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沉,黑压压的,压得人的心头,一点气都喘不过来。位于城东某居民小区的楼下,一辆黑色宾利安静的停泊在雨雾中。昏暗的路灯,散发出微弱的光,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正站在暴雨中,身上的衣物早已湿透。冰凉的雨水顺着辜彦锦的脸庞而下,他垂着手站在那里,抬头望向四楼,雨水刺的他的眼睛发痛,他执意的盯着那里,不肯挪开视线。四楼,是陈燃生活的地方,这个小区,真的很破旧。抿抿唇,雨水又苦又涩,却比不上辜彦锦的心。“小舅,我去找阿燃。请帮我照顾好妈妈。”离开辜家前,辜彦锦如是说。阿燃,阿燃,我的阿燃。、chater08等待这种事情,从认识陈燃的第一天开始,辜彦锦就一直在做。十年了,他已经做得格外娴熟,并且,总结出了一套经验。而这一次,他依旧固执的守在陈燃的楼下。时间,场景,全都发生着变化。唯一不变的,是阿锦对阿燃的爱。这并不是辜彦锦第一次等着陈燃。十年前的那个午后,十九岁的少年避开了门卫大爷,偷偷的溜出了校园,心情愉悦的仿佛脱离牢笼的小老虎。出了校门,辜彦锦特意跑去了对面的甜品屋,买了一大盒女同学口中最好吃的蛋挞,跨越了半座城市,等在了康复科。年轻的小伙子,满怀春心和忐忑,整个脑子里都在自己心爱的姑娘,想着他的姑娘吃着美味香甜的蛋挞,而他,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口水直流。辜彦锦想给陈燃一个惊喜,来之前,并没有打电话告知对方。不约而至,才是喜悦。穿着帽衫的少年,身材颀长,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前,张头张脑,却没有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怀里的蛋挞逐渐冷却了温度,辜彦锦不甘心 ,逐个病房又找了一圈,依旧没有人影。正当辜彦锦寻思该去哪里找到陈燃的时候,一个不确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25床”辜彦锦转身,看见一个圆脸的护士。两个月不见,和住院的时候相比,辜彦锦的状态明显要好很多,个子似乎也又高了点。“你来找陈医生”摔倒事件后,辜彦锦执意要陈燃当自己的主治医生,可按照陈燃的资历,是根本不够资格独立开展康复治疗的。可辜彦锦摆出一副不给我换医生我就抗拒治疗到底的架势,最终,陈燃成为了辜彦锦的治疗师。那之后,辜彦锦的配合度极高,无论医生开出什么样的治疗方案,只要是陈燃执行,辜彦锦就乖乖配合。当然,这种配合,只是针对陈燃一个人。弄到最后,只要是一提起25床的少年,整个康复科上至主任下至护工,都知道:那个孩子,最听陈医生的话。所以,赵雯对辜彦锦,印象深刻。“她人呢”辜彦锦知道赵雯是和陈燃同期的实习护士,冷冰冰的脸上,稍微有了点人气。“她去出义诊了。要明天才能回来。你要是有事,就明天再过来。”“我有急事找她,能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吗”难得辜彦锦开口求人。赵雯刚说出一个地址,眼前的少年就飞奔而去。赵雯看着远去的少年,收回心神,专注于自己的工作。陈燃义诊的地方,是滨阳最偏远的一个山区乡镇,他们一行上午七点从医院出发,一直到下午一点半,才抵达集镇。当地卫生院已经早早的等在了街口。顾不上多说话,草草的吃了几口饭,众人便拉开了架势。前来检查的老百姓很多,有当地志愿者负责维持秩序,医生们忙的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当夕阳西下的时候,送走最后一名群众,陈燃这才松了口气。“来,都先休息会。晚上大家都吃饱点,咱们明天上午继续战斗”带队主任笑呵呵的说。陈燃一口气灌了大半瓶子水后,这才接过话,说:“老师,我们按照您的要求做”这一行人中,陈燃资历最浅,却也最用心,从分到康复医院实习开始,她都秉持着踏实做事的精神,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人品,都得到了科室同志们的认可。山里的雨,来的突然,也来的猛烈。漂泊大雨落下,陈燃他们赶忙收拾好东西,赶回乡镇卫生院。“小伙子,这雨太大了,山里路又不好走,我这车,去不成了”司机靠边停了车,对坐着车后座的少年说道。“还多远”“也不算太远,两公里路。”辜彦锦望了眼窗外,问:“有雨衣吗”司机从置物柜里翻出了一个破旧的雨衣,说:“有点旧了,不过还能遮雨。小伙子,这么大的雨,不安全,你干脆回去吧”司机劝阻道。辜彦锦接过雨衣,并没有穿在身上,而是把那盒蛋挞结结实实的给包住了。从兜里掏出钱,付清了来之前说好的车资后,辜彦锦又额外多加了五十块,“这算雨衣的钱。”司机刚要说不用了,那少年,将雨衣朝怀里一揣,拉开车门,冲入了漫天雨雾中。两公里的路,对于车祸前的辜彦锦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可对于刚刚康复一个月的他而言,是个不小的负担。跑一会,歇一会,再走一会,再跑一会,周而复始,辜彦锦终于看见了希望。走之前,辜彦锦已经打听清楚了,义诊队会住在当地的卫生院。是以,当看见那个亮着盏昏黄路灯的卫生院,辜彦锦的心,终于踏实了。他距离陈燃,又近了一步。当值班员领着辜彦锦上了楼,敲响陈燃的房门的时候,陈燃刚洗完脸。“谁呀”“陈医生,有个人找你。”陈燃正寻思该不会是白天来的病人的时候,应了一声,拉开了门。“谁找我”“说是你弟弟。”值班员说了一句后,朝旁边让了一下,陈燃便看见了那个站在门外的男孩。浑身湿透,头发耷拉在额,很狼狈,可那双眼,明亮的,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你怎么来了”陈燃诧异的问道。“姐。”男孩动了动唇,从嗓子眼里,冒出了一个字。值班员听见他们的对话,便说了一句:“你们姐弟聊着,我先走了。”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陈燃低声问了一句:“你跑这里来做什么”辜彦锦深深的看了陈燃一眼,冲着陈燃裂开嘴,笑了:“我好饿,有吃的没有”他真的很饿,一个下午加小半个晚上,他跑了几百公里,只是为了见陈燃一面。“跟我进来”陈燃没好气的丢下一句话,进了屋子。辜彦锦摸摸鼻子,跟着进了屋,并关上了门。进了屋子,陈燃这才看清楚辜彦锦的样子,白色运动鞋全是泥泞,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蓝色运动裤从小腿朝下,全部是泥巴,就连套头衫外,也全都是水。屋子里,比外面要暖和。温柔的白炽灯下,辜彦锦看着陈燃,只觉得鼻子发痒,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活该你”陈燃啐了一句,却还是拿了干毛巾出来。“赶紧擦擦”辜彦锦一伸手,陈燃这才发现他怀里似乎揣着个东西。“揣什么了”陈燃问道。“给你带的东西。”说完,辜彦锦将包在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陈燃一看,更是来气了,“有雨衣呢,干嘛不穿上”“我担心把东西给淋湿了。我禁得住淋,它可不行”雨衣被拿了下来,露出一层塑料袋子,解开袋子,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盒子的四个角,都已经折了,形状不太周整。“我们班上的女生都说这东西好吃。”陈燃看着辜彦锦的举动,男孩的动作很轻柔,仿佛手里捧着的,是一方上好的瓷器,他的眼眸低垂着,眼睫颤动,屏住了呼吸,要揭开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盒子揭开,辜彦锦傻眼了蛋挞都没了形状,东倒西歪的,挤成了一大坨看不出原貌的面饼。少年急的想要解释,看着陈燃,涨红了脸,蠕动着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辜彦锦觉得自己真是蠢死了,跑了几百公里,难道就为了给她送这点鬼东西来“这是,蛋挞”白皙修长的手指伸了过去,捏起一块。“嗯。”辜彦锦低着头,看着陈燃的手指头,应了一声。陈燃拿起一块,送进了嘴里。虽然没有冷掉了,也没了原本的模样,可是,味道还是不错的。“挺好吃的。辜彦锦,谢谢你”陈燃笑着说。“真的好吃”辜彦锦抬起头,看着陈燃,不确定的问道。“当然。我骗你做什么。要不,你也尝一块”陈燃笑笑,捏起一块,送到了辜彦锦的嘴边。其实,陈燃这个举动,完全是无意识的,作为辜彦锦的康复医生,在辜彦锦双腿无法行走的时候,她全力照顾着他。在陈燃眼中,辜彦锦季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她对他,是姐姐对弟弟的关心。辜彦锦看着陈燃,半天没有动作。陈燃的手又朝前动了动,蛋挞触碰到了辜彦锦的唇,“尝尝啊,很好吃的。”张嘴,咬了下去。满口香甜的同时,辜彦锦觉得,自己的舌尖,应该是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东西。贪心的,他在那上面停留了一秒钟。指尖那份陌生的湿润感,令陈燃猛地缩回了手。几不可察的,陈燃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状若无事的问道:“你先擦擦,我去给你弄点热的。”“嗯。”辜彦锦应了一声,慢慢的咀嚼,连同那份无边的悸动,一同,咽了下去。好饿这是一种不同于脏腑的饿。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悄然的,生根,发芽、chater09两道车灯穿透层层雨幕,一辆车子停在了楼下。温朗回头,看向陈燃,说:“雨太大,你把钥匙给我,我上楼去拿伞。”之前陈燃的诊所走不开的时候,温朗帮着送过陈小澄,因此,对于陈燃的家,温朗并不陌生。陈燃从包里拿出钥匙,递给温朗,说:“麻烦你了,温老师。雨伞放在一进门的鞋柜第一层,很好找的。”温朗接过钥匙,笑着说了一句:“陈燃,我都直接喊你的名字,你什么时候,才能去掉老师哪两个字”陈燃看着温朗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双眼睛,和某个人的,竟然是那么的相似。或许是车厢内过于温暖,又或许是陈燃此刻过于孤单,眼前的温朗,竟然给了她一点不一样的感觉。心里一软,陈燃开了口:“温朗,谢谢。”“陈燃,我不希望你对我这么客气。有事,直接吩咐。”陈燃的脸颊边,沾了一缕发丝,温朗伸出手,想要拿开。陈燃避开了,缩进了座椅中。温朗看着自己停滞在半空中的手,讪讪的笑了一下,说:“抱歉,陈燃,我”“没事。不早了,你赶紧上去。等忙完了,也早点回去休息,都打扰你一天了。”“陈燃,有些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我觉得,现在不说出来,我一定会后悔的。”温朗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安稳人心的力量。“温朗”陈燃开口制止。“陈燃,你别慌着阻止我。你那么聪明,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我的心思。我这个人的情况,你都了解 ,如果再有哪里不清楚的,我会一项一项的对你说清楚。陈燃,我希望,我们以结婚为前提交往。都说三十而立,我今年31岁了,陈燃,我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人来相伴一生。如果你是因为小澄而拒绝我,那么,陈燃,我告诉你,小澄完全没有问题。我喜欢这个孩子,相信我,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如果你还是介意,我可以不要孩子。”温朗看着陈燃,语气坚定的说,这些话,是他藏在心里很久的,今天,一吐为快。只是,说完之后,他才觉得自己很紧张,这等待着宣判的滋味,着实不好受。“温朗,很多事情,不是说的这么简单。”陈燃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曾经那双对未来充满了希冀的眼睛,在现实的折磨中,失去了光彩。“陈燃,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陈燃 ,你也别着急否认,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人,可是,我相信自己能把那个人,从你的心里,连根拔起。但是,这个连根拔起的过程,肯定会很痛。陈燃,是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还是彻底走出阴霾,一切,全在你自己。陈燃,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在前方等着你。”温朗伸出右手,摊开掌心,对着陈燃,低声说:“陈燃,我就在这里,只要你一伸手,就可以抓住我。”陈燃咬紧下唇,盯着面前那摊开的掌心,掌纹干净,掌心红润,充满着力量。只是,我还能抓得住吗未来,还有希望吗陈燃,你和辜彦锦,原本就不该开始的,何必再固执于过去。陈燃,温朗懂你,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的。我,可以再相信一次吗看着温朗的眼睛,头一次的,陈燃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