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凝染走进纱帘内,坐在黎殷殷对面,黎殷殷一手端起茶杯,一手将桌案上一个小巧的锦盒推了过去。黎殷殷低眸饮茶,同时不经意地打量夏凝染的反应。“这是”“你妹妹该及笄了吧。”这其实也算个双全法,“这个发簪应该适合她。”夏凝染一听,立刻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白玉雕成的簪子,簪头镂空,半露出来里面嵌着的深蓝色琉璃,恰似少女的该有的青涩与娇羞;簪头装饰着末尾坠着浅蓝色水滴状玉石,整体简单却也大气。“这”夏凝染又惊又喜,可是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除了任务完成后你们应得的报酬以外,我也没给过你们什么。这就算是我的一个心意吧。”可能是因为刚刚运功消御寒气的缘故,她此时的语气应是透着一股虚弱的,却不知为何成了温柔,“收下吧。”“多谢大人”“嗯。去吧。”“是。”望着姊妹二人欣喜离开的背影,她却重重地叹了口气。昨日萧聿墨和千魅已经安然回来。但是就在这两天里,萧聿墨失明,千魅重伤初愈,听剑阁也下了战书。真是多事之秋。她不能再抱有虚无的幻想和信念了。她只有靠这几个她还能够信任的人了。她害怕再被背叛,也害怕再失去。她真的好怕风满楼再像湮花幻境一样消失,空留了记忆。如今,却是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付之一炬。多么可悲又是多么可笑。白穆寒,姜涟漪。如果这两个懂她的人之中哪怕只有一人能够站在她身边,她都会更有勇气、更加坚强吧。可惜。刀剑相向无话,红颜枯骨成沙。“莫吟。南疆苗一晴可曾传信回来”“回大人,未曾。”“怎么会这么久还没动静。”黎殷殷微蹙眉头,似是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却也想不出来。“莫吟,传信给苗一晴,叫她先将近况传些回来。不要遗漏任何细节。”“是。”此时,南疆。“宫主,九玄宫外发现可疑之人。不知”“宫主,璟公子求见。”“你先下去吧。”玄鸾儿挥手遣退斥候,“让他进来。”“宫主,雪无姑娘被阴阳师带走了。”“带走她的是什么人”“是上次那两个和我交手的阴阳师。一男一女。”“他们生的怎样还请璟公子为本宫主画下,如何”她有一丝微妙的感觉,于是追问道,甚至多了一丝急迫。“是。”如果能找到雪无姑娘的话,也好。一盏茶的时间,两幅画像成。看着画像,熟悉的感觉悄然而生,冲上脑海,最后轰的一下炸开。她拿着那画像的手有些压抑的颤抖,神情已分不清到底是在笑还是怎样。其实公孙璟见到这二人亦是感觉熟悉,只不过,他记不得了。“居然,居然是你们”“宫主”两幅画像被掷了出来:“速传我命令,立刻在南疆搜寻这两个人的下落将其与雪无一并带回”“是”一位侍女快步前去传令,本应该是公孙璟想要的回应,可是他却越来越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使这个镇静的女人如斯。“宫主”“璟公子,请你也一同前去吧。既然雪无姑娘是你带来的,也是在你那里被劫走的,那么你也应该去找。”其实她在意的不是找到雪无,而是找到那两个阴阳师“都要聚在一起了么命运,看来真是固定的轨迹啊。”“殷,这一次我还是没能听你的啊。抱歉,我想要的,太多,也太复杂。”“等我完成了一切,就抹去你的记忆。到那时,你又可以像初始那样了。”没那么多背负,没那么多宿命。此时,带着给苗一晴密信的飞鹰,忽然被人一箭射中,惨唳一声坠落而下。那个人刚刚捡起死鹰,后脑便中了一毒针,当场毙命。“是风满楼的信”苗一晴展开信笺,“可我已经七天一信很久了,怎么会没收到”她眼神一转瞥到鹰尸即刻就想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好风满楼那边有九玄宫的人”因为有九玄宫的人,才能和这边达成一定的默契。“看来,有些麻烦了。”如今的局势,既无法深入,也回不去风满楼那里。苗一晴驭蛇离开。一旁的岩石后走出一女子,捡起地上的死鹰,袖剑剖开死鹰的腹部,从鹰胃中取出一支极小的铜球来。她将铜球放入怀中,回九玄宫复命。“听剑阁向风满楼宣战了么”玄鸾儿读取铜球内布条上的信息后,将布条和铜球一齐扔入一旁侍女端着的金盘里盛着的无色液体中。不谈布条,单那铜球一接触到液体,就化为一缕缕铜色气体消散殆尽。处理完密信,那托盘侍女便退下。若仔细看,就可看得出一丝端倪来那女子眼里空无一物,行动机械而无一丝灵动。是傀儡。还是以人为躯体,强行抽除灵魂制成的长生傀儡。能够这样大量制造长生傀儡的,这天底下怕是唯有昔日幻术大家东方洛一人。到底,人是善变的。这善变,有时候是堕落,有时候却会成就救赎。同理,人心冷,有时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冷了,就会用坚硬甚至带刺的外壳保护好自己。其实说到底,不识人心,才是最深愿祈。因为一旦识得人心,便再也看不清自己。活在这世间,每个人,不都是这样么宁愿一无所知,也不要看透。、第十五幕红颜微凉旧梦浮下她靠在窗边,阖着眼眸。她从来都不适合管理什么。湮花幻境是,黎家是,风满楼也是。就连她自己也是。她果然只是适合一个人行走,无牵无挂,也无爱无恨。自听剑阁下战书已经将近一年时间。不到一年时间,她竟也憔悴了这样多。果然,自己无论如何都敌不过那样精明的他。不过也是,他可是清醒的很。而自己呢总是沉浸在一个又一个回忆之中。风满楼的势力范围,已经缩小了将近三分之二。江湖皆传,风满楼,败局已定。有人欢喜有人唏嘘。果真风水轮流转。辉煌与没落,恍然一梦。此时,栖夏园。夏凝染指间捏着柳刃,对面的女子蒙着面纱,手中执一把剑。夏凝染先动了。速度一向是她引以为傲的一面。一眨眼的功夫,她闪在女子身边,柳刃刺向女子腰间,女子剑未出鞘,只一转挡下柳刃,一回挑向夏凝染颈前,重重击向夏凝染心口。夏凝染爆退,柳刃倏地飞出。末端一条银链缠在她的五指上。“柳刃”似是才认出这武器,女子微微讶然,随后笑,“小丫头,好久不见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呢。”夏凝染瞳孔一缩。这般语气“啧。你父亲造下的孽,再报复给他的女儿才够。”女子声音温柔,一字一言间却是万分狠厉的。“姐姐”一旁静观其变的夏倾染一抖手中的软剑挥向女子,女子手中剑出鞘,竟然转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和软剑缠在一起。女子只一拽便将夏倾染摔在一旁。这把剑,居然可刚可柔。在剑弯折的那一刻,日光下映得剑身瑰丽异常,如凤凰回身般,华美惊艳,却让夏凝染心头一震。“是你”这时看到归凰剑全貌,夏凝染记起来了。这个女子当初夏家被灭的时候,是她在杀手们后面看着这一切那把瑰丽美艳的归凰剑,映在她眼里,永远也忘不了“不错。”恨意被激发。夏凝染柳刃一挥割向女子咽喉。女子向后一偏,柳刃挑下了由于惯性而扬起的面纱。一切都是算计好的。女子眼角勾勒出残忍的微笑。“姑姑姑”夏倾染震在那里。夏凝染的心也被狠狠撞了一下,只觉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女子拨开额前一缕碎发,笑意未减。这,这不可能怎么会这真的是那个会把她和姐姐放在膝头温柔地讲故事,那个会给她们哼唱温软小调的姑姑么“姑姑”似是听到了好笑的事,“我再也不是那个夏瑾陌了。从你们父亲出卖了他的妹妹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是夏家的人了”“我与夏家,不共戴天”当年夏氏夫妇将她卖给九玄宫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料到,她一定会回来她那样的人,怎么会容忍自己任人摆布呢女子动归凰剑,刺向夏凝染。“倾染”怎知剑锋一偏,竟转向一旁呆滞的夏倾染心口开出了血色的花。“好一个姊妹情深”归凰抽离少女身体,洒出温热鲜血,“可笑你们夏家,怎么会有亲情”“倾染”夏凝染不顾手被柳刃锁链刮伤,扑到妹妹身旁紧紧抱住她。“姐姐我真没用”夏倾染虚弱地笑。“倾染姐姐在这里,你不能死倾染,活下来你要跟姐姐一起活下去知道吗姐姐答应过你,等到一切事情过后,就退出江湖的倾染”鲜血从少女体内汩汩流出,染透了夏凝染的衣衫。感受着怀中至亲渐渐冷下去的体温,夏凝染心中什么都没有。自然也没有恨,因为她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倾染”“姐姐”夏倾染想抬起手为姐姐拭去满脸泪水,怎奈手指刚动,便再没了力气。“活下去”因为她最后的力气,都在这句话里。便再没了醒来的力气。夏凝染抱着妹妹,静静地坐着。不管归凰剑主瑾陌让听剑阁之人占领此地,也不管手中柳刃被瑾陌硬生生拽走,断了她的指,柳刃被毁。那根白玉发簪溅了血迹,殷红的血滴顺着白玉淌下。就那样静静固在少女发间,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曳。从此夏氏姊妹失去踪迹。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也许是死了呢。风满楼。听剑阁到了。忽然一阵马蹄声愈来愈近,最后停在一辆马车前。“听剑阁的朋友,介不介意现身一见”疏桐因参与风满楼一战而回。她有一种预感,马车里的人,她一直在找。”疏桐大人,这不太方便。”阁主可是特意交代的,不能让东方洛露面。尤其是,在这个女人面前露面。“你是个什么东西”疏桐呵斥车夫,车夫赔礼,道:“疏桐大人可真让小人为难啊这是阁主交代的啊疏桐大人可不能违抗”“让开。”疏桐一把推开车夫,伸手就要拉开马车上的罗幕。“在下貌陋,怕是入不了疏桐大人的眼。”车内传来低沉的女声。疏桐毫无表情变化,只是说:“可是在下并不怕见姑娘。”“疏桐大人何必苦苦相逼。”疏桐不耐她废话,刚要掀开罗幕,身旁忽然爆出一阵凌厉的掌风,将她逼出半丈距离。“疏桐,不得无礼。你退下。”疏桐只得从命,与其他三大高手一并站在一旁。“这一天还是来了。”楼内,黎殷殷站起身,细致地擦了擦紫湮。没有喜悲。她这一生经战,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她送千魅与萧聿墨秘密离开,莫吟本伴着她,却被她固执地送走。所有的事,她一人承担便是。所以当那个男人来到风满楼前,楼内万般凄清。门前只有她一人。“白穆寒。”她唤,每个音节都凝着亘古不化的冰雪。如果可以,她真想永远将这个名字从记忆中抹去,就当作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随时可以醒来的梦。放下吧。便就此放下。没有人是永恒的。看到黎殷殷的一刹,疏桐眼中动了些什么。谁都不记得,可她还记得过往。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往,那些伤痕累累的过往。那个风华正茂的女子,曾经是只身承担,如今依旧孑然。她便是这样的命了。紫湮动。疏桐想也没想,便迎了上去。因为马车里那个人。她相信那一定是她。哪怕她不记得,但是她更怕她记起来了,看到这个女子若成白骨若成孤凄,会恨她。其实她更想赌一次,那马车里的人,究竟是不是她。“疏桐”马车里的女子欲冲出,便被人挡了回去。黑衣的女子挡住了那刺向白穆寒的一枪。如果一切无法改变,便用她的命来改其实她没有这么无私。只不过是因为在事态发展之下,又是红颜知己分道扬镳的命运。她也不想像当初一样,明明知己,最终相杀。枪收血溅,她失去平衡倒了下去。“疏桐”东方洛只得在心中呼唤,她被人定住,然后,马车帘在眼前落下,隔绝了一切。没了声音。刚刚,是幻觉么血蔓延了身下的泥土,白穆寒只作了一个手势,让人把她带下去。浮痕终于出鞘,疏桐经过他身边,居然感觉到自己浑身血液都要凝固成永恒冰封。这便是与紫湮枪并列的浮痕剑么果然那一天,他还是隐藏了实力。早该猜到的。浮痕剑,哪有那么普通呢“你终于出剑了。”“上一次我伤你门人,你风满楼血洗我听剑阁司刑门。如今你伤了我座下司命剑主,便用风满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