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此际正值暮春,树林里杂花繁盛,落英缤纷,一片春意盎然。樱柠入了树林,追蜂戏蝶,慢慢的竟越跑越往里面去了。韩君钰怕她走丢,急急跟在她身后紧追慢跑,“苏姑娘,你等等,你等等不要再跑了。”樱柠却仿似未闻,轻盈的身影像只彩蝶一般,在林子里左右穿梭,忽隐忽现,引得韩君钰也渐渐地往林子深处去了。跑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韩君钰开始气喘吁吁。他不过一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体力自然比不上常年习舞的樱柠。扶着一棵树,他左望右望,看不到樱柠的身影,不由微微有些气恼,“苏姑娘,你跑哪去了快点出来,我们要回去了。”樱柠咯咯笑着,从一棵树后蹦了出来,手里拈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她把蝴蝶往韩君钰鼻子前一送,“韩大哥,你看我捉的蝴蝶,漂不漂亮”韩君钰最怕这些活物,骇得一声大叫,手一挥,啪的一下打到樱柠手上,当即就把那只蝴蝶给扫掉了。看着扇着翅膀翩翩远去的蝴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反应着实有些过了。为了掩饰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期期艾艾道:“这个苏姑娘,我们刚听完佛道回来,你就这样抓生,实在是不太好这东西虽小,却也是一条生命,佛家有云,万物有灵众生平等”樱柠耐着性子听了一上午的佛法,已听得想吐,如今见韩君钰又要念叨起来,赶紧截了他的话头道:“韩大哥,你说得极是。樱柠不该随意抓生的,放了也好。”她眼光一瞟,瞧见韩君钰额头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汗星,旋即转了话题,“你瞧你,跑了几步路,都出汗了。”说着,自然而然地从袖袋里抽出丝帕来,举高了替韩君钰轻轻拭汗。韩君钰如遭电击,整个人瞬间僵化。原本已经泛红的脸庞,此刻更是红得几欲滴血。樱柠擦了两下,好像才察觉到此举似有不妥。停手后退一步,她讪讪然说道:“樱柠一时大意,没遵守礼节方才失礼了,请韩大哥勿怪。”她把丝帕往韩君钰手里一塞,“还是劳驾韩大哥自己动手吧。”言毕,拧身往一旁去了。韩君钰握着手中的丝帕,鼻端似乎还萦绕着樱柠身上的淡淡幽香,一时不知该进该退,只知道自己的一颗心,砰砰急跳,几欲破胸而出。桃红柳绿,燕鸟双飞。怔怔站了一会,韩君钰才想起樱柠的手帕还在自己手上。于是,他循着樱柠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想把手帕归还与她。谁知,刚绕过几棵树,便见樱柠正半蹲在地上采花,手里已握了一大把形色各异的野花。见到他来,樱柠起身朝他走了过来,欢快地说道:“韩大哥,这里好多野花耶。我听阿颖说过,她小时候你给她编过花环。这里花这么漂亮,你也给我编一个好不好”韩君钰感觉自己刚恢复正常的脸颊又有些发烫起来。他是给阿颖编过花环,可那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更何况,除了阿颖,他从未给其他女孩子编过花环。他觉得这似乎不太妥当,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借口来拒绝,吭吭唧唧了半天,就是说不出话来。樱柠的脸色黯淡下来,“我知道,我一个平民女子,怎么能跟阿颖比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了。韩大哥,我刚才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韩君钰急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苏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樱柠斜着头睨他,“那你哪个意思”韩君钰却又脸红耳赤地说不出话来了。樱柠看他一脸窘样,不由扑哧一声笑了,“韩大哥,你别放在心上。我刚才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她顿了顿,语气忽而伤感起来,“其实,我只是很羡慕阿颖有个大哥可以给她编花环,所以才我小的时候跟大哥两人相依为命,他那时也常常用草编一些蝈蝈之类的东西给我玩,不过后来他参军了,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萧柏之给樱柠假造的身世,韩君钰也有所耳闻。此刻听得樱柠提起,不由心有戚戚,道:“苏姑娘,你别伤心。我给你编一个花环就是了。”樱柠却凄然一笑,“多谢韩大哥,可是不必了。我现在才明白,刚才叫你给我编花环,不过是想重温一下儿时的旧梦。可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就算我再得了一个花环,也回不到从前了。我大哥仍然回不来,我也仍然只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说着说着,眼里泪光莹莹闪闪。看着樱柠楚楚可怜的一张脸,一股怜香惜玉之心油然而生,韩君钰禁不住脱口而出:“苏姑娘,你不要难过。以后有我来照顾你”樱柠心里窃喜,面上却做出一副羞臊之色,“韩大哥,你”韩君钰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孟浪举止,一张脸倏忽涨成了猪肝色。他胡乱摆着双手,结结巴巴地说道:“苏苏姑娘,方才是我唐突了,我我咳,请姑娘见见谅。”樱柠心里偷笑。她知道韩君钰是个老实人,能说出此话来已是不易,不可逼他过紧,当下莞尔一笑,轻轻巧巧转了话题,“韩大哥,你看这些花编个花环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去采一些来。”、第八十九章半个时辰后,樱柠头顶花环,臂挎花篮,宛如误入凡间的百花仙子一般,翩翩袅袅随韩君颖回了韩府。甫一下马车,便有守门的家仆过来,见了他俩连声大叫:“哎呀,大公子,苏姑娘,你俩可回来了。老爷可等候多时了,吩咐你们一回来就赶紧去齐晖堂,府上来贵客了。”一听到贵客,樱柠心里一动,首先想到的便是史家的人。莫不是史家等不到回复,心急之下,亲自上门来问个清楚了樱柠暗自思忖,不行,她得给史家的人一些颜色瞧瞧,好叫他们知难而退。如此想着,她扬声软软地喊了一声:“韩大哥,这花篮有点重,你帮我拎一下可好”韩君钰因了家仆的话,已举步匆匆往里面去了。此刻听了樱柠的话,他折身走了回来,伸手欲接过樱柠手里的花篮,“苏姑娘,把花篮给我吧。”樱柠却抓着花篮不放,只冲着他甜甜地笑,“韩大哥,我们一起拎吧,这样谁都不会累着。”韩君钰想,一个花篮而已,又能累到哪去可一看到樱柠脸上的如花笑靥,他忽然一阵昏眩,莫名就想起了方才在小树林的那一幕。神使鬼差的,他把到嘴的话打了个转又吞回了肚子里去,也对着樱柠柔柔一笑,“好。”两人拎着同一花篮,并肩慢慢往园子里走去。虽然肢体并未接触,可远远望去,这二人却仿佛携手共行一般,姿势有着说不出的暧昧。于是,当这一幕落到韩大人口中的贵客萧柏之眼里时,他的脸一瞬黑如锅底。看到萧柏之,樱柠一刹那间也愣住了。他,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来了在樱柠暂住臻州的这一年里,萧柏之虽远离千里,却从未将她忘记。每隔十天半个月的,便有一封情书从京城寄往臻州,或热情火辣,或相思缱绻,但不管何种风格,每一封都足有四五张信纸那么厚。相对于萧柏之情意绵绵的长篇大论,樱柠则很少回信。纵是有回,也只是像老朋友般问候几句,寥寥数语,言简意赅。她既然打算要翻开新的篇章,对萧柏之便不能过于热情,所以,从离开京城那日起,她便刻意对萧柏之日益冷淡。而萧柏之却以为樱柠只是惰性难改自小她便不愿用毛笔写字,能偷懒便偷懒;他还想着,等日后见了面,他一定要好好嘲笑她一通。可不曾想,原来她的冷淡却是另有缘故想到自己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原本七天的路程硬是缩成了四天,就是为了能早一天看到她,可她却在这里与别的男子走马踏青谈笑风生,萧柏之心头一口血差点没呕出来,连韩君钰上前见礼也置之不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只死死盯住了樱柠,几乎要喷出火来。韩君钰连喊几声都不见萧公子回应,心中诧异不已,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父亲,却见父亲一脸窘态,频频举袖拭汗。韩君钰更是奇怪,虽然已是暮春时节,可这天气也并不热到哪去,父亲怎的就流了这么多汗他哪里知道,韩谨明此刻流的全是飕飕的冷汗方才韩君钰和樱柠从园子里一过来,与他谈笑正欢的萧公子,恍如变戏法一般,一张脸愣是瞬息从六月艳阳天变成了数九隆冬雪韩谨明莫名错愕,顺着萧公子泠然生寒的眼光看过去,便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与苏姑娘两人满面春风地携手而来。他当时心里便咯噔一沉,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敢情这个苏姑娘是萧公子养在外面的外室,为萧少夫人所不喜,这才暂时寄居到他这里来。这这这,这可真是弄巧成拙一刹那间,他在心里叫苦不迭,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涔涔而落。虽然自己的儿子与苏姑娘走到今日这地步,也是自己放任自流的结果,可此时此刻,韩谨明心里却着实怨上了樱柠,这女子既然与萧公子有一腿,为何又来与阿钰不清不楚他偷偷地,又忿忿地瞪了樱柠一眼,却见那位苏姑娘一脸的安然自若,仿佛不觉得她方才的举动有何不妥。最初的惊愕过去后,樱柠恢复了常态。施施然将手里的花篮放下,她对着萧柏之盈盈一礼,嫣然一笑,“苏樱柠见过萧公子。许久不见,萧公子可还安好”轻快的语气简直是火上浇油,让萧柏之恨不得能一掌拍死她。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道:“自然是没有苏姑娘过得好”浓得呛鼻的火药味让韩谨明额上立即又滚下几颗冷汗。他尴尬地咳了两声,道:“萧公子与苏姑娘多时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说。老夫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行一步。你们二位慢慢叙旧,慢慢叙旧”说着,冲韩君钰偷偷递了个眼色,领着他落荒而逃。韩谨明父子一走,萧柏之懒得再装模作样,手一伸,扣住了樱柠手腕,冷着脸断喝一声:“走”“去哪”樱柠莫名其妙,站着不动。“徽音阁。你不是住那里吗”萧柏之回头睥睨着她,冷声说道,“你不走,是想在这里谈”一听徽音阁,樱柠放了心,遂举步跟着他往外走,嘴里嘻嘻哈哈地和着稀泥,“好啊,我也正想带你去看看我住的地方。小微知道你来了,肯定高兴坏了”走了没两步,突然想起花篮还在桌上摆着,忙又扯住萧柏之,“哎呀,你等等,我花篮忘了拿”她不提花篮还好,一提花篮萧柏之简直一肚子火,忍不住回头冲她大吼一声:“不准拿”一抬眸,樱柠头顶的花环映入眼帘,心头陡然一阵暴躁,猛地伸手过去,掀了她的花环,一把扔到地上,犹觉得不解恨,又踩上去狠狠地跺了两脚。嘴里还恶狠狠地吼道:“这个也不许要”妍丽多姿的花环转眼成了一摊烂泥。樱柠口瞪目呆地看着,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默默地合上了嘴巴。两人到了徽音阁。小微见到萧柏之,果然喜出望外,乐颠颠地迎上来,刚惊喜地喊了一声:“大公子,你来接我们回去了”就见萧柏之黑着一张脸,沉声道:“把所有人都清出去,外头守着,没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说完,瞧也没瞧小微一眼,径自拽着樱柠进了屋子。一进屋子,萧柏之抓着樱柠用力一推,直接丢到了软榻上,自己反脚一踢,哐当一下把门关上。旋即走了过来,对着樱柠咆哮如雷:“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个清楚”樱柠慢慢坐直身子,一边低头整理衣襟,一边慢条斯理地答道:“你不都看见了吗还有什么好说的”萧柏之闻言一窒。他原以为樱柠会哭着喊着求他原谅,没想到她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除了滔天的愤怒外,更有一丝恐惧像毒蛇一样从心底缓缓爬了上来。他眯起眼,沉沉打量着樱柠,“你真的看上那小子了”樱柠理好衣襟,抬起头来对着他莞尔一笑,“是啊,他长得不赖,家世也好,对我又温柔,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萧柏之怒火骤然爆发,大吼道:“他长得好,难得我就比他长得差他家世好,萧家的家世不比他更好他待你温柔,可我待你呢苏樱柠,你扪心自问,我哪里待你不好了我哪一点比不过那姓韩的了”樱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徐徐咽下,才道:“没错,你是比他更帅,家世也比他更显赫,待我更是没得说。可是有一点,他至今单身未娶。萧柏之,你已经有了杜繁歌,你还怎么娶我”“怎么就娶不得这是古代,纳妾又不犯法”萧柏之一嗓子给她吼了回去。“可我不愿意做妾”萧柏之更是怒不可遏,“苏樱柠你少找借口我有妻室这一点,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以前怎么不说,现在才来嫌弃再说了,我娶杜繁歌一事,难道你就没责任”樱柠不欲与他扯旧账,遂正色道:“柏之,这事是我对不起你。我很抱歉,可是这真的不是借口,我实在没办法接受与他人共侍一夫。所以,我们就这样算了吧。”萧柏之的眼睛霎时便红了,声音也无法抑制地颤抖着,“我没日没夜地赶了四天的路,就是来听你跟我说分手的”在齐晖堂等樱柠的时候,萧柏之已用清水梳洗过一次,是以脸上并无烟尘之色。而樱柠之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