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五官在珠帘荡漾中若影若现。正要揉开眼眸的湿气,又有人拿着酒杯来灌酒,他笑眯眯地接过去,仰头饮下,就算他置身于众多胭脂当中,还是闻到一股独特的气息。清亮如莺的声音传了过来,琵琶声入耳,让他醉意朦胧。他还是没有看清楚珠帘之后的人,不过,那声音却能扣紧心弦,让他魂魄离远。他一手抬起,禁止嬉闹声,那些人噤若寒蝉,齐齐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陆瑶的话音让魏治明收回了思绪,“魏局长,你太抬举她们了,她们愚得很,那些雕虫小技到了您面前也不过是献丑罢了。我晓得局长怜香惜玉,全是故意让着她们。”“那倒真不是。”魏治明长叹一口气,似笑非笑地说,“我不是爱花之人。”“魏局长,您是来找玫儿的吧。”一句话终于提到正题,魏治明对陆瑶的识趣感到满意,他来这不是寻欢作乐,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叫司机开了车过来。“我想请白玫儿陪我吃个宵夜,不知陆馆长可否方便”“这玫儿今晚被人接走了”陆瑶看着魏治明的脸色一霎那跌得厉害,连忙解释,“我不知道魏局长过来,若知道了,必让玫儿等着局长您也知道,我们这开馆做生意,谁来邀局,我的人就必得出去,我也不可随便开罪客人哪。”魏治明的表情像告诉陆瑶,我知道了。陆瑶以为他会雷霆震怒,至少要追问玫儿跟谁出去了,但他什么也没问。“打搅了,陆馆长。”这是他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清君侧”当范严伦滔滔不绝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要发展的方向报告魏治明时,魏治明不禁抬起狐疑的眉头。陈盛是“清君侧”的组织者魏治明有点不信,他可是江云生的干女婿,不但身经百战,而且性格干直,行军打仗的本领是很不错,可要他去搞叛变阴谋,让人难以想像。“局长,这是个机会。”范严伦的话让魏治明的目光深沉。时局不稳的时候,谁都想要给自己搬一个靠山出来,他虽然对江云生敬仰信任,但江云生是个政客,还是个领袖,一旦坐上了这把椅子,自然就容不下其他人。军校同窗好友胡启东无疑是魏治明的靠山,他带兵打战多年,骁勇善战,一度成了别人口中的“西北王”。他为人敦实可靠,对魏治明也十分信任,两人的友谊一直没有断过。随着江云生的年龄增长,许多要人私派都在掂量以后的接班人,江云生老谋深算,不会这么早让自己的儿子接班,之前,必定找一个合适人选出来暂替位置。谁有这个本事呢一时众说纷纭,不过,据说大家心照不宣,党部只有两人够资格,陈盛和胡启东。陈盛若被江云生怀疑,胡启东不就得了机会,魏治明明白了范严伦的意思,“且不要声张,慢慢搜查证据,待摸清了远征军中那些人的具体动向就立马告诉我。”范严伦接着又让他看了看黑室的最近进程,他盯着那些黑色文字说,“看来,日军的就快要偃旗息鼓了,哼,在我们国土上烧杀抢掠的仇,美佬就要替我们报了”陆瑶正为一件事发愁,她冥思苦想之后,决定拨一通电话,电话放下后,她的疑惑重重,正想着安排晚上的一桌宴席的时候。绿荷馆中来了一位客人,她认得此人,是跟在魏治明身边的王希州。王希州也不磨蹭,直接提出来意,“我奉魏局长之命,来接白玫儿姑娘。”简单的一句命令来了绿荷馆,就要我交人吗陆瑶心中不忿,在王希州的跟前转忽了一圈,眸色深敛中透着难藏的笑意,“王长官,凭你一句话,想要把我们这的人带走,恐怕是不行的。”王希州从右下的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特意在陆瑶眼前亮了一亮,“我们局长交代我务必把这个交给你,这是订金,以后还会有好处。”陆瑶心领神会,凤眼微斜,也不接那信封,“哟,魏局长以为绿荷馆还差这么点”瞧你那样子,不是贪财虚荣的老鸨,还是什么王希州看着花枝招展的陆瑶,心中的反感油然而生,还是局长高明,早就摸清了陆瑶的心思。“陆馆长,别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得意忘了形。”王希州的手在皮带周围摩挲了一会,直到窥见陆瑶藏不住的胆怯,才把好处告诉她,“我们老板又不是流痞知客,白白从绿荷馆要了人,不会让你吃亏的。”“可玫儿还是个清白姑娘,刚过十八,我到底还是舍不得”演戏还真够逼真的王希州顺水推舟,把信封放到陆瑶的手中,他轻声道,“这绿荷馆的占地面积够大的,陆馆长每年花费的租金也不少,局长说了,他会想办法让这块地的主人把地以低价卖给你,到时,陆馆长岂不是安枕无忧”“低价啊多低的价啊”陆瑶笑着问。“这个嘛要看白玫儿小姐了。”所谓恩施并重,大概用在陆瑶身上最为合适。魏治命阅人无数,参透陆瑶这种交际花不难,只不过,陆瑶的胃口大。他若不是为了白玫儿,倒不至于去找那块地的主人卖地。他过着颠倒黑白的生活,日夜不累,一旦累了,他就该难受了,孤单路上还是他一个人,他受不了那朵“曼陀罗”的诱惑,就算在醉意浓浓时匆匆瞥了一眼,也还是把“曼陀罗”给记住了。陆瑶从旋转楼梯缓缓走下来,只见军装笔挺的王希州站在一副西洋画下,正全神贯注地欣赏西洋画,身后走来了人才猛然转身。一只手攀上了王希州的胳膊,宛如蛇行,陆瑶说,“王长官,玫儿在收拾行装,一会就下来。劳你多等一会”王希州想要摆脱陆瑶,陆瑶不舍不弃纠缠于他,“王长官,何必如此拘谨”“我是来执行公务的。”陆瑶勾唇一笑,“来我们这的人呀,都说是为公务而来,可是啊他们也知道绿荷馆逍遥快活,公务在这里办起来,可不是一般的顺哪”她笑得花枝乱颤,指腹一戳,正中王希州的左胸,“你下回试一试怎样”正当王希州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年长的妇人高声道,“白玫儿小姐来了。”那妇人拎着一个藤箱跟在白玫儿的身后,表情甚是喜悦,就好像欢送什么贵客似的。这也难怪,陆瑶打赏了妇人,要她跟着白玫儿一起走。她知道到时遇见阔绰的知客,又有赏钱,自然乐不思蜀。待王希州看清了来者之后,倒吸一口凉气,突然间恍然大悟,局长为何要给自己添上这一笔麻烦。两年前,局长把夫人从锦夕公馆赶了出去。有一次,花匠说顺了嘴,他和其他人说,夫人养的玫瑰海棠死了,正好被局长听见了,他立刻叫花匠把那一堆海棠花给连根拔除,还把花匠给退了。自那以后,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夫人。大家屏息凝神,过着谨小慎微的日子。属于他们的那间卧室采光通透,坐北朝南,是公馆中最好的房间,现在却是空荡荡的,只有家具的油漆味,还有旧时主人的味道。就连门窗也是紧闭的。除了打扫卫生的人,那里不会有人敢进去。包括局长。王希州睨了妇人一眼,“她就不必了。白小姐,请”“诶,王长官,玫儿身边总要有个人伺候吧。”陆瑶站出来申明,王希州摆摆手,肃穆地看着陆瑶,“白小姐自然会有人伺候,请放心。”“她一直跟着玫儿,对玫儿的生活起居比谁都清楚,还是带着去吧。”“陆馆长,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局长从来不用生人”“好,什么都听魏局长的安排。”此话极有份量,陆瑶的活络心思一转,抓了白玫儿的手腕,轻柔地拍了拍那掌背,“玫儿,记住我的话,你要好生伺候魏局长。”白玫儿的眼皮一垂,一滴泪啪嗒地落在缩回的掌背上。、小一号的锦夕远征军中的几十名高官已部署了行动,而且还拟定了组织章程,在取得美利坚国驻华司令长官的暗中支持之后,他们就准备先和远征军司令陈盛谈判。倘若能劝服陈盛,就等于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对付江云生就容易多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这把火可以烧起来。秘统局的人安插在远征军中逐渐取得了作用,他们给魏治命带来的信息太重要,现在那份千钧一发的感觉,令魏治明身心兴奋。他带着一卷卷宗,走进了江云生的办公室。江云生在看完了所有材料和证据之后,雷霆震怒,他做梦也没想到“清君侧”的人选竟是得力干将陈盛。思考良久后,他立即批准了魏治明的行动计划,并给陈盛下令,立即将远征军中所有参加“叛变”密谋的青年官员交给秘统局审讯。一纸令书,数百人遭殃。在陈盛还未知情的情况下,参加密谋行动的官员立即锒铛入狱,魏治明给他的名单中,特别圈了一个人的名字。陈盛看到后大惊失色,那人不是别人,是与他关系密切的亲戚。不是所有的领袖都能充分相信自己人,何况江云生生性多疑,陈盛黯然思忖,这么大的密谋行动和从前严若群计划的那次一样,只不过,严若群是成功了。他在电话机旁坐立难安,密谋被扣在自己头上,恐怕有理也说不清楚。血腥解决了那些“暴徒”,陈盛身在军营收到了消息,痛惜那些人才之外,更多的是寒心,他在等待江云生的裁决。江云生亲自过来电话,表达了对他的信任,还说了那些人供出了这一次“谋反”的主谋是美利坚国驻华司令,陈盛心有余悸地拼命表示忠诚,江云生又一板一眼地批评了他身为远征军长官,对下属监管不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电话会谈的最后一件事,即是,江云生解除了陈盛的司令职务。陈盛知道,江云生这是变着法来惩罚他,他能怎么办,只能认栽。魏治明一脸挂着笑容走出了江云生的办公室,扳倒了陈盛,接着就是胡启东该升迁的时候。他这个忙帮的巧,老胡是时候该请他吃一顿。江云生惆怅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天平到底又偏向了魏治明,他的谍报工作能力太强,竟强到自己人身上,这与江云生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锦夕公馆一直空着,魏治明也不常过去,他在城区的半山上置了一套屋子,生活起居都在那栋洋楼里。白玫儿被王希州接来后,就住进了这栋洋楼。一切都是陌生的,洋楼,仆妇,厨工,卫兵,她就只认识王希州。王希州也就来过一次,送了些绫罗绸缎和舶来物件,之后就跟消失了似的。那个人怎么还不来那人最好不要来了。白玫儿自言自语地念叨,大门不出的这段日子,比起住在绿荷馆还是好多了。至少清静。魏治明和胡启东在馆子里吃了一顿,酒足饭饱,他心中无比畅快,可与胡启东一分开,一个人坐在轿车上,失落的悲凉感又包围了他。到家之后,王希州过来扶他,他甩开王希州的胳膊,趔趄地摔了一跤,他晃了晃脑袋,还不准王希州搀扶他起来。扶着湿冷的地,他终于费劲站了起来。隔着淡淡的云雾,他俯瞰山下,万家灯火,重重叠叠的,寻常人家的生活每日都在重复,每日在开灯关灯中渡过,他们可曾过得安心王希州像一棵铁树站在魏治明身旁,保持缄默,陪伴着主人看尽人间。不知过了多久,魏治明只觉得腿骨酥软,整个人眼见就要跌倒,王希州连忙过来抱住他,他的身体不该如此不堪一击。“希州,我是不是老了”听起来,怎么像在问他自己。“局长,你喝多了,才会这样。”王希州把魏治明的一只胳膊扛在肩膀上,扶着他往面前的大门走去,卫兵连忙过来开门。“我的心和花甲老人一样,你信不信”“局长是个能人,普通老人是比不上的。”魏治明讪笑道,“想不到,你还会耍幽默。”王希州也笑了笑,跟着魏治明东倒西歪的,他们走起路的样子真难看,被楼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平时,王希州一定会毫不迟疑地送魏治明回他的卧室,可他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上了楼之后又说,“对了,局长,按你的吩咐,我接回了白玫儿小姐。”“白什么”“白玫儿。”“她怎么来了”“她已来了数日,局长忘记了是你叫我把她接过来的。”王希州扶着魏治明,只觉得他的身体越来越沉,他没有吩咐去见白玫儿,王希州只好一再询问,“局长可是要先去看她”“”魏治明的眼皮已耷拉垂下,鼻孔还呼哧呼哧地弄出声响,王希州想了又想,最后决定把他送到白玫儿的房间去。湿雨扑到窗面上,模糊了外面的景色,远处的绰约灯影也忽暗忽明。屋子静得诡秘,弄得白玫儿大气都不敢出,她站在露台上看见两人,不觉好笑,等那人被王长官扶进了自己的房间,她的心就开始扑通扑通地跳。第一次正式见这个人,居然是在他酣然入睡后,她送王希州到门口,王希州瞅了瞅她,两只眼睛布满了无助和惊乱,一点不像装出来的,他示意道,“请白小姐去照顾局长。”那扇门在她面前关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