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房子半个月就建了起来,此时采买的各色用具也陆续到了,李澄秋一方面雇了柳大嫂等人赶制铺盖被褥、一方面带着店中伙计先把家具摆设了起来。她顾着店中,宇文青却来了精神,和李维准一起给女儿布置新房。她本是大家小姐出身,布置屋子是最拿手的,什么玩器摆设到她手里都有恰当去处,没用几天,新房就布置的十分像样了。恰好此时王夫人由儿媳妇陪着来到镇上探望她,宇文青便拉着王夫人一起去参观新房。而王夫人也并不是空手来的,她早把李澄秋当做自己女儿,也知道宇文青因病有些事顾及不到,所以她带了几套自己和儿媳妇亲手做的喜被,余外还有几箱子瓷器布匹、金银首饰等物给李澄秋添妆。李家全家都对王家的盛情甚为感激,特意在家里给王夫人接风,并且在王夫人请高僧测选的几个吉日里选了九月初六为婚期。此时正是仲秋时节,距婚期恰好还有一月,李澄秋对此没有异议,还干脆选了另一个吉日八月二十六重新开张。“婚期定了,是不是也该发几张帖子出去”王夫人笑问道,“你们在云南十几年,也应有几家旧交好友吧”宇文青与她相交多年,知道她指的是林家,便只摇头:“哪有什么好友不过都是泛泛之交,左邻右舍的,到时请来喝杯喜酒便是了。”王夫人也是心中不忿,觉得林家做的太过,客栈烧了这么大的事,竟都没打发人来问一声,实在是无情无义,过后便避了李澄秋对宇文青说:“还是妹妹你当机立断,这门亲事定的好。王府那边,已经跟林家定了十八那日下定,婚期估计得明年吧。”“别人的事,我们是没有心力去操心了的。只是我身子不好,秋儿的婚事,还多有仰仗姐姐的地方。”“这有什么我在家里左右也是无事,老大媳妇顶的起来,我便住下来,看着秋儿出嫁好了。”王夫人说到做到,自此在李家住下来,每日帮着宇文青料理婚礼筹备的大小琐事,还陪着宇文青说笑,宇文青的精神倒一日更比一日好了。李澄秋正觉一切顺风顺水,筹划着要重开张之时,林清潭就怒冲冲闯了进来。一别数月,人是旧人,世事却已全非。“你定亲了”林清潭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站在李澄秋面前,一字一顿问道。李澄秋看他形容憔悴,人瘦的脸颊都有些凹了,不免心中触动,温声问道:“林大哥怎么来的可是路上辛苦先去洗洗脸,歇一歇再说话吧”林清潭不为所动,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再次问道:“你定亲了”他握着李澄秋的手冰凉,李澄秋下意识便要抽回来,林清潭却不肯放,反而握的更紧,眼睛也紧盯着她不放。李澄秋只得如实回道:“是的。”“和谁为什么”林清潭眼睛更红了,手上也抓的更加用力。李澄秋痛的皱眉,刚要说话,眼角余光瞟见一道人影飘忽而来,随即林清潭紧抓着她的手便松了开来,同时有人在身边淡淡回道:“和我。”、各得其所林清潭只觉眼前一花、手上一麻,不由自主便放开了李澄秋,待定睛再看时,李澄秋已经被一个青衫男子掩在了身后。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他样貌出众、气度高华,虽然穿着朴素,但只这样挺直脊背站在人前,就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仰望之感。林清潭怒气更加高涨:“你是何人”李澄秋在陈玘开口回答之前,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自己错开一步走上前,与陈玘肩并肩,面向林清潭答道:“是我未婚夫,老刘。”林清潭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是谁”“是老刘。”李澄秋肯定而清晰的答道,“我们定了九月初六的婚期,林大哥届时可有空来喝杯喜酒”她的态度温和平静,好像面前这个人并不是她青梅竹马的林清潭,而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一样。林清潭难以置信,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荒诞而离奇。不修边幅的落拓伙计摇身一变,成了形貌出色的未婚夫;青梅竹马、两心暗许的女子悄无声息间就与别人定了亲,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这个狠心的女子,现在正若无其事的邀他来喝喜酒。“听说林公子不日就要与黎王府郡主行文定之礼,怎么有空这时候来了昆仑镇”林清潭闻声将茫然的目光转到陈玘脸上,好一会儿才醒觉这人声音确实耳熟,正是那个武艺高强的伙计刘石宏。他眯起眼睛盯住陈玘,冷然回道:“我从来没答应与黎王府定亲。”又转头对李澄秋说,“我有话跟你说,单独。”李澄秋知道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是不成的,便点点头,又对陈玘说:“你去找胡伯给林大哥下一碗面。”说完还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林清潭看见这样亲密的动作,怒火又再熊熊燃起,干脆扭头率先往后院走。李澄秋很快跟上来,请他到后堂中坐下,又亲自找茶,给他泡了一杯白茶。“为什么”林清潭看也不看那杯茶,目光定定落在李澄秋脸上,问道。“父母之命。”李澄秋答得也爽快,“林大哥不是也一样么”林清潭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痛苦之色:“不一样,我从来没有屈服过我一直在想办法推拒、周旋”“可是有用么都已换了庚帖、卜了吉凶,八日之后就要下定,林大哥,你又何必走这一遭”李澄秋看他这样,心里也不好过,“我的心意早已向林大哥表明,如今我们各自嫁娶,难道不好”林清潭霍地一下站起来,咬牙切齿道:“不好我要去见李伯父”李澄秋想要拦他,林清潭却比她腿长步子快,轻易便出了后堂,一路往外走。李澄秋急忙追上去,却刚追到后院当中,就看到林清潭已经停了下来,在他面前站着的,正是李维准。“我听说林公子来了,特意过来看看。”李维准冲林清潭点点头,伸手向后堂一比,“请进去说话。”林清潭冷静下来,向李维准行了一礼,跟在他身后往里走,行经李澄秋身边时,李维准说道:“我刚才进来时,有客商来送货,似乎是你们定的器皿,二娘正等着你去点验。”李澄秋忙应道:“我这就去。”李维准带着林清潭进到后堂,与他隔桌而坐,直截了当问道:“林公子刚刚说要找我,不知所为何事”“李伯父,”林清潭镇定了一下情绪,问道,“为何如此仓促的给澄秋定下婚约”李维准扫了他一眼,回道:“本来此乃家事,我实在无须向林公子交代。不过你也算是我们夫妇看着长大的,告诉你也无妨。秋儿年纪不小,早该定下婚约,只因内子一直身子不好、四处求医,这才耽搁下来。如今内子病势日见沉重,恐见不到秋儿成婚之日,恰好秋儿与淳许二人年貌相当,又两厢情愿,自然就尽速定了下来。”林清潭听得一怔:“夫人的病”李维准并不避讳,点头说:“已是不治之症。生老病死自有定数,人力难以强求,只是她一心要看到女儿成婚才了无遗憾,想必林公子也能体会我和秋儿的心情。”“晚辈明白,只是”“只是为何选了淳许”李维准再次打断他,“因淳许最是合适。林公子的心思我也能猜到几分,只是我们夫妇归来之时,就听说林家正与王府议亲,我们李家一介平民,原也不敢高攀贵府,不选淳许,难道还有别的选择”林清潭哑然,李维准却丝毫不给他留颜面:“何况我家客栈无端被焚烧,镇上左邻右舍、旧友新知纷纷探望关切,却不见公子只言片语慰问,想来贵府只当我李家是陌路人罢了。而林公子在这等要紧时候,突然跑到我店中,当着我女婿的面与我女儿纠缠不清,不知是何道理”“前辈容禀,此事我之前一概不知”“我照雪客栈在昆仑镇也算小有名气,何况当日贼人大动干戈,连杨都督都惊动了,要上书大理请罪,贵府亲眷涉足军政两界,不至如此消息闭塞吧”其实李维准心中有数,自己家的这桩事,林家不可能不知道,而林清潭也很有可能不知道,只要林家上下想办法瞒住他就是了。可是这件事无论真相如何,结论都是林家要把林清潭和自家隔开,也就是说,林家自始至终没有想与李家结亲的意思。林清潭并不是笨人,当即就明白了李维准的言外之意。婚姻之事,自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的是两姓之好,如林家这样明摆着瞧不起李家,李家又不是想卖女求荣,自然是不能上赶着结亲的。可十几年的情谊,数年的执念,林清潭又哪能就这样放弃他站起来向着李维准深深一揖:“李伯父,清潭自知家中多有失礼怠慢之处,可是清潭心中,从始至终只钟情澄秋一个,若能得伯父允准婚事,清潭愿脱离林氏宗族”“且住”李维准抬手打断了他,“你也不是不知轻重的少年人了,这等信口开河之言也说得出我们两家虽结不成亲事,却也不想结仇,这番话,我只当没听说过。何况我们夫妇已亲自选定了女婿,淳许文武双全、仁孝宽厚,与秋儿志同道合、两情相悦,你也做了黎王爷的乘龙快婿,正是各得其所,何必徒惹是非。”林清潭何尝不知道自己那番话不切实际可心中总难免存着万一的指望,现在被李维准毫不留情的拆穿,顿时只剩下满腹绝望和颓然。李维准不欲拖泥带水,想一举断了林清潭的念头,便又说道:“我们客栈尚未重新开张,便不留你了,听说过几日贵府还有喜事,我这里提前恭贺。”他露出送客的意思,林清潭只得告辞,跟李维准一同往外走。路上他不死心的四处打量,想跟李澄秋再说几句话,却根本没见到她的人影。脚下走的再慢,也挡不住路有尽头,林清潭与李维准一起走到客栈门口,正看见陈玘在那里收货物,他向李维准拱手道别,接着走到陈玘面前。“好好照顾她。”林清潭自己也没想到这一刻他竟是平心静气的,“若是以后你待她不好,我虽打不过你,身边也还是有几个能人的。”陈玘不卑不亢:“份内之事,不劳林公子挂心。”林清潭硬撑着冷冷一笑:“那就好。”说完翻身上马,径自去了自家茶楼。李澄秋倚在二楼窗前,一直目送着他转过街角,才低低叹了一声,回头继续去忙。林清潭就如一阵风突然而至,第二天又突然离开,只打发人往照雪客栈送了一个小楠木匣子,说是提前送给李澄秋的新婚贺礼。李澄秋把匣子放在了自己房里,直到夜深人静之时,才捧出匣子来,打开那一瞬间,满室珠光宝气。滚圆光润的珍珠、色泽艳丽的红蓝宝石几乎装满了匣子,在珍珠宝石之上,还静静躺着一对用绢帕包好的白玉手镯。玉镯触手微温,上面细细镂刻了精致的花纹,她放到烛光下细看,才发现那纹路是十分别致的水波纹。“你瞧我们多有缘,我叫清潭,你叫澄秋,都是水字辈,清润澄澈。”两小无猜的时光一去不复返,李澄秋长长出了一口气,将东西包好放回匣子里,又将匣子放到了箱子深处,就这样躺下睡了。所有人都以为林清潭来闹了一回,李澄秋和陈玘的婚事便将再无阻碍、十分顺利的进行下去,可是谁都没想到,就在照雪客栈重开张的前一天,一个自称李澄秋未婚夫的人凭空冒了出来。、又起风浪林清潭走后,客栈诸人就像是根本没见过这人到来一样,该忙什么忙什么,很快就按部就班的将客栈里收拾的像模像样,连第一批铺盖陈设也都归置好了。到了八月二十四这天,李澄秋又跟胡伯商量着采买了些新鲜菜肉,预备开张那天,宴请街坊邻居、招待第一批投宿打尖的客商。她早早忙完客栈这头,与陈玘一起回了东面宅子,进门时,父母和王夫人婆媳正在等他们一起吃饭。“今日你王伯父来了信。”李维准等他们二人坐下,就开口说道,“林家已经向王府下了定。”王珪早在调查清楚客栈被烧和牛连被杀一案后就回了大理,如今住在李家的,只有王夫人和她的二儿媳妇。李澄秋听了此事淡淡回道:“好事。”李维准很满意她的态度,继续说道:“还有宋子英杀人放火一事,你王伯父也据实报给了黎王爷,黎王爷很是恼火,已派人去与北周交涉。据说朱提那边当初便留了心,并没有全数放了宋子英的随从,那几个亲近的都被扣下了,如此一来,黎王爷正好连帮凶都抓到了。两边估计有的官司要打。”当初客栈之中的死者,既有云南本地的商人,也有吐蕃、中原过来的行商,宋子英放一把火,烧死了那么多人,黎王爷要是不借此生点事端、跟周朝要点好处,也就不是他了。何况此事本就是宋子英理亏,他一句话不说,不问青红皂白就做了杀人放火的事,显然根本没将黎王爷放在眼里。是以宋子英就算死在了云南境内,黎王爷也有的是话对付周朝,多行不义必自毙就是个现成的好理由。至于所谓的陈太子,谁知道是真是假当年谁又真的亲眼见过那位陈太子了以这个陈太子为由头,突然跑到云南来胡闹,只怕还是别有用心呢“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