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皇自然明白他心中至为看重最不能失去的是什么。而这暗中行事之人,如今所做的这些,仿佛就是要夺去他所要的一切引倭国来战,让京城内乱,造成内忧外患之象,若真给他们得逞杀死了永慕,那下一个登基的,究竟是他应兰风还是区区一个不足为虑的赵烨他最看重的是江山,最不能失去的是社稷,可这些人,便是想颠覆了他的江山,祸乱了他的社稷。罪魁祸首,俨然就是应兰风而令太上皇忌惮的那道阴暗魔影,仿佛也在应兰风的身侧,挥之不去。故而太上皇才想着,索性一了百了,斩草除根。自然,也因为误以为应兰风乃是“野种”,故而助长了这份杀意。最后,竟也分不清究竟是昔日的妒恨、还是从大局出发。或许是怀真那日来见,太过刚烈决绝,又或许是应含烟所做,绝望凄婉到极致以至于当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错怪了德妃之后,那种悔意才也覆地翻天而起。既然在这件事情的最初,他就错了,那此后的种种,会不会也是错的那个人曾说过的要取走他心中至为重要无法失去的,太上皇一直以为是江山,然而或许那个人所说的并非是江山社稷,而是指他亲生的血脉骨肉呢太上皇思谋种种,细思极恐,不寒而栗。不可否认,当知道自己误会了德妃之后,确认了应兰风是自己的皇子,怀真是亲生的孙女儿后,这是这几十年来最让他喜欢的一件事了,甚至盖过昔日那种种令人称颂的所谓帝王功绩。恨不得立刻传了怀真进来然而想到那日她失望伤心至极的模样,纵然他心如铁石,也竟忍不住有些愧疚不安。太上皇想了想,并没有把自己心底的那一点忌惮告诉赵永慕。他因为这点心魔,差些害死了应兰风跟怀真若永慕因此也起了疑心何况方才见了应兰风后,也明白了应兰风的心意,这样的为人心性,又怎会作出那种祸乱江山的举止话说应兰风出了寝殿,正凌绝自御书房出来,因听闻他被召进宫来,便特意来见。应兰风毕竟身子虚弱,正脚步踉跄,眼前发晕,凌绝早一步上前,将他扶住,唤道:“恩师可好”应兰风转头见是他,心中喜欢,抬手覆在凌绝掌上:“你也在宫里”凌绝道:“方才在御书房里,这会子正要出宫去,正好陪着恩师。”面上无格外表情,脸容也仍是冰雪一般,但应兰风素来知道他的性子,如何不知他冰雪底下是一片暖热赤子心肠应兰风含笑看他,甚是欣慰:“好。”当下凌绝扶着他往外而去,一步步下了台阶,应兰风问道:“听闻昨儿你去看过我只我那时候昏睡不醒的,后来听你师娘说起才知。”凌绝道:“恩师的身子要紧。本该多歇息两日才劳动,如何又进宫来了”应兰风哪里能提那些只长叹口气,垂眸道:“是为了些没要紧的杂事罢了。”凌绝便不再问。两个人缓缓出了宫门,应兰风又道:“对了,我怎么依稀听你师娘说,公主殿下有了身孕呢果然是真的”凌绝面上毫无喜色,垂眸道:“是。”应兰风却很替他高兴,道:“这下好了。”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凌绝扶着应兰风上了轿子,自己也随乘坐一顶软轿往应府而去,不料才行不多时,就听见外头有人道:“哥哥,哥哥”旋即轿子一顿,凌绝知道应兰风大病初愈的,不好行动,便忙唤人停轿,他自己踱步出来便看详细。原来这拦住轿子的,正是应兰风的三弟应竹韵。凌绝一怔,旋即踱步上前,淡声道:“不知三爷有什么要紧事”应竹韵见是他,脸上有些不大自在,勉强一笑道:“我正想去应府探望,因听闻哥哥进宫去了,正在犹豫,不料正好儿遇上。”凌绝说道:“三爷自管去应府罢了,恩师身子不大好,不适合在此下轿相见。”应竹韵忙道:“是么是我唐突了,既如此,就回府再见罢了。”两个人说到这里,就听见那边儿轿子中应兰风道:“是三弟么”应竹韵忙跑到跟前儿,道:“是,哥哥可好”应兰风并未下轿,只是掀起轿帘子,目光相对,沉默片刻,道:“尚可,你既然有心去府里,若得空,就去看看罢了,我倒是无碍,只玉儿毕竟是你亲生的,倒要多怜惜她才是。”应竹韵更觉有些尴尬之色,忙低头道:“是。”凌绝看到这里,便也自也回了轿里,三个人一块儿往应府而去。自从应兰风出事后,起初应竹韵还不信,想着给他周旋,不料风声越发紧了,应爵爷那边喝令底下子孙们都不许跟应兰风这家里有些牵连,更因为应玉嫁的是李霍,应玉又每每不避嫌疑前往应府,故而在应爵爷眼里,连应玉也不好了,特意叮嘱过应竹韵,不许他理会这些不肖子孙。应竹韵虽然担忧,毕竟惧怕父亲威严,还试图跟应梅夫讨个主意,不料应梅夫只是个软和的性子,既然应爵爷有了吩咐,应老太君也曾格外叮嘱故而也丝毫不肯出头。应竹韵偷偷去诏狱两回,不知因何给应爵爷听说了,大发一通雷霆。故而应竹韵此后也不敢再跟应兰风他们来往了。一直到昨儿圣旨下了应竹韵心中才后悔起来。应爵爷应梅夫他们倒是寻常,只说:“当初他高高在上的时候,我们也并没想着就沾他的光儿,何况先前是那通贼叛国的罪名,谁敢跟他有牵连好歹他没牵连到我们,已经是祖宗庇佑了纵然如今洗脱罪名,也是他造化大,皇恩浩荡罢了,不必理会。”应竹韵听了这样齿冷的话,虽不敢反驳,暗地里想起来,却忍不住有些心凉,因此今儿才特意过来相见。话说众人回到了府中,应兰风自知道应竹韵的来意,怎奈他进宫一趟,越发身子倦怠,精神短缺,只陪着说了两句话,就入内休息了。应竹韵只好老着脸,便去见应玉跟狗娃儿罢了。话说怀真听说应兰风回来,一面儿有些欣慰毕竟是安然而归,一边儿心中着急,便想问问太上皇到底是什么意思,因此便带着笑荷过来。不料才走不多时,便见廊下呆站一个人,不知何故,盯着栏杆外一角,正发呆呢。笑荷小声说道:“姑娘,是小凌驸马。”怀真自早看了出来,但因凌绝先前多方照顾应兰风,怀真心中对他很有些感激之意,早把昔日的龃龉抛在脑后,因走到跟前儿,道了个万福:“小凌驸马。”凌绝一怔,转头看向她,却并无言语。怀真见他仿佛有些神不守舍,毕竟也不好跟他多话,就只一点头,便要走开。凌绝见她欲走,才反应过来,便道:“你如何跟他和离了”怀真听了这句,虽知道问的有些不成体统但毕竟他对应兰风有恩的,当下也不理论,只垂了眼皮儿,小声说道:“也是不得已的。”凌绝哑然,盯着她看了会子,才道:“你竟舍得”怀真皱皱眉,更不便回答了,勉强一笑:“失陪了,我得去见父亲了。”凌绝连说了两句,心中却早也后悔起来,不知自己为何忽然冒出这样两句,见怀真走开了两步,情急之下,竟说:“这两日,他在我们府里”怀真听了这话,猛然住脚,回头看向凌绝。凌绝话才出口,又有些懊悔,便跺了跺脚,自顾自低下头去,也不吱声。怀真看了他一会子,终于问道:“小凌驸马你是说三爷在你们府上”凌绝咬了咬唇,转开头去,皱眉道:“是。”怀真看着他,疑惑问道:“如何只在你们府上,不曾回唐府”凌绝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骑虎难下,只得闷闷说道:“他这两日病着一直在养病,自然不曾回唐府去。”、第 321 章只说先前,唐夫人痛斥了唐毅一番,自此他却一去不还唐夫人只以为他有意不听自己的话,且又忙于朝政国事上去了,因此心中很是气恼。又因小瑾儿哭闹不休,唐夫人索性带孙儿来到应府,竟自在住了两日,一来是为了孙儿着想,二来,心底也是想着把儿子空两日,让他自个儿反省反省之意。是以唐夫人竟乐得不管他,更加不知道他近来是何情形了。只是私下里跟怀真道:“如今好歹雨过天晴了,你父亲也没了事儿,你们好端端地,却弄得这个模样,我知道亲家母是不乐意的,我心里更是不自在的紧呢再加上有小瑾儿,难道你当真要撇下他给我我看你也未必舍得。”怀真听了她的话,转头看向旁边摇篮里的婴儿,大概是因守着母亲的缘故,小孩儿不哭不闹,睡得也格外恬静。怀真一眼看去,竟果然舍不得挪开目光了。唐夫人很解她的心,又说道:“你们毕竟做了这几年的夫妻,毅儿虽然也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毕竟他也是真心爱你的,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好孩子,你竟听我的咱们仍再行复婚可好”怀真闻听这话,微微一震,复低下头去,满心满口的涩然。这两日里,怀真回想往日种种,心头自然也是有些难以解释之意,微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唐突”然而若事情再来一回,只怕她仍是会这样的,毕竟在那时候,她也并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要么跟应兰风同死,要么同活,唯一所想的只是不连累别人罢了。谁想到,事情竟是这般的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可纵然如今有后悔之意,却也不能回头了。何况怀真自忖,只怕如今,她想回头也是不能够了那夜,唐毅风雪而来,因抱着她,求着她跟他回唐府去,大家仍旧重归于好。当时怀真心中未尝不是不动心的,然而那时候的情形,竟如当夜外头的风雪一般,错乱迷离,叫人看不清楚前路如何。她头前早得罪了太上皇,这会子却又回到唐府去,岂不是把火也带到唐府去了正在心头为难,唐毅却察觉她的迟疑之意,便抱紧了她,乱亲了两下,怀真察觉他的意图,忙便挣扎推开,不料唐毅一身烈火熊熊,又因生恐失了她,内外交煎哪里肯放,动作亦有些粗鲁,两个人慌乱之中,不免碰到了手上的伤。听到她痛呼了声,唐毅才蓦地停了手。怀真顺势后退一步,便道:“时候不早了,三爷且快回去罢。”唐毅听了这一句话,双眸寒浸浸地看着她,半晌不言。怀真不忍相看,也怕他乱了性子,就仍说道:“三爷是行大事之人,于国于家都不可或缺,怀真却是极微不足道的”说到这里,顿时想到先前对美纱子说过的那几句话,当时虽然是想刹那倭国女子的气焰,但未尝不是有八分真心这般以为的。怀真顿了顿,道:“三爷还请保重,就只当不曾跟我认得过以后,也把我忘了就是。”说这句话,却是因做了十足坏事的打算,倘若果然天命不可违背,这一次仍是被抄家灭族,她若死了,自然无足轻重,除了至亲之人,只怕无人记挂,可他却不一样。不料唐毅死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我平生、都不曾这样求过人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当真,不肯回心转意”今夜若不是担心她的安危,只怕也不会这样擅自登门、效这纠缠不退的姿态,这已经非他平素举止风范。怀真仍不看他,只屈膝行了一礼,道:“三爷请回。”唐毅听了这一句,万念俱休。竟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给她捏在手中,又丢在那冰冷的地上,拿脚踩了个稀烂。当下再也不说一句话,便径直转身,走出门去,也不避风雪,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他原本就感了风邪,方才又擅动内息,加上先前中了美纱子的毒针留下一个根儿未除,再被她伤了心,真真是五毒俱发,只勉强撑着出了府,就再也支不住了,亏得有个凌景深还守在外头未退,不然的话,一头栽在雪里,无人看顾的,只怕真个儿就万事俱休了。这一场病,却甚是厉害,竟一直都气息奄奄,昏迷难醒。次日凌景深本派人去唐府报信不料说唐夫人去了应府,并不在家。凌景深一想,索性不去张扬,免得又害老人家担忧。于是便只留唐毅在府中养病,又请了太医来给看。赵永慕即刻得了消息,特严命太医院不可怠慢,务必好生看顾然而,饶是太医们出尽八宝,施展平生所能的,却一直到次日傍晚,才略清醒了几分。然而开始却仍喃喃说了几句胡话,复一夜昏沉,几个太医见情形比预计的更要凶险,竟日夜守护,片刻不敢离开身边儿。今日,整个人方好转了一半儿。这些种种,唐夫人跟怀真自然是不知道的。因此唐夫人虽然仍怀着让两个人再续前缘的意思,然怀真心中却也知道:那夜她已是彻底的触到了唐毅的底线,当时他又是那个冷绝而去的情形,以他的为人,自然不会在唐夫人跟前多嘴,可是心中恐怕也绝不会原谅她了。所以怀真听了唐夫人这话,只是心中苦笑而已。再加上唐毅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