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蒋夫人了,想想就荒唐。”“那皇上是如何收回成命的”“既然是成命,怎么可能收回”蒋之修看唐亦佳一眼。“好吧”唐亦佳蹲的有些脚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呢你怎么办了”“如果是你,你怎么办”蒋之修反问。唐亦佳来回踱着步:“嗯变被动为主动借刀杀人。”她横掌一劈,对蒋之修一挑眉毛。“哦怎么借”“嗯”唐亦佳怪笑,“在那个小郡主面前生吃猪肉,和母鸡抢虫子吃,随地大小便啊”蒋之修捏着手里一根头发丝,斜睨唐亦佳。耀武扬威唐亦佳不服气地揉揉发痛的头皮:“总之就是利用小郡主抗旨,自己深藏功与名。”“利用小郡主抗旨,深藏功与名”,当年的蒋之修就是这么想的。见到那个维扬郡的小郡主,蒋之修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跟一个陌生人同寝同食举案齐眉。维扬郡出美人,宫中秀女有三成都出身维扬郡,而小郡主生得尤其美,恰在女子最好的年龄,又是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只是见到这张脸,蒋之修就决定铤而走险。祁景八年的那年春天草长莺飞花开花谢,十六岁的小郡主一身鹅黄春装,院子里呆呆坐着看姹紫嫣红,这时从院门处分花拂柳走来一个锦衣少年,果真就是那书里说的“面如冠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也回望过去,那少年停在她面前,她就站起来笑看着他,那实在是所有春闺女子午夜梦中迷恋的容颜,他微微弯腰,笑容是春日里的艳阳,趴在她的耳边,说:“你见过皇上吗”她摇了摇头。看见他对她笑,回身掐了一朵正盛的白玉兰,插在她发间,问:“跟我进京好不好”她点了点头。这是她后来午夜梦回,常常感到悔不当初的一个春日正午。蒋之修就这样把小郡主带回了京,他每看一次小郡主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就觉得自己的胜算又多了一分。人人道皇命难违,圣旨也总是斩钉截铁没有回旋余地,可他不信。猎人在祁景八年的夏天终于开始慢慢收网了。小郡主有时候会站在二楼窗口指着远处看到的那金黄琉璃瓦一角问他那是什么地方,他会一边研着墨一边告诉她,那是皇宫,然后飞快下笔,笔下女子栩栩如生,像是真人住在画里。蒋之修的画技是很好的,画中人颠倒众生,倾国倾城。这张画小郡主向他讨了很多次却总不如愿,却在有一天不小心被蒋之修无意夹到了呈给皇帝批阅的奏折里,此后再无踪影,小郡主只好作罢。来京半个月,总是闷在府里,终于在一天下午蒋之修带小郡主进宫去看看,她高兴的很,蹦蹦跳跳的,鬓边别着一朵白栀子。皇宫里正殿都是各府各部,能去的也就是御花园,看见小郡主玩得开心,蒋之修道:“御花园花草繁密,倒是个捉迷藏的好地方。”小郡主笑着拿出自己的白手绢,自己把眼睛蒙上,笑得开心:“你先藏,我来找你。”连问了几声“你藏好了吗”没人应,小郡主伸长胳膊摸索着往前走,浅笑的嘴角和那朵白栀子真是相得益彰,清丽得不可方物。她才走了没几步,指尖就碰到有人,小郡主撅撅嘴不太高兴:“你怎么不藏得远一点,这样不好玩。”一边用手拽掉手绢,眼睛睁开看,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这张脸之后才是她想找到的蒋之修。她正要越过这人去找蒋之修,却被扣住了手腕,一双过于冷静锋利的眼睛看着她:“你是谁怎么会在御花园”小郡主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蒋之修,就见蒋之修向这边走过来。“回皇上,这是维扬郡的小郡主,皇上给臣赐的婚。”赐婚小郡主瞪大了眼,蒋之修是自己的夫君她笑起来,欢快的笑意流淌在眼角眉梢,在这御花园里也能艳压群芳。蒋之修只注意着祁景帝的反应,然后等了几个瞬间,果真听到那句话。“只不过是个口谕罢了,算不得圣旨,何况朕也听闻,你不大愿意”祁景帝松开扣住小郡主的手,只偏过头看向蒋之修。蒋之修垂眼看着地面,半晌抬起头来:“是,臣并不愿意。”小郡主猛地转过头来看他,鬓角的白栀子掉到地上。蒋之修从来都不害怕任何人的目光,不惧与任何人对视,却在小郡主潮湿的目光注视下,侧开了视线。猎人成功收了网,却没有勇气去看那猎物一眼。周时彦因为这件事情第一次对他发了火:“清白人家多好的姑娘,你苦心积虑地给送到皇宫那个囚笼里,你让她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你拿一个小姑娘去抗旨,就是为了遂自己的愿”周时彦大为光火,禁足罚跪,连着一个月都不见他。周时彦后来罚他种下这一棵树,对他说:“伴君如伴虎,我以为你早该明白这句话,生死自由,早就在官服加身的时候不是自己的了。皇上是天子,是连恨都不能恨的人,我们为官,就是要在这种种皇权禁锢里,行自己的仗义。受了委屈污辱,自己扛着,别牵连别人,我从来不让你师母管我的事情,也让她不要受什么诰命,别和朝廷牵连不清,她是我的夫人,不是朝廷的夫人。若有一天,连我也遇上什么不测,你心里存着对为师的一份尊敬就够了,不要你死我活地斗来斗去。对这朝廷也是,如果值得你为之操心卖命,你务必做好本分以求国泰民安,如果不值得,我们也该给自己求个自由。”周时彦对着这柳树说下的话,蒋之修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大公,忠心耿耿却也真性情。一生忙碌挂心的,从来不是什么年号“祁景”的一朝一代,而是黎民苍生。唐亦佳靠着秃柳站着,听对面的蒋之修说完这段事情,沉默了一会,问道:“那个小郡主现在怎么样了”蒋之修闭上眼,仿佛看见那朵掉在地上的白栀子:“你知道玉棠宫里的那个皇贵妃吗”、chater 8chater 8唐亦佳用手摩挲着秃柳的树皮,坑坑洼洼的,手指有点疼。半晌她问:“那皇贵妃她恨你吗”蒋之修想起在宫里这些年起起伏伏又沉沉的顾京瑶,想到她后来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地遇到舒良,又想到如今他们好似都早已忘却前尘,祁景八年的春夏,成了密封的往事,当事的两个人谁都不愿再提起。没那么多的对不起和歉疚,也没有那么长时间的的怨恨和不甘,都云淡风轻的,只把心思放在在乎的人身上,你身边有谁,还记不记得我,又有什么关系。半晌他回答:“已经无关爱恨了。”事实的确如此。顾京瑶甚至都不太记得祁景八年夏天以前的事情,成长和变化于她来说是一瞬间的事情,皇帝的宠幸,蒲敬欢的到来,迷迷糊糊地怀孕、差点小产、被舒良救下来,生下那个小小的男孩子,再失去那个孩子时间过得太快,她的意识捕捉不到,也记不住那么多。十六岁以前,都像是做梦,十六岁以后,一切却都太深刻。御花园里她只以为是偶遇,直到她看见皇帝桌案上那一张蒋之修“无意丢失”的画像,才明白过来这都是他的苦心经营。她在一瞬间里感觉到深深的寒意,再没有比他更聪明更体贴圣意的人了,他不会傻到去正面对抗,而是让皇帝自己收回成命,并且自己还能在整件事情里保持完全无辜,谁都不会有疑心。十八岁的蒋之修就已经可以使出这样的手段了,那现在呢唐亦佳的心却抽疼起来。因为早就看明白了一切,所以蒋之修在周时彦这件事情上自始至终保持着理智,他既不能像她这样哭,也不能无所顾忌地去报复,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是万劫不复的,他不想重蹈覆辙伤及无辜。十八岁的他还可以四两拨千斤地巧妙周旋,但是现在的他却只能逆来顺受,隐忍不发。现在已经是黄昏,开始起风了,十一月份的天到了这个时候就更透出刺骨的寒意来。唐亦佳看这秃柳长得蔫,未必熬得过冬,走到蒋之修身边道:“这柳树不耐冻,我们去找些茅草席子来,让它暖和点。”蒋之修看见她冷得脖子上都起了鸡皮疙瘩,扯开身上的外衣给她穿上:“先顾好你自己,府里没有茅草席子,你去换上厚点的衣服,我们去市上买。”唐亦佳并没有对这么温馨的动作表示出感激涕零,而是嫌弃地看着衣服前襟上星星点点的糕点屑:“蒋之修,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喜欢吃海棠糕也不用这么个吃法吧”说完立即紧张地抱头鼠窜,留下一串得瑟的笑声:“哈哈哈你别想再揪我头发”剩下蒋之修一个人在风里凌乱。蒋之修看着唐亦佳的打扮,觉得十分丢人。大红大紫的厚厚狐裘,还有一顶黑色的兔绒帽子兜住了半张脸。“才十一月初你就这么打扮,到了腊月你是不是得裹床被子出门”蒋之修在街上边走边眼睛看向别处,装作不认识她。唐亦佳惊喜地“欸”了一声:“这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裹床被子呢”因为穿的厚行动不方便,她一路小跑才跟得上蒋之修,帽子挡住视线,又被人流弄得晕头转向,蒋之修只好拉住她的手才不至于把她弄丢了。唐亦佳不服气:“我跟舒良来过这里很多次,不会迷路的。”蒋之修嘴角牵出一丝嘲笑,舒良不止一次对他说过唐亦佳的迷糊,同一条街明明来了很多次,每一次唐亦佳都总像是第一次来,卖烧饼的小贩和卖糖人的小贩不过是换了一下摊位,她就已经不记得路怎么走了,还不停地在街上嚷嚷:“舒良你肯定记错了,听我的吧,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应该在这个卖糖人的大爷这里向左拐才能到”任舒良怎么拉她,唐亦佳都不为所动,最后还是人家卖糖人的大爷实在看不下去了,趁她不注意搬回了自己原来的地方,结果唐亦佳更加嚣张地吼道:“舒良你看,我说的是对的吧如果跟你走的话,我们早就迷路了”舒良最后总结到:这姑娘到底是怎么成了状元呢到了卖草席的地方,唐亦佳自以为行家地左挑右捡,先费了好大晌功夫才能成功地蹲下去衣服实在穿得太厚了,挑了半天挑好了,再用半天功夫还价,用五十文把原价五十三文的草席买到手,最后还要十分蔑视地看着那个小伙计,咬牙切齿道:“奸商这个草席最多值四十九文。”小伙计目瞪口呆,十分冤枉。蒋之修十分好奇:“唐亦佳,朝廷每月给你多少饷银”唐亦佳抱着席子:“八十两啊。”“我还以为只给你一两银子呢,值得你花五十文钱也这么斤斤计较。”蒋之修继续看旁边装路人。唐亦佳反以为荣:“是的,大家都夸我俭朴。”蒋之修沉默认输了,如果不是每次嘴上都赢不了她,他也不会去动手的,暴力的确是对付唐亦佳唯一高效管用的办法。高呼俭朴的人下一秒手上就拿着从“宴清都”买来的二两银子的招牌烤鱼大快朵颐。路上唐亦佳又拐进一家中药店,对着一张单子大手一挥二十两买了一堆药材。蒋之修提着那堆中药,“每个月你都是要给我三十两做你在蒋府的吃住费用的,你这么花费,这个月还有剩余吗”“要舒良干嘛用的”唐亦佳两只手抱着草席,艰难地把烤鱼吃完,扔了竹签:“蒋之修,拿手绢给我擦一下嘴。”“你的手绢在哪”蒋之修问。唐亦佳抬抬胳膊:“袖子里。”蒋之修掏出手绢给她擦嘴,擦完就扔。唐亦佳大叫:“你太浪费了”蒋之修吃一堑长一智,就当没听见。蒋府离集市有段距离,唐亦佳个子矮,抱着草席就看不到路,一路上走得磕磕绊绊,蒋之修在前面昂首阔步。刚出集市不远,竟然开始下了雨,雨势不算小,蒋之修打算自己拿着草席,让唐亦佳赶紧往回跑,扭头却看见唐亦佳把草席撂在一旁,正在脱衣服他走回她身边,正要开口训她,唐亦佳已经麻溜地脱了外面的狐裘,兜头盖脸地给他罩在身上,又一把扯下兔毛帽子,也给他戴上。一边欢快道:“我爹教过我,十一月初刮东风就是要下雨,果然没错。”雨下的大起来,雨水淋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一边给他系着大氅的带子,一边道:“我就知道让你裹成这样出门你肯定不愿意,没关系姑娘我有妙招”蒋之修的反应慢了好几拍,这场景太让他措手不及,一时竟停滞了思维。他只愣愣看着唐亦佳满是雨水的脸,还有鬓角的头发湿嗒嗒地贴在她两颊。带子被她打成死结,系得很紧,他有些呼吸不过来。唐亦佳猛地拍一下他肩膀,从他手里夺过那一大包中药,牢牢搂在怀里,冲他喊道:“你傻呀拿着那个草席快跑啊”说完也不等他,自己一溜向前跑了。蒋之修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也是下着好大的雨,她拿着乌木伞骨的帆布伞,也是这样喊着对他说话,问他:“你说我像不像白娘子”其实唐亦佳从来没有变过,她一直都是又聪明又傻,一半冰冷锋芒一半温暖光芒。蒋之修拿起地上的草席,带着滑稽的兔毛帽子,穿着大红大紫的狐裘,跟在她后面跑人生中从来没有这么尴尬的时刻。唐亦佳裹着两床被子,舒良喂她喝着姜汤,还堵不住她的嘴:“舒良呜你先等会呜我等会再喝,你先呜我跟你说呜舒良”舒良终于放下碗,擦干净她嘴边的汤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