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是我。”陈省心回答她,从容不迫拉开椅子,坐下,一套动作做的行云般流畅。有情绪在郑惟汐心里发酵,她觉得眼眶酸的厉害。“打算一直站着。”陈省心问她。她回过神,拉开椅子,低着头翻开菜单,拼命把眼泪憋回去,“先点菜吧,你想吃点什么”“都行吧。”陈省心语气很冷淡。“招牌菜是鲜虾酿豆腐”郑惟汐和他商量“你对虾过敏,不然换成红酒烩蟹,哦,不行,这里面有香菇。香菇你也过敏。”“郑惟汐”陈省心打断她“喜欢什么就点什么,不用考虑我,就像你做过的那样。”郑惟汐被这句挖苦的话憋得喘不过气来。一个人拽着大大的行李箱在烈日下奔波找房,躺在手术台醒来时听见器械在托盘上发出哐当的响声,断不掉的药片,彻夜地失眠,在独自经历那些事情的时候,她从来也没有像此刻这样无助过。她以为自己已经修炼的刀枪不入无坚不摧,却被陈省心轻轻一句话,敲打的土崩瓦解灰飞烟灭。场面还要撑下去。郑惟汐不再说话,低头选好了菜,把服务员叫了过来。小姑娘记录完毕后,收好菜单“就你们两位吗会不会太多了”服务员络绎不绝的端着盘子进了包厢,桌上堆满了层层叠叠的菜,正竭尽全力把房间里压抑的空间填满。“你早就知道是我了”郑惟汐坐在对面问。“是钟总告诉你的,我们的事,他知道多少”陈省心无端来了火气,如此拐弯抹角的发问,是还在担心和谋划着什么此次时刻,这个人难道不觉得面对他的时候应该表现出应有的愧疚和坦诚吗,不应该理所当然对他有所交待和解释吗“郑惟汐。”陈省心冷笑着看着她“今天这场见面你可以理解成是巧合。没人知道我们的事,我也不打算对你们钟总透露半个字,尽管放心。”郑惟汐咬了咬嘴唇。“你的问题”陈省心把资料放在了桌面上,“我已经做了整理。有兴趣就看一看,没兴趣就扔掉。”话说完后,他离开了包厢。走出茶楼,他头脑清醒下来,眼前闪过郑惟汐苍白的面庞。不应该是这样一场对话,所有的问题依然没有答案,而他偏偏做不到像怨妇一样追问她。闷热的天气,加重了烦躁的情绪。该死。郑惟汐坐在满满的桌前,看着一盘一盘的菜逐渐消散了热气,有闪电从窗户外划过,雨点淅淅簌簌往下落,送来打湿的泥土气息。她试着做深呼吸,整理七零八落的回忆,把散成一块一块破败不堪的自己努力拼凑起来,然后,才能有气力走出房间。她招呼服务员结帐,小姑娘颠颠跑了进来,“刚才那位先生已经结过账了。”结过了。行,算是她在欠着陈省心的长长的帐单上又添上了一笔。雨下得很大,没打伞的行人抱着头急急忙忙往家赶,寻找干净的、温暖的、可以栖息的场所,郑惟汐也有个小窝,但她从来不愿意回去,即便是在这样天地茫茫的雨天。房间里总是毫无人气,再晚回去永远漆黑一片,不可能有人点盏灯等着迎接她,她以前在这城市也这样孤独的过着,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和陈省心呆了一段后,反倒养出了不适应一个人过的坏习气。她想起了一句不太合适的比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真是奢侈的时光,她提前预支了未来的幸福,然后发现自己没有偿还的能力。她的太阳伞有一支伞骨是断的,一直懒得去修它,然后今天尝到了苦头,耷拉着的半个伞面被风吹的像乌鸦的翅膀,呼哧呼哧一阵阵掀起,雨点劈头盖脸浇在脸上,水汪汪一片,郑惟汐用手背抹了一把脸,雨滴大概飞进了眼里,她眼睛里一直有水络绎不绝涌出来,水花花的,道路都看不太清。有车子缓缓从她身边路过,她想这司机真不错,知道下雨天遇到行人要减速,不会无良的掀起一片污水,溅别人一身。她往路边靠了靠,很快发现,减速的车子彻底停在了几米远的前方。车门突然打开,陈省心从车里跑了出来,冲到她面前,站在茫茫雨幕下,脸色铁青的对她说“跟我上车”,眼神犀利的像暗夜里的闪电。雨声被挡在了车外,耳边的喧嚣声同时远去。郑惟汐终于被拉上了车,但陈省心觉得自己只拉回了一个空壳子。从后视镜可以看到郑惟汐一直魂不守舍心神不宁。雨滴在车前玻璃上摔成一瓣一瓣的雨花,没来得及绽放,很快就被雨刮清理干净。走出茶楼后,陈省心没有立刻离开,他在车里等着,半个小时,或者更久,他看见郑惟汐从茶楼走了出来,举着一把破的不像样的雨伞,在雨里歪歪斜斜的走,半个肩膀被雨水打湿,几次眼睁睁看见她踩进水坑里去。陈省心看她这模样就来气,有本事离开,你倒是认认真真活出个精彩的样子给人看看,走个路都走的颠三倒四。陈省心发动车子,在她身后默默跟了很久,郑惟汐一直目不斜视往前走。他终于忍不住把车停了下来,把郑惟汐请上了车。似乎封闭的空间更增加了拘谨,横亘他们之间的不只是两年的光阴,还有不明不白的离弃。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和郑惟汐沟通。“你现在住哪儿”陈省心问她“我送你回去。”“不用。”郑惟汐回答,语气很镇定“前面快到地铁站了,我在那儿下。”陈省心装没听见,踩下油门,车子呼啸着从地铁口擦肩过去。“陈省心”郑惟汐着急起来“带我去哪儿。”“跟我回去。”陈省心咬着牙,死死握着方向盘,真希望道路永远没有尽头,而他们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走下去。“我不去。”郑惟汐依然镇定“我不想回去。你不要这样。”几番僵持,郑惟汐做了妥协,陈省心把她送回了住的小区。车停稳后,郑惟汐推开车门急急忙忙往外走,她一秒钟都不敢多作停留,她怕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扑过去抱住他,然后再也舍不得松手。陈省心一直跟在她身后,她越想甩开他,他跟的越紧,她想起曾经有一次自己崴了脚,陈省心也是这样不声不响跟在后面,像憋足了劲潜伏在螳螂后的黄雀,特别能沉住气。走到房门口,郑惟汐不知道要怎么做了,她转过身,看着陈省心“还要跟到什么时候,你回去吧。”“当初为什么离开”陈省心终于问她“想让你的左邻右舍都听到咱俩的事行。我们就在这儿聊。”郑惟汐叹口气,打开门,把他请了进去。郑惟汐房间就是一个大开间,进门后一览无余,有点乱,鞋柜上放着从陈省心那儿抱来的花,因为没有及时浇水,耷拉着头。桌面上堆满了书,沙发上放着从阳台收下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折。“你就这样过日子”陈省心环顾左右“花是怎么回事被你养成这样。”没等她回答,陈省心已经舀好了水,哗啦啦往花盆里浇。“陈省心”郑惟汐对他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和你继续下去。我受不了你这样凡事吹毛求疵,我做什么你都能挑出毛病,我耳朵边每天都是这样不对,那样不对。”陈省心拧着眉毛看她。“离开你没什么特殊的理由,我烦了。我挑你不在家的时候走,因为不想和你撕破脸。就这么简单。”“说这些鬼话你以为我会信。”陈省心嘴角扯着冷笑。郑惟汐想,看来还需要找点更刺伤他的理由,说些更违心的话。“反正我对你已经没感觉了。本来一开始也没什么感觉,要不是你一直挖空心思接近我,咱俩不会在一块。哦,对了,你不是说不想帮我收拾烂摊子了吗何必重蹈覆辙。”陈省心额角的青筋跳了两条。“就这些”郑惟汐把门打开“现在你可以走了。”大雨天,陈省心被她赶了回去,她不确定,自己说的那些话,对陈省心来说有怎样的说服力。早知今日,她应该准备更充分更冷酷的理由。第三十五章郑惟汐说的话多少刺激到了陈省心,但他没怎么放心上。周一下班,他提前处理完手里的工作。早早开车到金钟罩的公司,车子一路向西,傍晚的阳光直直照进车厢里,他载着一车的金色希望兴致勃勃往前冲。他在金钟罩的公司楼下附近的林荫道里停好了车,郑惟汐不希望金钟罩知道他们的事,陈省心特意选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他把车椅调低,半躺着,车顶的天窗外,浓郁的枝叶在风里轻轻摆动。他想起有次他和郑惟汐去植物园,也是这样的天气,他们躺在草地上,透过头顶的树叶看着天上的浮云,那是b市难得的好天气,两人靠着头,彼此都没说话。五分钟后,郑惟汐开始不安分扭来扭去,“干吗呢你”陈省心问她。郑惟汐脸红扑扑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是吗”陈省心不怀好意把手伸过去,“在哪儿呢我帮你找找”。他没能得逞,因为他身上也痒了起来,麻酥酥的从后背弥漫开。后来发现,他们两个躺到了蚂蚁窝上,后面的安排彻底泡汤,两人互相忙着在身上拼命拍打,匆匆结束了出行。回去的路上,陈省心对郑惟汐说“你看,就给你安排了一件事,让你记得带防潮垫,你还给忘了。忘了就不要去草地上,还非拉我一起去躺躺。”“不去草地上坐坐,怎么能叫郊游。”郑惟汐抗议“怪就怪你找了个蚂蚁窝。”陈省心看着胳膊上被咬出的红点,只能感叹“郑惟汐,还好人生只有百年。人要能活个一千岁,按你这糊涂法,估计撑不到两百年,你连自己是谁都该忘了。”郑惟汐说他一直唠叨她做的不对。他以后不说了,不就行了。郑惟汐在单位附近的林荫道上,远远的看到了疑似陈省心的车子,她赶紧调头想换条路开溜,可惜动作不够快,身后传来车门“砰”的一声响,陈省心快步追了上来。显然她说的狠话还不够狠辣不够刺激,陈省心不折不挠的又来了。“有什么事”郑惟汐问他“我们结束了。”陈省心不当回事的看着她“你说结束就结束了法院宣判还得给嫌犯一个上诉期。到你这儿就这么武断这么儿戏”郑惟汐一时辞穷,只好闷闷的回答他“我就是这种没品的人,所以离我远点。”她拉开陈省心抓住胳膊的手臂,急急忙忙往回走。陈省心又冲了过来,再次拽住她,露着笑“你说的话,我反思过了。我保证以后不唠叨你。你爱听什么我说什么,怎么样”陈省心的嘴角微微上扬,郑惟汐熟悉他脸上的这种微笑,她冲他冷战时,他讨好她,这样笑着;她干了丢三拉四的事情,他评价她,这样笑着;她工作不顺的时候,他安慰她时,这样笑着。这笑容让她安心,让她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总有陈省心在,帮她遮着风挡着雨。郑惟汐几乎马上要沉溺在这样的笑容里,不管不顾告诉他,好,我现在和你回去。手指甲紧紧抠进了掌心,心脏像被人握住,她告诉自己,对自己狠点,对他狠点,很快会熬过去,然后,陈省心会碰到更好的姑娘,聪明、能干、自立,至少是健康的女孩,陪着他静水长流平平安安的过下去。她听见自己冰凉的声音“别再来这儿找我了,不然,我明天就辞职。”陈省心放开了她的手。郑惟汐以为陈省心就此收手,没想到第二天,陈省心转移了战场。下班回家,郑惟汐看见陈省心坐在小区绿化带旁破败的长椅上,翘着二郎腿,手撑在翘起的腿上,怡然自得,几个半大的孩子蹲在他脚旁边全神贯注的下五子棋,陈省心颇有闲心的时不时指点一下。郑惟汐加快脚步,想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溜掉。“郑惟汐。”陈省心的声音,她忘了,陈省心一向有三心二意的本领。“你来这儿是怎么回事我说的还不明白吗我讨厌你,你离我远点。”郑惟汐急了,全不顾形象嚷了出来。几个小朋友围上来看热闹,有个小胖子吸着鼻涕问“叔叔怎么了”“没事没事”陈省心冲他们嘻嘻哈哈“你们去那边玩。”然后拍拍小胖子的头“明天我给你带棋谱来,保你必胜。”小胖子很感恩的跑了,临走喊了句“叔叔,一会儿阿姨欺负你,叫我们啊。”郑惟汐瞪着眼睛看他,心想,好嘛,片刻工作发展了一支外援队伍。“你明天还来”郑惟汐凶巴巴的问他。陈省心很郑重的点点头“来啊,棋友都在这儿。跟人孩子约好了。”“随你便吧”郑惟汐说道“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别烦我就行。”说完她溜上了楼。她在楼上的窗户里看到,陈省心在楼下和他的小棋友们又切磋了一会儿,路灯亮起来的时候,孩子们纷纷回家,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冲她窗户所在的地方,远远的挥了挥手。第二天,他如约而至。第三天,他故技重施。熬不到第四天,郑惟汐去找了小七“怎么才能让人对你彻底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