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什么样的场合把6个人都聚在了一起。人都是怀旧的,也是念旧的,越是渴望一蹴而就的爱情,就越是希望物事人不非,即便自己已经不复从前了,但依然奢望对方在“始终如一”这件事情上做得比自己好。回国不过才半年的时间,却似乎重新经历了一遍上一个5年,觉得有点头疼。我给陆优拨了个电话,“嘀”声很久之后,他终于接线:“喂。”声音低低的,大概是避开他妈的注意。“我是许深深。”“我知道。”我说:“下午我去过医院了”“嗯。”他的口吻很平淡,好像事情都在意料之中了。“我见着你妈了,和她聊了聊。”我顿了顿,和他说:“说到你你爸去世的时候,对不起啊”那边沉默了很久说:“都过去挺长时间了”“你、你那时候也没和我说过你爸去世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明白我还是埋怨他的,这件事抹不开去,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我们俩人变成当时那样的处境:在最需要对方的时候却找不到彼此。“没机会说,你在国外,你爸又出事,我还被调查。”他似乎想解释,但也是廖廖几语。我握着电话说:“陆优,因为当时你怕被牵连,所以处处和我爸撇清关系么”他没有回答。我笑了:“真挺有意思的陆优,和我谈恋爱就这么放不上台面呀。”陆优轻声叫了我一句:“深深,不是这样。”“那是什么样”他又沉默了,我讨厌他这种闭而不答的态度,让气氛很压抑。“你今天找我什么事”他挺小心地问我:“能来趟医院,我们当面说么”“来了也见不着你,有人护驾呢。”我没好气地说。他说:“我妈现在不在”我挺无奈:“陆总,我是应你的要求去医院看你,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怎么像偷情一样”说完这话我突然觉得眼下这种处境,我和陆优见面用“偷情”来形容真是再贴切不过了。他那边又没话了。我想挂电话,实在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气氛,“我明天就去四川了,等我回来再去看你吧,你好好休息吧。”没等他回复,我先电话挂了。我想我们能再在一起吗挂了电话坐在沙发里,静静地听着时间嘀哒嘀哒地流逝,一种孤寂感排山倒海地汹涌而来。这个房间因为换了新床单被罩,显得很陌生,在离开b市出去旅行前,我找不到一个人去告个别。最后我决定换身衣服找个酒吧坐一坐,喝杯酒,找个陌生人聊点有的没的,就这么度过最后一个难捱的夜晚。挑了条黑白千格鸟的羊毛短裙,配上一双过膝高跟靴,不打算穿袜子,再描了个眼线,选了颜色最正的大红色口红,套上大衣和围巾,我带上门下楼。外面的风真大,从大衣的下摆灌进来,吹在光溜溜的大腿上,感觉真刺激。刚走了两步,我就迈不动脚了,随着尖锐的一声“急刹”,那辆金色的本田停在我面前。陆优坐在驾驶座上,皱眉看我,那神情特像看一个失足少女。他摇下车窗,和我说:“上车,我们谈谈吧。”他本来皮肤挺白,生了这场病人就更苍白了,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岁。我拉开车门,坐在副驾座上,他车里的空调开得挺热,我把外套脱下来的时候,陆优看我神情活像看到了拔了毛的熊猫。他问我:“你要出去”“对啊,打算找个酒吧坐坐。”他缓缓地转过头去,目光直视前方:“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我说:“好啊。”“那你想去哪”我看着他的侧脸,试探他说:“要不然就兜兜风吧,可以顺道开到财满街,不知道那儿变什么样了。”他似乎僵了一下,再启动车子:“好啊。”“财满街”离我住的地方不过20分钟车程,很快就到了。我们把车停在小区门口,正对着老王杂货店,杂货店大门紧闭,估计老王是回家过年去了。我和陆优提议说:“要不要进去走走”他朝窗外看了一眼,点头说:“好。”冬天的夜晚,寒风瑟瑟,小区楼下并没有什么人。我们俩走在路上,能清楚地听见我的鞋跟与地面的磨擦声。他看了看我:“会冷吗”我摇头说:“还行。”小区还是老样子,似乎多少年都不会有变化,路灯时好时坏,有轻轻地“嘶嘶”声响,接触不良,一直在闪烁。我和他一起走过第一栋、第二栋,一直走到最后面的那一栋,铁门上402的按键挺黯淡了,旧得快看不清楚上面的数字。我抬头看了一眼,402里亮着灯,“有人住啊。”他闻言也抬头看了看,良久,叹了口气:“是啊。”我转身,看陆优:“有什么事,你说吧。”陆优低下头看我,他依然带着茶色边框的眼镜,清瘦但不那么单薄了,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羽绒服里穿着圆领灰色的羊毛衫,看上去成熟稳重,还挺沧桑。他说:“我想我们能再在一起吗”很早以前你就抛弃我了风卷起落叶,打着旋,擦着路面发出“沙沙”的声音,这句话把“财满街”打回原样,回到几年前我们曾经一起生活的那个空间。我似乎听见我的心动了一下。谁不会心动在自己已经是一个剩女,孤家寡人也没有合适备胎的情境下,有个体面的前男友对你说他可以收留你,这是多大的恩赐啊。尤其是我已经渐入绝境的时候,就像救命稻草一样,让人觉得还有生机。我问他:“为什么”陆优哑着声音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我说:“我听你妈说,你今年本来要回老家去给别人提亲”他愣了愣,“我和王舒是试过但不行而且,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以为你在英国可能已经结婚了。”“哦,要是我不回来,你俩已经成了”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我自嘲道:“那还真如你妈说的,我这算不算第三者插足啊”他抬手推了推眼镜:“深深,你不要这样说。”我深吸一口气:“我觉得你特别理智,陆优。你是不是还拿着两张打分表,挨个儿给我和王舒打分,看总分谁高谁低呢”向前走了一步,凑近他,“和王舒试了试觉得不行,然后觉得我好你要真记着我,怎么这么久也从没见联系过我啊”他低声道:“我也想忘了你可是没办法。”我向前倾,靠在他耳旁轻声说:“没办法忘了我什么是在床上么所以那天晚上那么激动”他身子僵住,脸色更难看了。我觉得自己真是贱啊,非要把双方逼到死胡同里才肯罢休。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刺激他,用我的伤痛去扎他,两方血肉模糊了才觉得解气。我继续问他:“那你和王舒试了不行算什么她在床上不如我”陆优嘴里喃喃道:“不是”我当然不能期望过去这么长时间陆优会为谁守节,但这个结果出来还是让人失落了一下。我无谓地说:“但我和别人试了试,他们都行啊。”他的脸色瞬间暗了下来,咬着牙说:“许深深,你非要这样么”心里凭添一丝,就像是伤口刚结疤没长全的时候,用手把痂撕掉一样,虽然痛但过瘾。我点头:“老实说陆优,我回想我们之前的生活,除了你偶尔得空给我烧几个菜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了。你在我身上费过心么不说生日礼物情人节礼物,这些在你眼里估计挺俗的。就说我出国之后,你主动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么可能对于你,还有挺多可以纪念的东西,但我这没有,伸出手指头数数,除了床上那点事之外,我已经没办法记起你了。”深吸一口气,我努力想平复情绪:“想起过去的时候,我就得想到我在英国刚知道我爸出事之后,一直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一直打,都没人接。我希望看到你的时候,连找都找不到你,那不是一个晚上,那有整整两个月”继续说:“陆优,那时候根本不是我要和你分手,很早以前你就抛弃我了我那时候感觉感觉就是全世界没有人要我”可能是鞋跟太高,我站不住了,只好蹲下来,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手背上有睫毛膏的残渣,现在的我大概妆花得跟唱戏的似的。我蹲在地上哭了一会,感觉到陆优俯身握住我的肩把我扶起来。他轻声温柔地说:“别哭了。”我们重新开始行么他轻声温柔地说:“别哭了。”这话就跟催熟剂一样,把我所有悲伤的情绪全部催熟了。我想起刚到英国的那个冬天,冰天雪地,整个世界都离我而去,像现在一样。而我和陆优的感情,每次回想都让我绝望,每一个细节都在印证“我是一厢情愿”这个说法。如果他真的爱我,他不是会用心地记住我的生日,会在节假日的时候制造惊喜,会愿意与我分享他生活中的快乐与悲伤,会希望和我独处,会在我难受的时候陪在我身边,不会留下我一个人,不会让我那样地无助和可怜吗可是为什么到最后,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说服自己他爱我的证据呢我已经泣不成声,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揽着我的肩,轻轻地用手拍着我的后背,安慰我说:“深深,不哭了。”过了挺久,听见一阵开门声,从门洞里出来两个住户,他们好奇地看了我们一眼,再从身边走过。我抬起头,满脸泪痕地往上看,402的灯灭了,漆黑一片,像是没有人住过一样。突然间“财满街”又像是恢复到它该有的模样,我回过神来,挣开陆优的手,哽咽地说:“我们走吧。”他跟在我身后回到车里,打开空调。我的腿已经冻得快没有知觉,暖风吹来的时候,总算有一点苏醒的感觉。他把纸巾盒递过来给我。我接过来简单地擦了擦,向后靠在靠背上,闭上眼想平复一下心情。耳边听见他说:“好点儿了吗”刚才吹了风,头隐隐作痛,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好了,让陆总见笑了。”从包里拿出化妆镜,把妆面补了补。他语带无奈地说:“深深,咱们非要这么生分么”我用纸巾把晕了的眼妆卸了:“那你说怎么样,随便你。”他沉思了挺久,说:“那时候是我不好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抬眼问:“那你那时候在顾及谁的感受你和我谈恋爱的时候是喜欢我的吗”他被问住,答得吞吞吐吐:“喜、喜欢的只是有些其他因素”“什么因素”我挺好奇。他长叹了口气,不想回答,“我们重新开始行么”听到这句话本来应该开心,我是应该要开心的,可为什么心里却平静地没有任何波浪。反而让我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境地,27岁,什么也没有。现在的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可靠的怀抱,能够让我心安,让我明白他不会因故离开我。可是,我对陆优的信任已经所剩无几了。我竟然没有力气去答应他。他看着我,神色一点点地黯淡,最后头转向车前方,手搭在方向盘上良久,发动车子:“我送你回去吧,”停顿了一下再问我:“还是,去哪个酒吧”回去也是睡不着,“帮我带到三里屯吧。”他没有看我,一直直视前方:“好。”感情这事儿,别将就在酒吧门口把我放下来,陆优就驱车离开了。我在里面喝了点酒,午夜的时候回了家,倒头就睡,第二天拖了行李飞成都。成都真是个惬意的城市,在宽窄巷子里选了家茶馆,捡了本书,泡上杯毛峰,懒洋洋地窝在躺椅里,晒着冬日暖阳,就可以打发一整天。我去参加了林佑的婚礼,新娘很漂亮,很眼熟,在英国的时候中国人聚会见过她几次。宾客喧闹,林佑穿着黑西装,里面是香芋紫色的衬衫,系着深紫色的领带,很英俊;新娘穿着紫色纱质的裹胸小礼服,两个人站在人群里也是非常出众的,郎才女貌,很般配。我没有在饭桌上呆很长时间,越是喧闹的地方越是容易寂寞,向新人敬了杯就离开了。林佑忙着招待其他宾客,只是在我走的时候冲我笑道:“深深,下次再一块喝酒就别再一个人来了啊。一个人来我们不招待的啊。”我把红包递给他,学他笑道:“下次再一块喝酒你们别再两个人来了啊,两个人来你们就太没用了啊。”他微笑,这个笑容温暖而客气,就像在英国我们在律所初次相遇的时候。我凑近他,避过新娘悄悄说:“难怪你不常带她出来,长这么漂亮怕被伦敦那帮饥渴的男士们抢走吧”林佑端着酒杯和我喝了一整杯白的:“是啊,我不带她出来,这样你就总是聚会的焦点了。”我也干了,和他告辞道:“我买了九寨沟的票,要先走了。”他叫住我:“shei。”“嗯”他意味深长地和我说:“感情这事儿,别将就。”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