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莫桑景只让她老实歇着。令人意外的是,在裕泉楼见过的那个白面雅致的“女人”也在这里,他抱臂胸前,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齐苧讲话。在满身浴血的莫桑景面前,他很镇定,自称廖怀石,说并没有恶意,为了行走江湖方便而男扮女装。莫桑景从齐苧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齐苧其实三天前就已在仙人庙,她躲在庙中密格里,眼见癞头昆被闯进庙里的歹人杀害,而同在庙中的那个武人立刻与那些人交起手来,这人正是尊流霞。尊流霞杀了一干人等,并成功将齐苧从密格找出。尊流霞让齐苧为她存放一个纸条,并将其交给来仙人庙找人的一个年轻女子即莫桑景。最后尊流霞告诉齐苧先在密格待着,没等到年轻女子,不要出来。说完后她就匆匆地离开了。齐苧留在了仙人庙中,当天夜幕将降之刻,有一帮人破门而入。她们身着统一的衣服,语气神情十分冰冷。她们搬走了地上的尸体,唯独留下癞头昆的,处理了现场,却没有发现庙中特异的密格,因此也没有发现齐苧。齐苧经此变故,本来没想着给尊流霞办事,但莫名地害怕起来,倒是没有离开过密格。这个直觉很准确,庙外山林一直埋伏着歹人,一出现即意味着丧命。尊流霞留下的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衮x变”,中心是一个粗粗的叉号,整张纸以血匆匆写就。衮路将要出现兵变。莫桑景十分震惊。尊流霞无意中知道了这个军机,那么即使她是尊流霞,对方也要封口。一共两批人,第一批和尊流霞在仙人庙交战,人员比较精良,战斗比较激烈,确实留下了轻云锥之痕。另一批在尊流霞走后埋伏在仙人庙,引莫桑景前来,想要用爱徒威胁尊流霞保守秘密。而这个引诱莫桑景到此的人廖怀石,说并无恶意,真是让莫桑景感到一阵好笑。但他丝毫不防备她,和齐苧说着话,莫桑景也就暂且“相信”他,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廖怀石忽然说话了,他是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男子,总是在谋划着什么的样子,即使是刚才,似乎也在观察着莫桑景。“真没想到您外表是锦衣玉食的侯府世女,内在却与杀人不眨眼的狂魔无甚差别。”莫桑景冷笑一声,“杀人不眨眼”么,这个男人至今为止不知算计了多少人的性命,却来跟她讲狂不狂魔。莫桑景父亲是高山伽卢人,伽卢人以勇猛善战出名。十岁之前,她跟着父亲的族人沃维尔学艺,之后才拜的尊流霞为师。沃维尔是极富血性之人,曾跟莫桑景说过:“不要怕你的剑下多了亡魂,但要让她们死得其所”莫桑景谨遵师训,但这些年来未杀一人。今天力斩六人,是开始。廖怀石看莫桑景毫不动摇,摇了摇头说道:“我想和世女做个交易,世女会同意吗”莫桑景这时已刨好了墓穴,她将六人放入,马匹亦入,推上墓土,继续营造,成了七个隆起的小丘。叶取杨的墓上,她将她的断剑作为墓碑,用自己的剑刻下:虽败犹荣叶取杨之墓。廖怀石似乎看到了“虽败犹荣”四个字,掩嘴轻笑,笑声有些讽刺。莫桑景有些不悦,拔出了剑:“你不要过于猖狂。”“世女要恼羞成怒”廖怀石笑起来,眼下的一颗泪痣若隐若现,让他在精明之中多了一分柔弱:“我收回原来的话,世女不是狂魔,竟然是个初出江湖过于热血的青年世女能让我说说交易的事吗”莫桑景并不回应。廖怀石道:“世女把此女交给我,我就忘了今天所看到的事。”“你想对她不利”莫桑景面带愠色。齐苧听两人谈起自己,哆嗦了一下。廖怀石叹了一口气,状似无奈:“她只是一个小小乞儿,我要她做什么我只是把她送到一个可以安全度过余生的地方世女留着她又怎样,让她继续乞讨为生吗如果这样,还不如交给我,我算帮世女解决了一个包袱,不对吗”莫桑景被他说得脸红了,大声道:“我莫家也有莫家军,这小孩在教养之下,自然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军人,我怎会抛下她”“是吗”廖怀石怀疑地转了转眼,问齐苧:“你想无忧度过一生,还是想当一个士兵”齐苧恐惧地道:“我不要打仗,不要参军。”她竟抱住了廖怀石,廖怀石愣了一下,哈哈地笑起来,面上有些温柔痕迹。莫桑景一边生气,一边却看呆了。这小乞儿不会把他误认成父亲一般的人物了吧。“就是这样,”廖怀石道:“那我与世女就没有什么事了,就此别过。”说着他飞身而起,莫桑景还怀疑他的话真切与否,但齐苧选择了跟他她飞身欲追,又停了下来。、第五章 侯府与颖园浏阳侯府立在皇城外的浏阳街上。京师内的名门几世几年地变更,街名也变更得十分之快,而浏阳街受名于浏阳侯府,自诞生之日起从未变更。浏阳街不像其他名门官宅坐落之街,布局森严,阻止市人行迹,而是一个颇热闹的地界。因为只有浏阳侯一家落在这里,所以街面尚有空余。自西头起,侯府允人辟室,落户做买卖。当然这些行当都不普通,毕竟这里地价不菲。更妙的是,把侯府隔开的永日桥对面,是平行铺陈的东河三大街,这里坐落着一些古刹庙宇,平日里安静极了,唯有锺磬之声稍发,但等年中节日到来时却总是极热闹的,商人士女,贵卿平民,均皆聚集。彼时侯府、庙会,齐立于灯光烟影之下,相得益彰,是为京都一大胜地。话说回来,浏阳侯究竟缘何得世人爱戴,得皇族敬重呢。久远以前,宽宇大陆上有一古老的部族,她们勤于探索,最先发掘了禹国这片土地,并随着后来的人们一起经营这片土地多少年过去了,古老的血脉不断流失,而这一部族却保持着最为澄澈的一脉。这就是浏阳莫氏人的祖先。千百年来,所有皇族都对莫氏加以礼遇,莫氏建侯府募府兵的规矩也一直延续下来。凭借古老的血液,莫氏就此成为禹国甚至全天下的特殊氏族。当然在现在的年代里,她们更需要的是智慧和力量维持她们的荣耀,而不是“古老的血液”,如果她们做出违抗皇权的事,那些“礼遇”会在朝夕之间化为乌有。这一点莫家一直做得很好。先帝治下末期,禹国尚处昌顺之时,西南高山伽卢一族愈加强大,伽卢人是古来闻名的战斗一族,先帝疲于防备,最终决定与其通婚,借以定下和约。伽卢族主成为西南王侯,纳温达玛以王子之尊,嫁给的正是当时的浏阳侯府嫡女莫承梧。这是莫家替皇家办事,借以赢得信任的一个例子。仙人庙之变发生后约四个月。庆利十九年,仲春,草长莺飞之时节。莫桑景从角门走入府中,没想到仆人似乎专在等她似的,说:“夫人跟我们几个门人说,一见到您就叫您回大厅去。”合着这是在等着了。莫桑景点了点头,从捷径走。她多多少少能猜出父亲找她说什么,定了定神,往颖园去。等到了颖园,看见母亲和父亲并排坐在椅子上,平静地说着话。母亲也在莫桑景感到有些吃惊。莫桑景搬了把椅子正靠过去,温加峦抬起手对她说:“先看看桌上的花,这是宫里栽培的,皇上分给小辈,专门儿给你送了一盆来。”花名“流韶梅”,一看便知是宫里的新种,名字也是贵妃取的,花瓣里里外外分作数层,不知多少重,艳红好看,只不过这恐怕不是梅。还有一只花笺,大约赞颂了一下花的丽姿,写得云里雾里,总之大概也是妃子手笔。莫桑景正放下,又听温加峦道:“昨晚宫中为这新花办了一个品花会,你看的这笺语可是魁首之作。”他说着说着眼睛瞄过来:“也请了你去来着,人却不知道去哪儿了,不是说和祝家姑娘出去晚间就能回来的么到底去哪了”莫桑景笑:“还能去哪,不就在长都那里歇下了么,我啊,自己有分寸,你们可不用担心我在外面出什么事儿。”温加峦讨厌女儿夜不归宿,但并不指责:“你不在家,我们说你身体不适,去不了,凤君挺担心的,你改天去一趟,要给宫里人有个交代。”“好好好。”莫桑景一边应着一边皱眉,春天就该搞花事没错,可这些日子未免也太频繁了吧,让人厌恶。莫承梧这时也开口:“再过半年多,你也就满二十岁了,有想过成年礼的事儿没”莫桑景道:“希望大姐能回来一趟,到时从冰雪之地给我带一身皮衣,穿着它过成年礼,铁定威风”莫承梧笑,却说:“这个倒不用忙,你自个儿写信跟她商量商量好了。”她转身从木椅后面捞出一个大布裹来,把它展开来,成一卷大型连页画。莫桑景一看这个就直摇头,她就知道叫她来的目的是这个。“从昨晚到现在,我和你父亲就一直在看这个东西,你也应当看看。”莫桑景掀开封面一角,就看一片飘得太夸张的衣裾,她已知这是什么,嘴上不由骂道:“上九天朝,放一天假,你就看这个,自个儿不嫌太无聊了么”“还不都是因为你”莫承梧仰躺回去,倒一杯茶水喝,动作慢慢悠悠的。莫桑景一页一页翻,都是些颇有“仙姿”或“端庄”的男子,心知这必是京城各家男儿。莫桑景翻完,温加峦说一句:“太女用的也是这个,多珍贵的东西,你不应当看得再细致一些”“不如给你看得再细致一些。”莫桑景将画页扔回桌上,喃喃道:“你们这么急着给我找一个贤内助”片刻的沉默,莫承梧道:“倒不知你对娶夫有这么大的意见,这可是人伦常事,终归要有的我们目前也就把你这种状况看做没有经验,认识不清,一味抵触”莫桑景打断她:“你们难道不明我的意思我不过是讨厌她们这样插手”莫承梧倒没指出她那个“她们”的用词有问题,叹一口气:“你考虑问题时,确实该为整个家好好想想,这是你作为嫡女的责任。”莫桑景默不作声。温加峦说道:“宫里也只是给一个风向标,那么多大好男儿,你又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看莫桑景闷闷不语,温加峦不再说话了。末了莫承梧道:“今天只是给你起个头,随便谈谈,不要闷闷不乐的,即使要催婚,自然要从你二姐头上算来,你尚可有几天好日子”莫桑景闻言松了口气。这以后莫承梧招莫桑景下棋,棋下完了莫桑景就离开了颖园。莫桑景快二十岁了,身边却连一个小侍也没有。从小起,她感到遗憾的是母亲与父亲的政治婚姻,当母亲爱上父亲时她们之间已有太多多余的东西别的男子和太多的子嗣。温加峦虽然从来不说,但伽卢人都是“只娶一人”的,莫桑景觉得父亲身上总有无法补偿的缺憾。为了在自己这一辈弥补这个缺憾,莫桑景想效仿伽卢人的做法,一生只娶一人。但女子二十岁没有小侍,被世人认为不正常,莫承梧本来不打算容忍她的胡闹了,但那时刚好听到女儿汇报“衮变”的事。莫承梧不知怎么想的,因这件事不再逼迫莫桑景,到今日为止虽然找她商谈婚事,但从不用强硬的口气。、第六章 昌华楼一莫桑景又一次跟祝长都告别当然是从饭庄里出来。最近祝长都有些殷勤得过分,莫桑景知道她在她母亲征西大将军麾下干了一个官儿,但就是管个百来人的小官。祝母以她当官也算立业为由,已经不支出她的日常费用了。对于祝长都来说,不论怎样手头都该有些紧才对。可是她不要太滋润,并且替她滋润来了。芸笼酒庄的“十二时陈酒”可不是随随便便天天都能换着喝、并且当水喝的。事出寻常必有妖。莫桑景做好了下一次她要求点什么就应允她的打算,毕竟她们交情不浅。差点撞到一棵老樟树上的时候,莫桑景才发现她是喝醉了。尊流霞都承认她的酒量好,变成这样,当然是因为十二时酒的混酒都被她倒进了肚里,这样喝的酒劲比单喝一种厉害十倍。头有些晕,脑子里移动的东西也更加遥远而且迅速。莫桑景本想运气把“酒气”蒸出去,但是又觉得喝了酒非要这么弄的话,非常扫兴,因此作罢。这样想着,她走到一个小巷深处,靠着一棵大树树根坐了下来。顺着高高的树梢,她的思绪又走远了,脑里营造的氛围是舒适的,人跌进去也就迷离了一会儿。做了一场梦的感觉,微抬眼帘时犹有一些不清爽。然而顺着墙壁一瞬走失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的方向是谁在她晕酒的时候靠近过莫桑景嗅到了危险的气味。她讨厌没有意识地被人窥视。莫桑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