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十分艰苦。然而若放任扶桑人如此猖狂,等舜军退了后,他们自会卷土重来,屡次骚扰,如此只怕还要再拉锯似的作战,自然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李霍同邓老将军商议,必须要一鼓作气、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一战必胜在这种情形下,李霍似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归处才写了这封绝笔书,只交给一名亲信保存。一路上,唐毅便把新罗战事在心底过了一遍,神智冷静,灵台清明。到了宫门口翻身下马,望内而去,谁知还未到殿上,就见有个人迎面匆匆而来,见了他,忙上前拦住,行礼道:“三叔”原来来的正是唐绍,唐毅见他脸色惶然,心中猜到是为何。果然,唐绍不等他开口,便忙问道:“三叔,我为何听闻海宁湾一战中,土娃、土娃他”唐绍张了张口,只顾瞪着眼问道:“这必然是假的三叔”因先前在应府经历了,此刻唐毅的表情反而显得极为淡漠,面沉似水,浑然不动声色似的,道:“李霍已经殉国。”唐绍猝不及防,猛地听见这一句,就像是有人把自个儿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般,疼得叫也叫不出,通身发麻了,只有眼泪不由自主地纷如泉涌。唐毅看他一眼,终于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按落,然后一言不发,迈步又自去了。一直到缓步拾级而上,将进大殿之时,唐毅才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哭嚎,含恨带痛,仿佛是虎狼行至绝路,仰天发出的痛嚎一般。唐毅脚步略一顿,却终究未停,也并不回头,只仍是目不斜视,迈步自进金殿。、第 312 章且说唐毅整衣束带,入了金銮殿内,山呼万岁行礼罢了,便见永慕起身,从桌案之后转了出来,走到丹墀前,竟说道:“李霍的事儿,你已经知闻了”唐毅点头:“先前在兵部已经得知。”赵永慕长叹了声,道:“这土娃儿,也算是从小儿看着他长大的了,竟出息成这样的忠臣良将,只可惜如此年少英才,偏年纪轻轻便殉国了,难道真所谓天妒英才”永慕叹了口气,又说道:“兵部众人又递呈了一份册子,朕会一一封赏,李霍素来战功卓著,朕想便追封他二品征北将军,加封袭远侯,再嘉奖他的家人等众,你觉得如何”唐毅道:“皇上隆恩浩荡,臣无异议。”赵永慕点头,端详他道:“此事,你可同怀真说了”唐毅神情淡漠,亦不回答,赵永慕踌躇片刻,又道:“如何先前,太上皇命人把一张和离书给了朕,如今交给宗正司去了,你们”唐毅垂着眼皮,也只当不闻。赵永慕见他不动声色,自顾自喃喃说道:“然而如此也好,你可知道先前太上皇传朕前去相见,不料竟气迷心窍竟薄厥过去,我听九公公言说,原来太上皇临晕厥之前,曾念念不忘要处死应兰风一家,因要阻拦此事,太妃还自戕了呢因此朕甚是为难。”说罢,又长叹了声。唐毅蹙眉,仍是默然无声。赵永慕扫他一眼,道:“当初你曾对朕说,不可害应兰风,朕自然也答应了,然而如今,并不是朕要加害他,何况”唐毅听到这里,单腿一撤,复双膝跪了地。赵永慕一愣,忙到跟前儿要扶住,口中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唐毅跪在地上,拱手说道:“皇上明鉴,先前因已查明仔细,兵部军机走漏,乃是因扶桑细作暗杀了传令官,窃走机密所致,跟应兰风毫无关系,且应兰风从来名声卓著,只凭一名扶桑细作的话,难以为死罪之证,近来臣一直在想,这倘若是扶桑人的反间计呢试问从镇抚司劫囚,自然是困难重重,但在大内试图刺杀皇上,同样也是难以得手,任凭是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成功。这行事之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真正的意图却是什么莫不是想借机搅乱时局,让我朝堂之内自相残杀”赵永慕凝眸沉吟,来回踱步。唐毅又道:“且李霍乃是怀真的表哥,算来也是半个应家人,方才臣去应府,李家的徐姥姥也正在府中,老人家白发皑皑,却要送那黑发之人试问,李霍已为海宁湾大捷而以身殉国,应兰风又怎会暗中通敌如今李霍殒身,若皇上还要再杀了应兰风,岂不是令人心寒”赵永慕脸色变幻,终于问道:“你的意思是”唐毅道:“皇上不如趁此机会,表彰李霍,并赦免应兰风,洗脱他的罪名。”赵永慕倒吸一口冷气,半晌才说道:“纵然朕有意如此,然而太上皇那边儿”唐毅道:“倘若太上皇降罪,就落在臣的头上便罢。臣在此请辞去礼部尚书之职,望皇上准奏,只降发臣到东南沿海。”赵永慕大惊:“你说什么”唐毅道:“扶桑人原本想侵占新罗,不过也是假道灭虢之意,如今虽然将他们击退,但他们觊觎我国之心不死,何况在海宁湾一战之中,他们见识了我大舜的水师之薄弱,只怕他们虽吃了败仗,心中却难免暗喜李霍跟邓老将军两人生前,曾各留书信,将水师所存的种种弊端一一表明,我们的将领深觉不足的,这一战,扶桑人自然也会看清,接下来这几年内,他们自然会再行图谋若我国不加紧厉兵秣马,将海防稳固,在将来的一战之中,便胜负难料了。”赵永慕紧皱双眉:“虽然你说的有理,但此事朕已经命人在做了,你好端端地何必辞官。”唐毅道:“并不是臣赌气,只是深思熟虑后才决定如此,唐家本就势大,敏丽如今又入了后宫自然遭人嫉妒难免,礼部我已经调教了几个人出来,除了留在新罗的温平,陈基蒋东堂他们也都堪用,且沙罗跟詹民过最为好战,如今也都风平浪静,至少会有五十年安宁无碍,其他小国,不足为虑,只要不出大的纰漏,他们自应付得。”赵永慕听他侃侃说来,果然似早有准备,不待他说完便道:“你不必只提这些,你当朕不明白么你如此,只怕仍是为了应兰风罢了,你想让朕赦免他出来,又怕众人因此非议你到底是怕坏了你名儿,还是怕坏了我的”唐毅摇头:“私情却也罢了,臣放眼的却是天下安危。试想,原先关押应兰风,主因是为稳住时局,如今新罗之战已经打赢,民心安稳,天下太平,自然也不必多有忌惮了。应兰风又是能臣,倘若果然是扶桑人的离间计,岂不也是自毁长城何况臣原本也担心东南沿海的边防,心想着要亲自去看一看才稳妥,这会子,正好是个机缘,臣的降职,自也消除了那许多悠悠众口,因此竟是一举数得之事,恳请皇上恩准。”唐毅恳切说罢,便俯身磕头下去。赵永慕盯着他,不知要说什么好,胸口微微起伏,最终说道:“你这些话,朕都知道了,朕会细细再想。”唐毅抬起头来,两个人目光相对,唐毅一笑,道:“皇上方才说当初跟臣的约定,臣倒也是记得的,那万箭穿心之说,仿佛犹在眼前。臣自诩平生不曾愧对家国君上,也望皇上成全臣的心意。”赵永慕眉峰蹙起,最终抬手抚了抚额头,苦笑道:“我知道我怎会不知朕答应你,定会好生想想,你快起来罢了,我见不得你这样。”唐毅低头道:“多谢皇上。”这才拂衣起身。两个人又略说几句,唐毅不免问起太上皇应太妃如何来,赵永慕一一答了,又问他道:“你跟怀真之间只怕也是因应兰风这回朕若赦免了他,应该无碍了罢”唐毅怔了怔,便道:“我自诩一生寡情,只想不到,却还有人比我更加狠心绝情的你当初说我竟栽在那丫头手里,我只笑是胡说,如今才知道你的确有先见之明,一言成谶了。”赵永慕怔忪,有些不太明白。唐毅却并不再提此事,只又问敏丽。赵永慕不便追问,只道:“她甚好只是在这宫内,未免孤寂,倘若你得闲,倒要多去见见她才好。”说到这里,猛地想到他方才提出要去海疆的话,顿时刹住话锋。唐毅只当没听出来,略又说了几句,见天色不早,便告退出宫了。赵永慕目送他去了,思忖了会儿,便起驾回了后宫。永慕径直只去了静妃娘娘宫中,不料却扑了个空,问起宫女,原来静妃是去探望应太妃了,只是小世子在内殿里睡着。赵永慕便亲入内殿,见两个嬷嬷守在旁边儿,便不叫她们动,自己站着看了片刻,见摇篮里小孩儿睡得格外安静,永慕笑笑,才自出来。如此便只在外间坐等,大约一刻钟后,敏丽得信赶回,忙见礼。永慕将她扶起,双双坐了,永慕问道:“太妃如何了,可有好些朕本欲亲自去见,又怕惊动了她,反而不好。”敏丽面上略有几分忧虑之色,因道:“性命听说是无碍了,只是伤了喉管,暂时不能言语,连进食也是艰难的,倒是又要狠遭一场罪呢。”永慕叹道:“竟是想不到,太妃素来是个最温顺不过的人,却也会用这般激烈的法子。”敏丽点点头,道:“若此事放在别人身上,臣妾也自然觉得不解,然而因事关怀真妹妹臣妾却极明白。”永慕心中一动,便看向敏丽。敏丽迎着他的目光,微笑道:“说句不怕让皇上怪罪的话,太妃跟怀真之间,便也如我同怀真之间一样倘或为了怀真,只怕我也会做出这种事来。”永慕忙喝道:“胡说怎么竟连这样不成体统的话都说了”敏丽起身告罪,永慕却并不是真心要斥责她,只忙又劝慰道:“朕何尝是说你只是想你多留意自个儿罢了,何况这些话若给别人听见,只怕又横生枝节了。”敏丽点头,方欲落座,忽地抬手抚胸,蹙眉有些难过之意。侍候的宫女急忙来扶,永慕也忙起身搀扶住,问道:“是怎么了莫不是方才回来的太急,一时不受用呢”一边儿叫敏丽缓缓坐了,又忙传太医来看。敏丽摇了摇头,落座后,便又说道:“皇上方才既然提起此事臣妾大胆,也想跟皇上讨一讨情。”赵永慕端详他:“是为什么”敏丽仰头看他,轻声道:“按理说后宫不得干政,然而臣妾是素知应大人为人的,绝不信他是个奸佞之徒,方才臣妾听闻新罗地方战事已平,应大人又在诏狱苦熬了这许多日子,听闻他近来更是病了,倘若再耽搁下去,倘若真真儿弄出个三长两短来可如何是好因此臣妾斗胆,求皇上格外开恩”正说到这里,又觉得胸口一阵烦闷,忙抬手抚住。赵永慕便道:“罢了,你且好生保养,别先忙着替别人说话儿。”一语方罢,就听见外头道:“皇后娘娘驾到。”不多时,就见郭白露在几个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敏丽见皇后亲临,忙站起身来欲要行礼,永慕拦着道:“朕做主不必了,你身上不好,不用行这些虚套。”郭白露闻言,也早笑说:“妹妹快且坐,我正是听人去传太医,不知你究竟如何了,故而忙来看看若反叫你不自在,岂不是来错了”敏丽笑道:“娘娘如此厚待,倒是叫我惭愧无地,本没什么不妥当,大概是方才路上走得急,心口里有些不大受用,大可不必兴师动众就传太医的。”郭白露握着她的手儿,温声道:“万万别有这种念想儿,你若觉着哪里不受用,务必叫他们勤来看看,倘若真的不妥当却并没有仔细,说来岂不是我的失职了只怕皇上不肯怪妹妹不好生保养,反怪我疏漏大意,慢待了你。”敏丽只笑着低头:“是,娘娘这般慈柔宽怀,正是臣妾的福气了。”赵永慕见她两个一对一答,在旁只微笑看着,听敏丽说完,便问皇后道:“安康在哪里,怎么不见你带她过来”郭白露道:“先前陪着在御花园里玩了会子,方才睡下了。也是她睡下了臣妾才敢过来,不然她又闹腾起来,若吵着妹妹,岂不又不好了”永慕道:“还是皇后心细,待会儿朕便过去看看安康就是了。”郭白露含笑点头。如此说了会儿话,果然太医来到,因见帝后都在,忙行礼过后,才上前给敏丽把脉,听了听,便皱了眉,因退后,又叫另一个上前听脉。郭白露已经催问道:“到底怎么了,如何不说”那太医只是含笑道:“娘娘放心,不是病了只是多一个人给静妃娘娘确实再诊了,倘若无误,微臣才好说。”赵永慕却不问,只是在旁看着罢了,如此顷刻,那一个太医也抽身回来,两名太医目光一对,都知道确凿无疑了,便双双跪地,笑道:“恭喜皇上,静妃娘娘是有喜了”赵永慕挑了挑眉,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来:“哦果然是真”两个太医都确认了,便笑着答应。郭白露听说有喜,先是错愕地睁大双眸,继而扫了赵永慕一眼,见他微微含笑,她便也笑起来,道:“果然该恭喜皇上,当真是个大好消息”底下宫女太监们听了,也纷纷进来贺喜,早有宫女往内告诉了敏丽,敏丽听了,略觉意外,细想想,却又一笑,抬手在肚子上抚过,轻轻叹了口气。半晌,太医们自退,赵永慕才又上前,见敏丽欲起身,便轻轻按住,凝视她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