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怀真勉强一笑,道:“的确是极好的。”心中却不由猜道:“那日父亲匆匆从外头回来,才立刻叫了三叔父过去说话,然后就难道,竟然是唐叔叔跟父亲说了那件事”一时想到小唐笑意温润的模样,微觉一阵迷惘,忽然又想到前世那个“唐毅”的威严仪态,心中却又一凛,寒意自生,转念竟又想:“我怎么竟忘了这个人是什么本质性情的呢”这一日,应兰风自工部回来,心中有事,缓步徐行,将经过一间院落的时候,忽然心中一动,记得是昔日杨姨娘住着的。杨姨娘是应夫人当日给了他的,那时候应兰风还有些年少轻狂,倒也十分喜欢杨姨娘的柔媚温顺,后来因为转了性子,一心科举,便淡了其他,等再中了举,又娶了李贤淑,到了泰州,杨姨娘却留在京内,两下里就更淡了。五年后回了京,在杨姨娘上前行礼之时应兰风才记起来还有这样一个人,因跟李贤淑鹣鲽情深,便不曾再亲近杨姨娘,谁知道再一次放出南边儿回来,却已经是阴阳两隔了。应兰风心中感慨,便迈步进了院子,将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里头隐隐地有说话声音,应兰风忽然记起应蕊还住在这院子里,既然来到,便想着去看一看她,只不知这跟她说话的却又是何人。应兰风东张西望,偏不曾看见一个丫头,便自己掀起帘子进了门,才听得说话声越发大了几分,只听是应蕊的声音,说道:“多谢二姨还惦记着我,怪不得素日里太太跟老太君都盛赞二姨贤惠仁慈呢。”应兰风一听,才知道里头的是谷晏珂,果然,便听到谷晏珂道:“我倒要再跟老太君说一声,让再给你请个好些儿的大夫都病了几天了,这样拖下去可怎么得了呢”只听应蕊咳嗽了两声,道:“是我自己的身子不争气罢了,父亲好不容易回来,我却没有办法去请安真真儿的不孝。”说话间,就有几分哽咽。应兰风听到是谷晏珂在里头,本不想进去,不料听到这里,心中便有些不忍,于是就站住脚,先咳嗽了声,才道:“怎么也没有人在”只听里头静了一静,顷刻,却是谷晏珂的丫鬟打起帘子,谷晏珂便从里头走了出来,见了应兰风,含笑盈盈,就低头行礼,口称:“表哥来了。”应兰风道:“妹妹怎么也在这里呢”谷晏珂便低眉下去,温声说道:“因前儿大家都在老太君跟前儿,只不见了蕊儿,我又听说她病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表哥别嫌我多事才好。”应兰风便一笑道:“说的什么话,倒是要多谢你竟有这份心意。”谷晏珂便也微微一笑,道:“表哥说一个谢字,我倒是惶恐了,当初还不曾深谢表哥相送我们上京既然来了府中,自然就当是一家人了,何必说谢这样见外呢。”应兰风听她话说的亲切动听,便只点了点头,谷晏珂因见应兰风特意而来,便不想打扰他父女两个,只说了两句,便借机告辞而去了。应兰风这才到了里屋,却见应蕊已经下了地,正靠着床边呆呆地,见他进来,便忙要行礼,应兰风见她脸色不佳,便上前来将她扶住,问道:“怎么竟病的这样可请大夫来看了”应蕊便道:“父亲不必担心,已经请了几个大夫了,都说不碍事,只是因病的厉害,连父亲回来了也不曾去请安见面儿,实在心里难安。”应兰风点了点头,转头看了一遍,却见这屋里并没什么摆设之物,至于被褥帐幔等,看来也略有些简陋陈旧,不似是个姑娘的闺房所在。应兰风微微皱眉,便道:“你的丫鬟呢我来了半天,怎么一个都没有”应蕊咳嗽了声,说道:“有的,只是方才去厨房里催促熬药了。因此一时也没有回来。”应兰风见应蕊虽然大了许多,可比先前却显得瘦了,加上病着,更兼憔悴之意,细细端详一会儿,却并不知要说什么,就只道:“你且好生保重我改天再来看你。”应蕊见他要走,便唤道:“父亲”语声依依,很是不舍似的,眼睛看着应兰风,双眸中泪光隐隐。应兰风一怔,便略停了步子,应蕊凝望着他,半晌,才道:“娘已是不在了,父亲可知道”应兰风听了这句,心中不由地也有几分难过,便说道:“你母亲已经跟我说了。”应蕊低下头去,眼中的泪便坠下来,隔了会儿,才说道:“母亲可跟父亲说了娘是怎么死的”应兰风叹了口气,说道:“也说了。你不必再多想了。”应蕊听到这里,便才又抬起头来,对应兰风道:“我不知父亲是如何说的,但是我知道,娘不是个会下毒谋害别人的性子,父亲好歹也是知道些的。”应兰风沉吟片刻,不想再提此事。不料应蕊竟又说道:“这些年来,因父亲一直都不在家里,所以这些话,我竟不知该向谁人去说,如今父亲总算是回来了”说到这里,应蕊便大咳起来,一时竟弯下腰去,浑身发抖,十分可怜。应兰风见状,忙过来将她扶住,便道:“行了,你不必说了,横竖以后再说也好先保养身子要紧。”应蕊听了这话,便又流下泪来,抓着应兰风的胳膊,便道:“我这病,眼见已经是十多天了竟不见好,我只怕我也将步了娘的后尘,跟着她去了,这些话此刻不说,只怕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应兰风听她说的可怜,一时也觉着揪心,便只好道:“年纪轻轻地且胡说什么到底是何事这样要紧呢”应蕊按着胸口喘了两口,才含泪便道:“当初,娘得的那燕窝原本是三房里送的,事发之后我琢磨查探了许久,才知道当时是三少奶奶、因为一事跟二奶奶起了龃龉,所以才特意送燕窝向娘示好,未必不存着气二奶奶的心。”应兰风微微一怔,应蕊又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当时偏偏因为我不懂事的缘故,得罪了母亲,所以我娘得了这好东西,便要送给二奶奶去,顺势叫我向二奶奶赔礼道歉之意,我当时很不愿意,叫我娘留下来自己吃,我娘反而斥骂了我一顿,说我任性胡闹,很该听二奶奶的话,我见她着了急,才答应了。”应兰风有几分留心,便问道:“那燕窝上为何竟有毒难道是三房要害你娘”应蕊摇了摇头,道:“并不至于,倘若三奶奶要害我娘,自有一百种法子,何必大费周章的在燕窝上下药后来到出了事后,我娘曾叫了我去,她问我”应蕊说到这里,声音也颤抖起来,应兰风问道:“她问你什么”应蕊道:“娘问我有没有把要送燕窝给二奶奶的事同别人说过。”应兰风浑身一震,忙凝神细听,只听应蕊哭道:“当时我对娘说我曾跟老太君提起过,娘就不许我再多嘴此事了,只是那时我并不懂事,只以为二奶奶出面求情,事情自然就无碍了,谁知道老太君那边儿的确是应允了,但回来的路上,娘却自缢了呢”应蕊说着,便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应兰风也呆住了,见应蕊哭的可怜,便抬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按,道:“蕊儿不要哭了。”应蕊止了泪,抬头看向应兰风,忽然便扑在他的怀中,哭道:“父亲”应兰风心中叹息,只好将应蕊的肩头抱了一抱,便道:“你本就病了,再这样伤神,怪不得病总是不好。”应蕊哭了会儿,便道:“父亲,我娘是被冤枉的,如今好歹父亲回来了,求您给我娘做主。”应兰风眉头一蹙,便看向应蕊:原来杨姨娘这件事,李贤淑也是同他说了的,只是不知道应蕊这边儿的情形罢了。李贤淑也并没有就说杨姨娘便是元凶,只是照实说来而已,可应兰风毕竟是在应公府长大的,只听李贤淑所说,便知道这里面必有内情,如今听了应蕊这样说,更是确信无疑了。应兰风便道:“我听你母亲说起来,也觉得其中有令人费解之处,只是毕竟过去这么久了,竟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所为。”应蕊听他如此说,便道:“父亲若是不回来,这些话我也是不敢对人说的这两年我冷眼看来,动手的,多半便是”最后一声儿低低的,应兰风听了,脸色立变,道:“住口可是胡说”应蕊见他动怒,便低下头去,只道:“我知道父亲必然是不信的然而当初父亲在泰州时候,本就得罪了夫人,后来进府,因二奶奶的性情是那样,更有几番得罪之处何况二奶奶的出身并不算好,众人又传说父亲的官职将升,若真的将来振兴家门,以二奶奶的出身跟脾性,不免被那些人耻笑”应兰风喝道:“越发胡说了你母亲的出身又如何谁乱嚼的这些如今她依旧是四品诰命,谁还敢小觑半分不成”应蕊苦笑道:“父亲容禀,这些话难道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无非是别人风言风语的说的,我心里记下的罢了,当初二奶奶不计前嫌,亲自带着我去求老太君救我娘,这份恩情我是记住了的,自然也感激,但当初我娘要送燕窝的事,我只在老太君房里说过,保不准有哪个嬷嬷听了去,跟夫人通风报信,如果是夫人想要借刀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应兰风听到这里,便将应蕊推开,蓦地站起身来,道:“简直”应蕊挣扎着起身,双膝一屈,跪在地上,哭道:“蕊儿自知道这些话大逆不道,父亲若是不容,蕊儿也甘心领受,如今我已经病的这样,只怕再不几日,便追随我亲娘去了,只求父亲记住,我娘并没有做那些伤天害理的歹事,她是冤枉的。就算父亲不肯追究真凶,却也无妨,只要记住这一点儿,蕊儿便瞑目了”说到这里,应蕊便伏低了身子,额头贴地,向着应兰风磕了个头。应兰风后退一步,心甚不忍,见她病躯颤巍巍地,终究上前又将她搀扶了起来,应蕊脸色发白,喘了口气,额头见了汗,情形越发不好似的,却仍是看着应兰风,又道:“爹且记着我的话这件事,不是只跟我和我亲娘相关,委实是因为若真的是夫人所为,这些年来,只怕明里暗里也有动作,是冲着二奶奶跟怀真妹妹去的,我娘不过是无辜遭殃罢了”应蕊说到这里,却又苦笑起来,道:“不知道二奶奶有没有把尚武堂的事儿也跟父亲说那一次,玉儿妹妹硬拉着怀真去尚武堂看热闹,路上遇到危险出了事她们偷偷私跑出去的事,也是夫人知道风声,逼着我向老太君说的当时我没有法子,只怕违逆了夫人的意思,自己也就等不到父亲回来了,这些年我不敢多亲近怀真妹妹,也正是怕越亲近她,反而越是对她不好,对我自个儿也是不好只是我心里百般愧疚,却是无法的。”应兰风虽然听说过尚武堂之事,可这一节却并不知道,如今见应蕊主动说起来,心中更是骇然。应蕊哽咽了会儿,才又停下来,道:“我并不是逼迫父亲如何,只求父亲留心就罢了这两年来,仗着怀真妹妹跟唐府交好,得平靖夫人的青眼,所以那些人才不敢造次只是外人再疼妹妹,妹妹却仍是住在府里,横竖一时之间,远水解不了近渴。这府内看来安然,事实上如何谁又知道若还不着意留神,只怕后面还会更有事呢。”应兰风听到这里,十分动容。前儿因为酒楼上偶然听了一席话,他回来质问李贤淑才知道李贤淑同怀真两个这几年里在应公府内过的如惊涛骇浪一般,这两天,应兰风心中也在暗暗思量此事。如今听了应蕊所说,果然跟先前李贤淑所说的情形对上了。应兰风仔细打量应蕊,先前他本以为应蕊必然仇恨李贤淑,或者也少不了嫉妒怀真却想不到她竟有这样的心性,又想到应蕊死了娘,偏杨姨娘又死的不明不白,应蕊又不敢十分亲近李贤淑,只怕这几年也过的十分辛苦。加上此刻又病的如此严重,竟还生出了欲死的意思。半晌,应兰风才叹道:“我竟然不知道你这孩子竟然也是个眼明心亮的心里更是藏着这许多话。”应兰风停了停,又道:“罢了,这些年来难为你了,你不必担心以后爹自会留意。你也安心养病罢了,其他的且都交给我来料理。”应兰风说到这里,便重将应蕊送到床边,叫她自在躺了,又看了几眼,便才出门,正好撞见两个丫鬟有说有笑地回来,应兰风心中恼火,便斥道:“去了哪里,这半天才回来让姑娘一个人留在房里,她又是病着,若有个万一又怎么说”两个丫鬟吓得忙跪地,其中一个说道:“因为厨下里熬着药,所以才去看药来的,并不是故意偷懒。”应兰风便问道:“熬得什么药又请的什么先生”两个丫鬟一一说了,又忙把药方拿出来看,应兰风看了一遍,见无什么大碍,便又道:“好生伺候着姑娘,若真的病的有个好歹,我唯你们是问”两个丫鬟听了,战战兢兢起身,果然就入内去了。到了正午,李贤淑回到东院,见怀真不在里,就同应兰风说起秀儿的事,道:“怀真只要那丫头再回来,你却说如何是好”应兰风沉吟半晌,终于说道:“既然她想如此,那么就叫那丫头回来就是了。”李贤淑心中诧异,本以为应兰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