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州立即把公事包递给了他,他走过锦夕的时候,锦夕立刻抓住了他的衣袖。“我们上楼谈。”魏治明那么平静,那么毫无温度。锦夕亦步亦趋地紧跟在魏治明的身后,生怕他甩掉自己,她积聚了多日的痛苦,就要在今日结束,她相信,只要她说清楚来龙去脉,他一定会相信自己的。门在两人身后关好,锦夕扑了过去,两手拴住魏治明的背,像两根绳索。他稍一用力,就让她败下阵来。一张盖有私印的纸张摆在锦夕的面前,看着爱了半生的女人,他到底不忍,他的嗓音不知何时变得如此低哑,“签了它,以后我们分道扬镳。”“从今日起柳承就死了。”“不,不,不”连说了三个不字,锦夕瞥了一眼那纸张上的几个大字,那么短,那么伤,她只觉得心上破了一个洞,灌满了含有腥气的风。柳承,你这是再向我告别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让我这么含冤我没有,没有背叛你。魏治明的目光又冷又嫌恶,从她身上撇开。那纸张也轻飘飘地落在一张桌台上,他甚至都不愿意看她了,她在他的心中就是个无耻的女人。“我不会签的。”言外之意,我一生都是柳承的女人。“苏锦夕,今日是你留在这里最后一夜。”魏治明的侧面轮廓深藏着所有的情绪,他可以骂她,可以打她,就是不能不要她,锦夕颓然落地。她从来没有这么恐慌过,就算真正面临死亡的那一刻,她也只是觉得害怕。恐慌会令人不知自处,不知未来,不知前路的茫然。茫然之后是无边无尽的空虚,她抓住了那只腿,这些天积聚的力气都用在此,泣然哀求之声圈圈暴露在那人面前,“你别不要我我真的没有和余楠发生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求求你信我,相信我好吗”他不能迈腿,因为腿上有藤蔓,藤蔓攀上,一路直奔心脏的位置。他能怎么做他该拿她怎么办他蹲下来,捧起那张凌乱不堪的脸,眼神对焦时,泫然泪奔,他流下一滴泪,“你走吧,我永远也不要见到你。”柳承,他是柳承,锦夕在他的瞳仁中看到柳承,那个被她改变了命运的柳承。为什么为什么锦夕的话应该破口而出,可无论她如何拼了命,也说不出话,就这么成了失声的哑巴,可她的双手还可以使气力,她不能这么放他走。放走了他,就永远失去了他,失去了柳承。他要走,用了劲来甩开她,她好像知道他舍不得,偏是紧紧拽着裤脚不放。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不能让你走,锦夕一遍一遍强节奏对自己说,她的指腹酸痛得到麻痹,但她仍然不愿意放弃。他还是狠心地甩开了她,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摔门而走。她顾不上体面,一路追随,那道决然如烈风的背影大步跨过了红尘门,留给她的只是一道挡住她的火焰门,她不顾一切冲了过去烧得体无完肤的感觉,她还在找出路,“治明治明”哭哑嘶叫的凄厉回荡在锦夕公馆,让听者难过,伤心,惶然。芸姨这一回也没有站在夫人这一边,不过,她看着夫人那伤心欲绝的样,终究有些如鲠在喉。她跟在魏治明的身后,一直走到了大门之外,她清了清喉咙,终是提着胆子说,“局长,夫人看着也不像这种人”魏治明待芸姨一直亲和,对芸姨的言行慎微感到很安全,所以才会留在身边,从广州到沪上,再到渝城,芸姨就成了他的随行管家,大小事务都由她管理。但她这次太多管闲事,他的背影斜拉在沥青地面上,让人有了错觉,“你明日和她一起走”这是他和芸姨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论芸姨如何哀求他,他还是把芸姨和那个女人一起赶走了。结束了,锦夕,我的爱结束了。他给自己灌了一瓶高度酒,最后趴在书桌上。翌日清晨,王希州负责送锦夕离开公馆。锦夕站在大门口,仰视那一扇紧闭的窗口。心口如刀割,脑子如水过,她至今还没清醒过来,为什么她会失去了他芸姨扶着摇摇欲坠的锦夕,“走吧,夫人”芸姨知道局长不会改变主意,她的心肠也跟着硬起来,她已经决定要离开这里,离开伺候照顾了十年的主子。以后,芸姨就跟着你了,夫人。芸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搀扶着全身软成一团柿子的锦夕,锦夕盯着门牌上的四字,撕心裂肺的痛意漫了过来。原来,她和他之间不过是梦一场,他终究是容不下她的,终究是不信她的。她敲了一夜的门,他不为所动,她在门外坐了一夜,他在门内醉了一夜。时光辜负了他们,他们注定要各分东西。他们都很清楚,只是不想承认罢了。他们中间隔了太多太多的事,他们过不了平静的生活,找不回当初的彼此。自欺欺人的只是柳承和苏锦夕,如今,他们又变回了魏治明和霓裳。时间流淌,日军在国内的战局日趋而下,占领的地方一处一处被国内的军队收回。日军还在顽强抵抗,可无论他们如何战斗,他们总会不断从战区撤离,人数也愈发减少。这无不在鼓舞着中华民族,收回国土的光荣是每个国人的心中梦想,谁不想,谁不盼可能只有那些投敌的叛徒才会胆战心惊,夜夜噩梦。伪政府的高官被暗杀的,自毙的,逃亡的,病死的,不计其数。到了此时,谁都不难看出形势,谁还敢不辩事实,死命投敌慢慢地,伪政府中的要人开始和秘统局联系,或私或公,打着报效政府的名义,潜伏在日军之中继续为日军工作,实际上已被策反。胡字凤正是这一类人,不过,他的财政司长并没有何实权,调动资金的权利在日本商会的手上,他对此不满已久,为此还痛骂自己白当了汉奸。正在计划抽身逃离沪上之际,秘统局遣人派了信函,亲自交与他的手上。据说,那人武功了得,信是从车窗中飞进来,正好落在他撒开的一条腿上。看了信还了得,激动恐惧兴奋充满了胡字凤的心间,他果真有九条命,差点死到一条道上,不料想又从另一条道上活了过来。魏治明收到了胡字凤的回音,淡笑之后,揉皱了那张密函,扔进了垃圾篓。黑室在他和多诺的共同建设下,为驱除日寇出了力,捣毁了几处军事要塞,让日本天皇都为之动火。他要依仗多诺背后的势力,才会一忍再忍。想起两年前那件事,他的心就一会凉,一会火,血液开始从脚趾倒流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出现在一家院子门口,手上拎着一个黄皮大纸盒,脸上诚惶诚恐,在他准备敲门的时候,有人扬声制止了他。“喂,你这人还知不知羞字如何写老纠缠有什么意思”芸姨尖着嗓子,手指向那人,她已对此人厌烦透顶。这人在这一年间,有事没事就往这跑,芸姨若不知道他是谁的话,还真以为他是对锦夕一往情深的故人。当她从锦夕口里知道了此人的身份之后,就再没给过他好脸色。她还记得,余楠找到锦夕时,看见锦夕凸起的肚子时的惊讶,难以诉说的复杂情绪。他的第一动作,竟是跪在锦夕跟前,求她原谅。他口口声声说,他是被人陷害的,锦夕根本不为所动,她看起来不是不相信他,而是神态之间厌恶透了的表情。他看见了,明白了,可还是不离不弃。有时,芸姨会想到此人的痴情倒是难得,若深层次的想,局长若能如此,锦夕的处境是当大不同。锦夕潜居渝城,不问世事,这不是她所期望。她所望只有一个,芸姨比谁都清楚。据芸姨的了解,锦夕不说的原因在于,她被抛弃了。她有了一个儿子,她给他取名,“明曦”。明曦一天一天长大,他晃悠着脑袋,蹬蹬地在满院子跑来跑去,从哇哇入地,到长成周正模样,他都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他不知未来如何,不知道父亲是谁。明曦仍然日日成长,为长大的点滴而奋斗,他一叠一倒的成长中布满了锦夕的印象,怕是不认识也不行,他一见锦夕就欢快不已。“妈妈,妈妈”明曦的口齿越发清晰,越让芸姨怅惘,这样下去,谁到底是谁“余先生,我家夫人对你说得很清楚,你这样纠缠下去怕是会毁坏你的名声吧。”芸姨面无悦色说道。余楠也不是第一次吃闭门羹,他来见锦夕也不是第一次。只要锦夕能原谅他,他再苦再难也不怕,他不再奢望她能得接受他,只要她能接受他的解释也是可以的。时过两年,锦夕还是不能原谅余楠。余楠口口声声说他是被陷害的,可他如何说明白在他的居所发生的事情,还有她被下药之事。她为求心安去找他,却找来了人生最大的噩梦,于她是万万想不到的。“小曦,小曦”余楠在门外激动地叫着这个名字之后,芸姨一脸的不高兴,把人挡在了门外,“你快走啦,净给我们添事。你知不知道”余楠手滞住,递上了那一个纸盒,“烦您交与小曦。“芸姨打开看了看,就交给了锦夕。”扔掉”清寒至骨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那个拨浪鼓叮叮当当响了起来,锦夕仍没有动心,她讨厌这个东西的赠送者,更讨厌始作俑者,她渴望的美好生活一霎那间消失殆尽。她不是锦夕,不是霓裳,她只是明曦的母亲,终其一生,她只为明曦。、暗杀天王与曼陀罗月色流泻在砖块上,那些一些激荡的流光,不知为谁流落,谁又知光色停止的时度。魏治明知道,他比谁都清楚,事业的巅峰正在召唤他,未来就要迎来他的二度开春。多诺换成了另一个蓝眼睛黄头发的洋鬼子,他偶尔也可以用英文和对方交谈,对方还特别显出高兴的措辞,魏治明知道是时候快要接近。他失去了仅剩至爱,不能失去事业。他的伟大事业在近处,得到它唾手可得,他轻视了委员长的权利不可侵犯。不过,美利坚还是愿意支持他,他对掌握此军还是有信心的。他失去爱情,失去了信念,说剩下的仅有个人信念。他活着还有什么目的,不过是拼了一条命,待他扫除障碍。得到权势,他会高兴吗他已全然忘记了柳承这个身份,小珠子走了,她也被赶走了,柳承也该走了。官运亨通的岁月,与那人无关,与战争有关,魏治明是个暗杀天王,无可厚非。他锄奸铲恶,为国为民,于国家的安危中留下了保贵的痕迹。夜莺鸣啼,银杏正茂,春风得意的魏治明茕茕孑立,倚靠在车门,手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烟。他第二次来绿荷馆,不仅来得突然,居然也不进去,只派了人通知绿荷馆的主人。第一次来绿荷馆,他是陪政界的朋友,第二次来绿荷馆,他是一个人。绿荷馆这种风雅之地,不是谁想来就来,一旦能进入绿荷馆,则代表了身份的非富即贵。渝城的达官贵人对此趋之若鹜,无非是这里出来的姑娘有教养,知书达理,琴棋书画,还会手段。魏治明抬头瞥了一眼牌匾上的绿荷馆三个大字,美其名曰的馆中倒真是种了许许多多的荷花,而且成了大片的绿,可惜,他对馆里的绿荷不怎么感兴趣。跑腿的司机员许快就出来,“局长,陆馆长亲自出来了。”话音刚停,大门处就走出来一个婀娜的女子,一身的绿绸花边长裙,裙摆几乎垂地。魏治明刚好抽完那一根烟,他望定了这个名叫陆瑶的女人,妩媚动人,红粉冰肌的身骨根本让人看不出她的岁数。他当然知道,有人已经提前告诉了他。尽管对这种游荡在男人中间的交际花没有太多的好感,但魏治明如今有求于她,面子上多少要给点颜色,他笑着说,“叫陆馆长亲自出来,魏某委实过意不去。”陆瑶娇艳地一勾笑,“这话说的魏局长能过来绿荷馆,令敝舍蓬荜生辉哪,陆瑶高兴地不知何语。”“今夜来得迟了,不会有所叨扰”“既然来了,何不进去坐坐,绿荷馆的人很会找乐子。这个点,她们呀怎么舍得休息”魏治明抬头望了望天色,弯月悬挂枝头,夜空渗光,是一个良辰美景的月夜。绿荷馆中不知有多少人巴望着进去,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生活常常会让男人沉迷,甚至堕落。他也曾在年少轻狂时日夜买醉,一旦清醒,还是要面对现实的残酷,所以,他必须要有其他的寄托。管它明日未来,管它日月变幻,他习惯了一个人。他不愿意进去,他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陆馆长,我就不进去了,你手下的那些人哪,个个都是人精,可要把我折腾惨喽。”陆瑶爽声连笑,上回魏治明来的时候,她把馆里出色的姑娘都带了出来,那些姑娘使出浑身解数,或斗酒,或对诗,或博弈,反正都是拔尖的人才,魏治明自然斗不过她们。罚酒就成了姑娘们的拿手好戏,她们轮着番过来轰炸魏治明,魏治明照单全收,酒跟着也喝下肚,一杯接着一杯。在一群莺燕围绕之中,恍惚中,他瞥到了一个人。流苏珠帘之后的那人安安静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