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视,都看出对方脸上的一丝喜色,然而彼此的眼中,却仍是含着泪的。众人等不及,便欲望诏狱方向来接,凌景深少不得作陪。赵烨只随在怀真身边儿,因见她神情恍惚,眉宇间仍自带着痛色,不由轻轻问道:“怀真妹妹,你怎么了你可还好么”怀真道:“没事,哥哥别担心。”这些日子来,赵烨因不喜太上皇为人,自然也不愿见他,只是经常便厮缠着赵永慕,每日总要跟他提一两次释放应兰风之事,连什么打滚撒泼的法子都用出来。赵永慕虽然无奈,却也知道他素来跟怀真交好,为了她,不免小孩子性情,非是正统,因此只是百般哄劝他而已。只因从唐毅跟敏丽那边儿都得了话,再加上太上皇那边儿赵永慕思来想去,心想既然要如此,自然也正好让赵烨领这趟差事,也算是对他有个交代了。赵烨听说后,喜出望外,片刻不肯耽误,果然飞一样地便来传旨了。众人走了一半儿,便见朱淮带了一队人前来,中间抬着个软轿,上头一人。朱淮紧走几步,上前在凌景深耳畔低语数句,凌景深蹙眉道:“可有大碍”朱淮道:“恐怕是受了寒气,又加上在狱中呆的太久未免已经派了去请大夫。”赵烨跟应佩凑了过来,便问端详,谁知怀真早看见前面抬着的人是应兰风,当下大叫一声。李准早也飞跑过去,低头见轿子里果然是应兰风,可怜,早已经形销骨立,头发胡须似枯草一般,脸色铁青,双眼紧闭同之前那个如兰芝玉树的应尚书,哪里还有半分相似。李准见状,恨不得放声大哭,然而毕竟又怕怀真跟徐姥姥不受用,便强忍着,揪住一个侍卫,瞪着眼问道:“把我姑父怎么了”此刻朱淮回来,打圆场道:“是病倒了,怕是昨儿下雪太冷的缘故,我详细问过了狱卒,昨晚其实还好着的。”应佩早也跑到跟前儿来,凌景深示意赵烨拦着怀真,便说:“不必着急,已经派人请大夫了,片刻就回。”正在这会儿,软轿上应兰风缓缓睁开眼睛,蓦地看见眼前天光,竟有些不甚适应,眨了眨眼,才又看清应佩跟李准的脸,因轻轻唤了声。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应兰风的手握住,一个叫“父亲”,一个叫“姑父”,见是这般可怜情形,都已泪流不止。应兰风声音微弱,便道:“我是、怎么了你们如何在此”朱淮道:“应大人,皇上下旨,洗脱了应大人的罪名,不日官复原职。”应兰风一阵恍惚:“这么说是无事了”朱淮道:“大人怕是受了风寒,已经去请大夫了。”应兰风怔了怔,双眸看着头顶湛蓝天色,灿烈阳光,终于徐徐吐出一口气,道:“不必了,我如今只想回家里去。”应佩止不住涕泗横流:“父亲,咱们这就家去。妹妹跟外祖母也来看你了。”应兰风一震,试图抬头,然而通身无力,只生生地挣了一挣。这会儿徐姥姥跟怀真也来到跟前儿,应兰风望着怀真,又看向徐姥姥,嘴角扯动,似是想笑,眼角却流出泪来。却听怀真叫了声“爹”,就转过身去,徐姥姥却点头道:“好了好了,果然是雪过天晴了,咱们家去,立刻家去了。”说着,便对凌景深道:“劳烦官爷了。”凌景深道:“老人家不必如此,我叫人送你们出去就是了。”说着,命属下仍抬了应兰风出门,应佩跟李准两个把他小心抱上车,一行人才又回到应府。应兰风虽是病中,但因见了这一干亲人,精神便撑着,到了府门前,双足着地,抬头看了一眼熟悉的门首,泪便刷地流了出来。应佩跟李准一左一右搀扶着,让他一步一步进了府内,早就有人通报了里头,李贤淑不顾一切,发疯似的跑了出来,迎面见了,哭叫一声,冲上前来死死抱住。应兰风探臂抱着她,轻轻在她背上抚过,咳嗽了声,道:“夫人,我回来了,累你伤心了。”李贤淑惊喜交加,喜极越发大泣,听了应兰风这句,更加悲从中来,索性死死地抱着,竟哭得惊天动地,旁边之人,不管是丫头小厮等,尽数垂泪。怀真正望着父母,忽地李贤淑身边的丫头过来,小声说道:“姑娘,唐夫人一大早儿就来了,还带着小少爷呢”怀真一惊,顺着所指看去,果然见前方廊下,是唐夫人带着两个丫头,满面惶急地往此处走来。原来自打怀真回来后,唐夫人发脾气,叫唐毅把她请回来才罢休,不料一整晚,却听说唐毅歇在凌府,把唐夫人气得半死然而毕竟还有小孙子照料,倒也罢了。只不过小瑾儿睡到半夜,不知为何竟哭闹起来,足足一个多时辰才罢休,哭的声儿都沙哑了,唐夫人难过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差点儿便夤夜抱着跑来应府了,只勉强按捺着,到了早上,便忙叫车过来了,谁知正好儿跟怀真她们前后脚错过。于是唐夫人只在府内等着,因应玉不大好,应佩又出去了家中没有别人,李贤淑又听闻是抱着小瑾儿来了,自然忙打点精神出来相见。因有个孩子在内,一时倒也说得过去,唐夫人试探问了几句,不免落泪说道:“我竟是个最后知后觉的,昨儿听了消息,慌得不知倒要怎么样了,只得把毅儿痛骂一番”李贤淑点头道:“我跟亲家太太一样的,昨儿也把怀真打骂了一会子想怀真素来是最懂事的,偏这个时候犯浑,我对她说,亲家太太是个最慈容的,姑爷又素来疼她,且又有了这孩子,便叫她回去怎奈这个孩子有些死心眼”说着,也落泪下来。两个人面面相觑,各自明白对方的心意跟自个儿都是一样,都不愿他们两人分开罢了。只唐夫人仍有些不好再说:原来昨儿唐夫人逼着唐毅请怀真回去,不料晚上竟是歇在凌府,唐夫人不知底下还有别的事,心中只越发怨恨儿子罢了。但是却不好更在李贤淑跟前儿提这些。李贤淑说了一会子,又抱着小瑾儿看了会儿,见小孩儿眼珠乌溜溜甚是精灵神采,生得又这样粉妆玉琢可人喜爱,不由道:“瑾儿真真儿是个好孩子。”唐夫人道:“可不是呢,就是昨晚上半夜找他娘,哭的声儿都有些哑了。”李贤淑闻言,泪一时收不住,便打在小瑾儿的脸上,道:“这是怎么说的,大人的事儿,反叫这好孩子遭了罪。”唐夫人心里自也难过,然而见李贤淑如此,只得劝慰罢了。她们两个坐等半日,忽然听小厮跑回来,说是应兰风被无罪放了,两人仍有些不能信,谁知说话间,就说马车已经回来了,当下才双双跑了出来看。怀真因见父母抱头大哭,她便忙收了泪,走到唐夫人跟前儿行礼,道:“太太如何亲自来了”唐夫人张了张口,点头道:“你这孩子,说走,也不同我直说一声儿,我竟是个傻子,被你们一个一个地瞒着。”怀真低着头道:“我并不是有心瞒着太太,只是太太素来疼我,奈何我只是拖累我、我开不了口”唐夫人叹气道:“你倒是瞎说,你既然嫁了,自然是一家子,什么拖累,若说拖累也是我们拖累你多些如今好歹你爹没事儿了,你且、先随我到屋里看看小瑾儿,那孩子因见不着你,只怕很不自在的,从昨儿到今日,都没见他笑过。”怀真到底心系孩子,又见父亲安然回来了,众人都围着,便先随着唐夫人进了里屋。还没入内,就听见小瑾儿又放声大哭,怀真早跑进去,却见奶娘正抱着哄,见怀真来了,便喜的松了口气:“好奶奶,总算回来了,可知我们都没有法子了”忙小心把孩子交到她手上。谁知怀真右手伤着,本就不便,然而她见了小瑾儿,竟忘了有伤,举手把他抱入怀中,手上虽然疼得钻心,却哪里顾得上只是紧紧抱着,先在脸上亲了口:“好孩子,娘在这儿呢”或许当真是母子连心,小瑾儿本正声嘶力竭,听了她的声音,又被亲了口,顿时那哭声戛然而止,只瞪大眼睛往上看着,怀真含泪笑道:“瑾儿好乖,知道娘抱着你呢”小瑾儿愣愣看了会儿,竟咧嘴笑了起来,笑的烂漫天真。唐夫人早忍不住掏出帕子拭泪了,此刻才安心,谁知那奶母在旁看着,虽则欢喜,然而猛然看见怀真的手,顿时吓得色变,不敢声张,忙走到唐夫人身旁,便拉着唐夫人低语指点两句。唐夫人原本还未留意,闻言定睛细看,又走到跟前儿看了会儿,也变了脸色,颤声道:“怀真这手是怎么了”怀真先前垂着袖子,因此众人都不曾察觉她手上带伤,如今见了小瑾儿,便忘了所有,连那疼都不觉得疼了。这会儿听唐夫人问,才惊觉已经给她看到了,急忙打量一眼屋里,幸喜只有奶母,一个丫头跟唐夫人,怀真便道:“不碍事,太太别声张,我娘他们都不知道呢。”唐夫人依稀看到指腹上的一道深痕,又红肿着,竟是她一生也不曾亲眼目睹过的早就魂不附体的,竟站不住脚,丫鬟跟奶娘忙扶着坐定,半晌,才总算又缓过气儿来。怀真只说是自己不留神,抚琴的时候伤着了的唐夫人虽然信了,却哪里会想到,这的确是琴弦所伤,然而背后的故事,却并不是这般轻轻易易,而是越发惊心动魄百倍的。因唐夫人几乎把怀真视作亲生女儿,她素来又生得娇弱,哪里竟能承受这等苦楚见是伤的如此,竟如同伤在自己身上一样,一时泪落不休,便点头道:“怪不得小瑾儿昨晚上哭的那样厉害,必然是知道他亲娘受苦,所以才不肯安生呢。”怀真听闻此言,心痛如绞,含泪笑看怀中的小孩儿,忍不住低头,心头爱意如涌,不住地在他脸上亲了又亲,小瑾儿知道是母亲在亲自己,越发喜欢起来,便咯咯地笑的越发欢快。这真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园缺,此事古难全。至晚间,应兰风因休养了半日,精神好转许多,唐夫人哄着小瑾儿安稳睡着,怀真便去探父亲,因想着到了这地步,有些事有些话,是不得不说了。她心中忖度着,不知不觉走到房门口,见丫鬟们都在外间,怀真并没叫出声,自己往内而去,将入内时候,听到里头说:“此事我已有数你且去罢。”怀真止步,却见里头一个人出来,布衣伛身,竟正是招财。、第 318 章话说怀真正欲进房,忽地见招财出来,有些意外,当下停步。招财抬头见是她,便略低了声,问道:“小姐的手如何了”怀真摇头,只说无事,招财低头看了眼,这会儿自然也不能如何细看,于是只道:“小姐且自好生养着,仍是留神别碰动别沾水,再过两天,还须上一次药才好。”怀真便道谢,招财不便多言,当下辞了去了。招财去后,怀真方想起来先前跟唐毅说了、那夜是他插手救护之事,然而又想到招财曾提起,他会武功的事儿,应兰风跟唐毅都也知道。何况唐毅是个最会理事的人,告诉他只怕也无碍。因此怀真便回过神来,仍进门去了。里头应兰风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先前隐隐听到外头说话,并不在意,见怀真进来,才复坐起身来。怀真走到跟前儿,探视父亲,这会儿应兰风的脸被擦过了,胡须头发都打理整齐,也换了衣裳,才透出几分往日的神采来,只仍是瘦的太过可怜,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好的。此番相见,竟又似恍若隔世。怀真暗中念了一声佛,便道:“听他们说,大夫给看过了,是爹身子太弱,又害了冷,横竖没有大碍就好了,只是毕竟吃了这许久的苦,须得慢慢地好生保养。”应兰风道:“你不必担心,其实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爹先前早也做足了丧命的打算,只担心一件生怕连累了家里这些人只是为何我听说,你居然跟唐毅和离了呢”原来应兰风虽在牢中,可因凌景深暗中使法,自有照料,因此除了先前吃那场刑罚外,并无别的皮肉之苦,只是他心底郁郁不快,近来又且天冷,那诏狱又不是什么能长久呆人的地方,这才不免生了病。可唐毅跟怀真的事儿,自非小事,那些狱卒们不免也对他多嘴提起。应兰风猜到怀真因何如此,只他的心意如李贤淑一样,无非是忧虑心疼罢了。怀真见问,便垂头想了会子,道:“因我当时琢磨着要做一件事儿,怕闹得不妥当,连累了他们唐府。因此索性出此下策。”应兰风便问何事,怀真道:“爹可还记得,当初林沉舟林伯伯来探望咱们之事”应兰风一怔,凝眸看他。怀真便道:“其实女儿还有些事,瞒着爹爹。”当下,就靠近了些,低声把竹先生如何送金钗,唐毅如何发现金钗,她又如何从含烟口中得知了那耸人听闻的身世之谜等等种种,都同应兰风说了一遍。怀真自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因此心中亦抱着忐忑惶恐,说的也断断续续正要提起自己进宫之事,忽然发现自始至终,应兰风只是皱着眉头,却并没有什么惊乍之情。怀真打量了会子,心下诧异,便道:“爹爹”应兰风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