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忙也问,应兰风忍着心中那惊跳之意,便深吸一口气,道:“此事凌修撰的确是同微臣说过,也还曾提起,仍要寻机会求皇上定了这门亲事的。”成帝听了,这才转忧为喜,哈哈笑了起来,道:“果然是如此”想了想凌绝其人,又想想应怀真之态,不由点头笑道:“真真儿是一对璧人,佳偶天成,好极了原本是朕那夜吃醉了,竟然忘记有此事,既然怀真丫头是定给了凌状元的,自然便不能和亲了。”小唐闻言,便淡淡地笑了笑,也不看任何人,只垂了双眸,这一刻间,便尽掩了笑,眸色里闪闪烁烁,不知压着的竟是何等情绪。而小唐说罢此事,成帝也首肯之后,小唐身侧的郭建仪却死死地盯着他,双眼之中透出骇然之意来,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又是无法开口。成帝当即便宣了那沙罗使者上前,把琼林宴上已经赐婚之事说了。那使者大觉不满,成帝道:“此事当时在场的群臣都曾见证,难道朕堂堂天子,还能弄虚作假,糊弄你不成不过因吃醉酒忘了罢了。”那使者到底不敢当面质疑,成帝又笑道:“然而你也不必失望,虽然选不到怀真,就另选一人罢了。”使者便问道:“不知又是何人”成帝道:“你国既然看中应公府的小姐,那么便自应公府选罢了。”当下便问应梅夫,只问府中尚有几位小姐待字闺中。应梅夫因念应翠近来已经许了人家,只剩下应蕊跟应玉两人,便说明了。成帝听了,心中自选定了一人,那使者无法,只能应了。且说这消息不胫而走,先传回了府内,众人都是大惊,纷纷猜测究竟是如何。怀真正在屋内绣花,隐隐听见外头丫鬟们窃窃私语,起初还并不知道是怎么样,忽然不经意听见“赐婚”两个字,顿时怔住了,忙叫进来,便问端详。丫鬟们不敢隐瞒,便道:“听外头的小厮们说,皇上选了咱们府内的一位小姐,要去沙罗国和亲,且也给凌状元选了赐婚的人了。”怀真怔了半晌,便淡淡问道:“可知道都是谁”虽然口中这样问,心中却仿佛猜中,其中必有一个是她自个儿罢了,然而此时此刻,若给她选的话,怀真自诩,倒不如选中了她去和亲。丫鬟摇了摇头,并不知道详细,因此不敢乱说罢了。过不多时,应兰风却先回来了,也不去拜见老太君,二话不说先跑回东院来,见怀真呆呆地坐在窗前,便将她一把抱住,泪先坠了下来。李贤淑早也听见消息,撵鸡一样飞跑回来,进门忙问道:“到底是怎么样,送谁去和亲”怀真被应兰风抱得紧紧地,却并不见如何害怕,只温声说道:“爹,娘问你呢,又是怎么了都做大官儿了,竟还这么失惊打怪的呢。”应兰风见她言语平和,这才强按捺那股失而复得的惊恐之意,便把今日朝堂上的种种情形,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李贤淑听完了之后,几乎瘫软地上,勉强念了一声佛,道:“神天菩萨保佑”怀真先是怔怔的,然后问道:“爹是唐叔叔、是唐叔叔说皇上已经赐婚了我跟凌绝的”应兰风含泪点头,道:“真真儿是多亏了唐大人,若不是他如斯机变,你爹我今儿死在朝堂上了。”怀真听了,便挑唇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儿啊。”垂了眼皮,就不再言语。只因为那夜应怀真大发脾气之事,李贤淑便跟应兰风说了此事,叫他询问凌绝,是不是有些言差语错,惹怒了怀真。回头,应兰风果然就问了凌绝那夜究竟如何。凌绝并不隐瞒,只把自己琼林宴那夜,想要求成帝赐婚的事儿说了,又道:“我因忍不住,就把此事贸然跟怀真妹妹说了,大概是我唐突了她,请恩师责罚。”说着便跪了地。应兰风本甚爱凌绝,又敬他才气人物,本来心里也早有打算,有意想把应怀真许配给这得意之人的,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如今见他心底也是这般意思,自然大喜,虽然觉着怀真因此大发脾气,似有些过了,但毕竟这女孩儿生性便有些古怪,素来又不喜人家提她的亲事,或许的确是凌绝当面说的太唐突了,让她一时面儿上过不去也是有的。应兰风听凌绝说明过后,反安慰了他一番,回来后就跟李贤淑也转述了此事。李贤淑琢磨了一阵,便道:“这固然是件好事,我素来也觉得凌绝那孩子无比妥当,不管是家世人品年纪上处处跟怀真相配,只是,怀真那一夜,未免也太”欲言又止。原来那夜李贤淑进门之后,一边儿抱住怀真,一边儿又命丫鬟们把摔破打碎的东西都快快收拾了,后来对应兰风说起来,因怕应兰风爱女心切反而担惊受怕,也只说怀真是发了脾气罢了,并没有仔细把怀真狠命摔打东西等情形说出来。应兰风因并未亲眼目睹,不知道应怀真对“赐婚”之事是何等的抗拒,因此这一次在朝堂上,小唐出面儿提起此事,成帝趁机赐婚,倒反而是如了应兰风跟李贤淑所愿。只是此刻应怀真面上毫无喜色,只是淡淡然,仿佛遇了寻常事一般。两人不免正有些诧异,忽然怀真问道:“爹,那和亲的既然不是我,又是谁呢”应兰风听她如此问,才又叹了口气,道:“是应玉。”李贤淑只顾为怀真不必去和亲高兴,忘了还有此事了,乍然听说是应玉前往,顿时也惊呆了,便喃喃道:“天呢这可如何是好”应怀真垂眸想了会儿,她知道应玉心里有的人是李霍,先前应玉因为跟许源说明心迹,被痛骂一顿,至今还关在屋里,忽然听说了这个,还不定是如何呢只怕也是一个“痛不欲生”而已。如此,还不到晚间,便传来消息,果然三房知道了,许源本正有些不好,忽然听了这信儿,更加死去活来,当夜竟又急忙派人去请大夫了。应竹韵也自后悔不已,哪里会想到竟会如此早知今日,先前倒不如不在挑剔,只从了应玉的心愿,早早地将她跟李霍定了,岂不也是没有事了如今女儿若是去了沙罗国,只怕生生世世再也见不着了,应竹韵本是个滥情之人,只是唯有这两个女儿,到底也如心头肉一般,又看许源因这刺激,又悔又痛,连药也都喝不进去不免竟也在屋里落下泪来。虽然府内一时大有人仰马翻之态,然而应怀真却自始至终都云淡风轻地,起初不知道详细之前,还有些发呆,自应兰风回来诉说究竟后,应怀真便如没事人儿一样,捧着琴谱看了片刻,又抚了一会儿琴。屋里常伺候的丫鬟如吉祥秀儿等,自觉着怀真这个模样并不像是正常无事的,但府内其他那些没见识的外人,听得琴声传来,不由地暗觉得怀真素日跟应玉十分之好,如今应玉替了她去和亲,她竟还有闲心弹琴,真真是个无心无情的人罢了。是夜,忽有一人前来,怀真一心在琴上,竟没听见外头丫鬟禀报,只是正弹着的功夫,忽然间灯光中人影闪烁,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望着灯影之中那略带伤感的容颜,认出正是郭建仪。怀真便停了手,微微笑道:“小表舅,如何有空来了”郭建仪面上殊无笑意,反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伤感痛心,定定地凝视着怀真,并不言语。怀真便叫丫鬟倒茶,又起身道:“小表舅,快请坐。”郭建仪望着她一举一动,宛如平常,又不似平常,沉默片刻,便道:“怀真,皇上给你跟小绝赐婚了,你可知道了”应怀真微微点头,道:“早知道了,现如今谁不知道呢,只怕都传遍了。”郭建仪待要说话,又仰头看向别处,眉头紧锁,似有难解之事。此刻丫鬟送了茶上来,怀真便道:“小表舅,吃茶呢,只顾想什么”郭建仪闭了闭眼睛,叹息似的又问道:“怀真,你可愿意嫁给小绝”怀真闻言,便又一笑,道:“哪里轮得到我愿不愿意,不是已经赐婚了么”郭建仪素来知道她跟凌绝不睦,见她如此反常之态,心中不免有些惊跳,凝视怀真半晌,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慢慢地后退一步,只好坐了,转头呆呆看着那一盏茶,又说:“你可知道,今儿在朝上,是谁极力促成了赐婚的”怀真淡淡一笑道:“听说是唐叔叔不是么”说话间,又坐回了琴桌之后,起手地弹了一两声。郭建仪点了点头,耳畔闻听那淙咚之声,终于似下定决心般,道:“怀真,只怕我做了一件极大的错事。”应怀真手中不停,也不抬眸,挑唇道:“这又跟小表舅有何干系呢你是好人,只是太过好了些何必什么错儿都往自个儿身上揽。”郭建仪苦笑了笑,道:“你不明白只怕唐大人今日这番举止,是因我的过失。”怀真听了这话,手上错失了一根弦,发出“嘣”地一声。怀真紧紧凝视那根琴弦,见他兀自颤巍巍地不停,仿佛永无止息似的,晃得人也跟着眼花。隔了会儿,怀真才抬眸看向郭建仪,静静问道:“小表舅这是何意”郭建仪对上她明润的眸色,又并不忍看下去,双眉轻蹙,转开目光,便想起昨儿的一件事来。、第 139 章原来昨日,郭建仪自户部出来,仰天微叹。因近来诸事烦乱,若说先前的周侍郎犯事,皆因他是太子一脉,若深究下去,只怕会牵扯出些不可说的内情,若要不追,却又何以交差暗中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此事,都等看他如何处置,若是裹足不前,何以服众不说,肃王便会头一个发难。偏偏太子又遣人来说,叫他不必顾虑,只放开手脚秉公办事便好,这听来自然冠冕堂皇,私底下如何,却人人皆知。加上因为熙王跟郭家联姻的关系,太子跟肃王两边都视他如眼中钉,真真儿是进一步危险重重,退一步更是重重危险,左右都不得安好。更加上河南之地叛乱,也跟户部在地方上的贪墨亏空脱不了干系,于是越发是不可开交了,把个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挤兑催逼的坐卧不安,只恨没有八臂神通。然而如今他落在这般尴尬田地,却是多亏了一个人所赐,郭建仪想起琼林宴后那人所说的话,不由冷笑。谁知正想到此人,却见前方有一人骑着马儿,遥遥而来,郭建仪抬眸看见,心中暗暗只是苦笑:果然是白日不可思人。郭建仪见是小唐从前方而来,人在马上,却不知是在想什么,一脸地神思恍惚,并不留意周遭儿情形,也似没看见自个儿。郭建仪见状,不免垂了双眸,只想不惊动小唐,只悄悄擦身而过罢了,如今他也委实是有些“怕”了小唐,这个人不知不觉之中便会给他挖坑使绊子,实在令人不喜。谁知他有意退避三舍,那边小唐打马过来,却慢慢驻马,看着他唤了声:“郭侍郎。”郭建仪见他居然醒过神来,又偏眼尖看见自己了,只好也停了马儿,转头向着小唐做了个揖,道:“唐侍郎。”彼此隔空相望,郭建仪忽见小唐仿佛跟平日有所不同,只说不上来是如何。他因不想跟小唐打交道,自然更不想深究,拱手作揖之后,便欲告辞,不料小唐却道:“郭侍郎,如今难得空闲,不知可否一块儿喝上两杯”从郭建仪尚是少年时候,便认得小唐,那时候因深知此人厉害,自然是格外敬仰,处处小心,如今同朝为官,又免不了有那些种种心结,交情反比先前更淡了。这却也是小唐头一次开口说要请他吃酒,郭建仪微觉诧异,本不愿横生枝节,然而望着对方脸色,却不知为何心中一动,竟答应了。两人来至酒楼之上,自落座到菜肴上齐,寥寥地并未说几句话。一直到小唐举杯出言相让,两人才吃了一杯,气氛仍是无法缓和。郭建仪心知小唐如此相请,又见他面色有异,隐隐仿佛忧心忡忡似的,便猜他必然有事,只是丝毫不敢放松,生怕一不留神,又被他所坑罢了。如此一直吃了三杯酒,小唐才开口说道:“近来户部的事儿不少,郭大人颇见憔悴了。”郭建仪便道:“各处皆不清闲,听闻沙罗国使者又提无礼要求”小唐点了点头,道:“边界三国,沙罗独大,论疆域只比我朝略小一些,其他的天竺,尼博尔两国,因国力不强,便以沙罗马首是瞻,倘若再闹起来,只怕总之不可小觑。”郭建仪不由问道:“唐大人莫非就是在为此事忧心”小唐见他如此相问,不由笑道:“竟给郭大人看出来了。”郭建仪问过一句,便不便再多言,只是又喝了两口酒,心内暗想:“以他的为人,本是擅于周旋迎送,先前也有几次列国来朝,他皆应对周全,不在话下,今次却是如何”郭建仪心中自忖,小唐却望着他,忽然问出一句令他十分意外的话来。却听小唐道:“郭大人跟应公府素来亲厚不说,又向来跟新科状元凌绝甚是相熟,我说的可对么”郭建仪停手,抬眸看他,不知他因何忽然问及此事。小唐看出他心中疑惑,微微一笑,道:“恕我冒昧相问,却不知凌绝,跟怀真丫头,竟是怎么回事呢”郭建仪一震,双眸不由微微眯起,凝视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