一个从年少等到现在,一个抛弃仇恨,在生命最后都努力去爱她。她仰着头,悲伤地笑起来,她这一生,经历常人不知的黑暗与伤痛,也有常人得不到的爱恋。她原该是幸福的,比常人幸福很多,可是,她爱恨不能的男人生死不知,等她多年的男人是她孩子的父亲,她这一生果真是可笑的,似乎从一开始就是错。如果没有遇见梁飞白,如果没有遇见慕宴,她的人生又会是怎样她忽然想她的平安,六天没有见他,她发疯一般地想念乖巧的小平安。既然已是错误,那么就一直错下去吧,这一生已然如此,她站起来,迫切地想回家。马不停蹄地赶回到南方城市,她才知晓平安被梁飞白接回家了。她赶回家,打开公寓的门,小包子睡在床上,睡得很香甜,只是眼角边还有未干的泪痕。她心疼地弯下腰去吻他,这些日子她来回奔波,身心俱疲,可见到小包子才真的敢松懈下来,她坐在床前的地板上,抱着小包子柔软的身子,双眼刺痛,她再也不跟小包子分开了。“他睡着了,你别弄醒了他。”梁飞白站在门边,淡淡地说,“这几日他一直哭着要妈妈,连梦里都在哭。”这些日子都是他在照顾小包子,小包子所谓的干外婆,毕竟不是亲人,他不放心。浮生亲亲小包子,心里疼痛起来,她不该丢下他在家里,他还这么小,可是她也不能带着他去那么远的地方。浮生替小包子盖好被子,给他擦去眼角的泪痕,走进客厅,她急着见小包子,没有注意梁飞白也在屋内。“谢谢你,小白。”除了说谢谢,她不知道说什么。梁飞白淡淡应了一声,有些疲倦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末末离开的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这些年,他之于末末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在她与慕宴一起离开,去罗马后,他终是明白,在她的心里,他永远也比不上慕宴。多年前的一夜迷情,只怕也是末末感激他这些年的帮助,并非是真正爱他。末末,她终是爱着那个男人的,至少她爱过,纵然慕宴伤她,她一直没有忘怀。“我打电话给慕蔷儿,她说慕宴的手术正在安排中,她请的医生在这方面很有权威,慕宴不会有事的。”梁飞白淡淡地说。浮生洗去一路的风尘仆仆,走出来,没有想到梁飞白会告知她慕宴的事情。她微微一笑,其实无论生死,她都不再奢望。生命之残酷无法改变,她早已学会承受。“谢谢你一直照顾平安,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她淡淡地说。梁飞白如若未闻,站起来,看着外面的夜色,继续说道:“慕蔷儿说手术安排在明天,一早就定好的。末末,你希望他生还是死”“这些年他伤你至深,你若恨他定然是不希望他活下来,可你偏偏陪他去你们最初相遇的地方,末末,你终究是爱着他的吧。”他的声音淡漠如水。浮生身子微颤,闭目,冷冷地说:“我累了,想休息。”她不想再思考这些问题,如今她只想好好与平安生活下去,不想再纠葛这些人与事。“我也累了,末末。”梁飞白转过身来,靠近她,淡漠地说,“我不想去猜测你的心,可笑的是,我不希望他死,他死了,只怕你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了。”“我带平安去验过dna,末末,他是我的孩子。”梁飞白的目光陡然深邃起来,在得知她真正的心意后,他恐慌地带着小包子去验证dna,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那又如何”浮生抬眼,看着他,淡漠地问着。那又如何如此风轻云淡的口吻,梁飞白在这一刻恨不能掐死这个狠心的,冷酷的女人,他在得知小包子是自己的孩子时,多么喜悦,多么难过,多么兴奋,多么痛苦。这个孩子他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他没有爸爸,四年来都没有爸爸。他仰着小脑袋,笑出两个小梨涡,和他妈妈一模一样的小梨涡,说道:“叔叔,你会是我爸爸吗妈妈说你只是叔叔,不能喊爸爸。”那一刻他是多么心疼,他是他的爸爸啊。“末末,”梁飞白伸手抚摸着她的冷漠的小脸,微痛地说,“这些年,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为什么”“无论他生还是死,与你都没有关系了,你知道吗”他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压抑的冷静荡然无存,低吼道,“简家与你没有关系,慕宴与你也没有关系,你的孩子是我的,这一辈子,与你有关系的人是我,只是我,你明白吗为什么你还在过往里走不出来”“你胡说,我走出来了,早就走出来了。”浮生尖叫道,不知怎么泪水就滚落下来了。她明明就走出来了,为什么还会流泪。“末末,你想走出来吗”梁飞白狠狠困住她,垂下眼,目光深沉如暮霭,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帮你走出来。”“怎么走出来,你帮不了我。”她摇头自嘲地笑,她不快乐,这些年一点也不快乐,心受伤了,再也没有痊愈过。“小白,我也不想的,我控制不了自己,你知道受伤的感觉吗这些年,我一直告诉自己,简夏末,你可以做到,真的可以不在乎那些事情,那些人,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不快乐,莫名的就想哭,我也对不起平安,这几年,他一直生活在我的悲伤中,他那么小就知道妈妈不开心,要听话,他从来不吵闹,不调皮,他怕我难过,小白,你告诉我怎么办”她泪如雨下,她紧紧地抱住梁飞白,这些日子因为慕宴的病情,因为来回奔波,她的情绪早就处在崩溃边缘,大脑完全无法思考。她爱着那个男人,也恨着那个男人,隔着那样深的仇恨与伤害,她做不到遗忘。这些日子,她好累,真的好累。“末末,我知道你还爱着他,也恨着他,你想走出来,但走不出来,不过是不够狠心,末末,和我结婚吧,结婚了便断了念头,若是一年后,你还是爱着他,那么也就不要去恨他了,我们离婚,你回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