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吧”老傅的这层忧虑并非是庸人自扰,林鸢若是在家中,以她的性格恐怕也不会露面,若是她根本没有回家,那岂不是又添了一桩麻烦,白白让林叔叔跟着一起担心么关于这一点他也早有考虑,开玩笑地说了句:“我又不是白痴。”便开始敲门。不大一会儿工夫,大门缓缓打开,开门的人是林爸爸。“叔叔您好,我是杜宇潮,你还记得我吧,过年的时候来过这里。”他先自报家门,又将身旁的老傅介绍说:“这是我同学,傅敬言。我们俩一块到上海出差,回来正好路过这,就过来看看您。”林爸爸当然还认出了杜宇潮:“认识认识,你是小杜嘛,快进来坐。”又对傅敬言客气地说:“你好你好。”两人进屋后,杜宇潮将手中的礼盒递给他,试探着说:“叔叔,这是林鸢托我给您带过来的。”一闪而过的迟疑之后,林爸爸接过去,若无其事地说:“这孩子,就知道乱花钱。你们先坐,我给你们倒杯茶。”说罢,便走出了房厅。林爸爸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在表情的细微处露出了马脚,他虽在极力掩饰补救,可这破绽也都被他们两个火眼金睛的人尽收眼底。趁林爸爸不在场,老傅低声对杜宇潮说道:“注意到了没,叔叔刚才说话的眼神不对。”他点头表示同意。一阵寒暄过后,他们见探听不出任何关于林鸢的消息,便先离开了。出门的时候,老傅边走边说道:“看出来了没叔叔知道林鸢在哪,就是没打算告诉咱们。”“反正我就在这死磕到底了,我就不信林鸢不回这个家门。”他越挫越勇,执着坚定,拿出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回到客栈时,天色已阴晦如墨。大概是旅途劳累的缘故,老傅倒在床上便鼾声四起,而杜宇潮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倒不是因为老傅发出的噪声,而是他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醒醒睡睡一夜之间,等到睁开眼的时候,已有一小束阳光从窗户外钻进来,外面高过屋顶的参天大树,投影到了窗帘上,分散成了斑斑驳驳的印迹。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五点半。虽仍觉乏力,却也不想再继续躺着,他起床梳洗之后,便一个人在巷子中穿行。他脚下路过的每一条路,都是林鸢曾带他走过的。每到一处故地,记忆中总能涌现出那时那景的画面。她跟他说起自己的名字,她想做一只在天空中自在飞翔的风筝;他送给她一条红色围巾,说过年的时候就应该穿些鲜艳的颜色;他说起了自己的家庭,甚至是自己不愿向别人说起的父亲;在他生日这天,她为他唱的那首歌,虽然有些跑调,却很动听;还有前方的那座拱形桥,正是他们初次接吻的地方。一切都恍如昨日,历历在目。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推着一辆旧三轮车子上这座拱形桥,由于坡度有些陡,那女人佝偻着背,可以看出她推得有些吃力。杜宇潮见状便跑过去,双手搭在车后,简单的一个助力,那车便上桥了。中年女人转过身,刚要道谢,看着眼前的人面熟的很,便说:“咦小伙子。”杜宇潮抬头看过去,那女人确定地说:“我没认错,真的是你”几乎是同时,他也认出了眼前这个人,她就是上次来南浔时,卖围巾的摊主阿姨,南方女子多生得俏丽,虽然上了年纪,加上生活的磨砺,容颜显得沧桑了些,可也看出些许曾经旧日的芳华。“阿姨,您好。”他友善地冲她问好。在下坡的途中,他也谨慎地控制着车子的速度。到了平地,他才松开双手。“你是来找林鸢的吧”摊主阿姨很好奇地问。“阿姨,您也认识林鸢么”虽然同在一个镇上,之前也算是做过他们的生意,但是能叫出名字来倒也出乎他的意料。中年女人边推着车子边说:“不就是上次在你旁边的那个女孩么”“那您能带我去找她么”他终于看到了些曙光,必须要牢牢抓住。“你跟着我走就好了,她弄了一个小作坊,做些糕点什么的,我现在正要过去找她再近一些货,她做的糕点卖得可好了。”阿姨简略地讲了些林鸢自从回到南浔之后的创业经历,毕竟盘子小,连个帮手都没有,离红火还差得远,但是对乐知天命的人来说也能将日子过得丰硕。不过那位阿姨显然对他们这对恋人间的事情尤为感兴趣,她问:“小伙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没说什么话。“林鸢是个好姑娘,她可是我们镇上的一枝花,人生得漂亮,手艺还特别好,只可惜耽误成一个大姑娘了,在我们镇长,她这个年龄的姑娘基本上都已经当妈了。” 讲到这,那女人便唉声叹气起来:“可是女人再能干再漂亮有什么用,到了老了也就成老女人了,还是有个男人疼最重要。你看阿姨现在这样,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没长眼睛嫁错了人。我看你仪表堂堂,刚才还帮我推车子,人品应该错不了,待会看见林鸢,说点好听的,那姑娘耳根子软着呢,知不知道”阿姨热心地帮他出起了主意。如果一切可以这样简单,说句好听的就可以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那他愿意说一千句一万句,可是眼前的处境要复杂许多,不过阿姨直率的个性还是让他的愁云消退了些,他爽快地答应道:“我知道了,阿姨。”清晨的早上,一只喜鹊立在树的枝桠上欢快地叫着。阿姨将三轮车停在了作坊门口,他没有跟过去,只是站在远处的一个位置,看着林鸢走出来,她带着白色围裙,头发简单地盘起来缠绕成一个发髻,比以前干练多了,以前他总觉得她小鸟依人些。她跟阿姨交谈了什么,之后就进了屋,再次出来的时候两手捧着她做好的糕点,用一张板子盛着。他迅速跑过去,接过那板子,也正对上她的眼眸。彼此愣住了几秒钟,然后她松开手,捋了捋挡在额前的刘海,手上的面粉在额头上留下了一抹。阿姨将那些糕点摆在三轮车上之后,笑着离开了,只留下了他们两人。他用手指着自己额头对应的位置,跟她说:“你这里有”她抹了两下,沾着面粉的手在脑门上越抹越像个花脸,他笑着伸出手想要帮她弄干净,刚要触摸到的时候,她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受到惊吓一样。他缩回了手臂,也收敛了笑靥,忘记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让她回想起过去,表情又是自责又要掩饰,他不想让她看出什么端倪来。她也发觉自己方才太过敏感了些,就解释道:“我进屋用毛巾擦擦就好了。”他跟她进了屋,找了个椅子坐下。她擦干净自己的脸之后,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有些日子不见,两人之间好像变得生分了。她小心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她害怕他知道了什么。“太想你了,所以就忍不住过来找你,没遵守你说得一年之期,你不会怪我吧。”这一刻,他突然决定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当一个糊涂的笨蛋。她继续试着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的意思是说,在南浔。”“你们公司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拿你离职的东西,我猜你一定是被炒了鱿鱼,觉得太丢脸了,不愿意告诉我,才跟我撒谎说去厦门培训,等到在这里做出成绩了再回去,你是这么想的吧。”说话的时候,他一直不敢看着她,而是将垂眸将眼神聚焦到了一处。谎话若用心编,尚可以做到没有瑕疵,可眼神却最是会出卖人的,他没有纯熟的演技可以骗过眼前的人,只能藏拙。编完了谎话,接下来这句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所以他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说:“真是个傻瓜,丢了工作我可以养你啊,像现在这样多辛苦啊。”、第三十六章 久病成医 解开心结“才不辛苦呢,我的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满足,你知不知道,我做的糕点在镇上可受欢迎了,你看,一大清早的就都卖给商贩了。”她将桌上空空如也的案板展示给他看,自豪地说道。他看着她指的地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小作坊,十几平米见方,几台设备、一些原材料就占据了大部分地方,屋里面再多一个人都不能够下脚。不过才短短两个月,就有这样的成果,也实属不易。他佩服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干脆也过来,到这给你打工好了,你来养我怎么样”“杜宇潮,你是在开玩笑的吧。”她认真地问道。“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在开玩笑么”他也同样认真地回答。答辩他是没打算再去,当医生自然是不可能。南浔是个山美水美的地方,在这落地生根也没什么不好,况且还有佳人在侧,人生岂不快哉美哉。她抿了抿嘴唇,艰难地对他说:“我有话想跟你说”“林鸢,我饿了。”他的嗓门高过她,他知道她要告诉他什么,所以故意盖住了她的声音:“特别想吃你爸做的浇头面。”上次来南浔,林爸爸做的食物中最让他流连忘返的就是这碗面,想起来就能让他垂涎三尺。被他这么一打岔,林鸢便没再将心中深藏已久的话说出来,或者她原本就没有说出的勇气。作坊与林鸢的家距离并不远,只隔了两条街,他们并肩而行,徒步走了回去。杜宇潮忽然想起了还在客栈中的老傅,对林鸢说:“我给老傅打个电话,也叫他去叔叔家吃面去。”“老傅也来了”林鸢问,对于异常的事情,她总会特别敏感。“老傅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哪热闹往哪凑,拦都拦不住。”他边在触屏上选择老傅的号码,边语气自然地应对她的疑虑,电话接通了,他放手机在耳边说:“老傅,哪呢”“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知道林鸢在哪了,她开了个做糕点的作坊,就在”老傅起床时见杜宇潮不在,便自己到巷子里闲逛,在和摊贩们闲聊的时候获得了重要信息。“我要是等你的情报,黄花菜不都凉了。赶紧来叔叔家吃浇头面,过时不候,听见没。”说罢,他挂断了电话。三人在林鸢家都到齐的时候,热乎乎的浇头面已经被端上了桌。浇头面是江浙一带无人不晓的特色面食,可对于北方人来说,能吃到如此的正宗美味也实属不易,淡酱色的汤清澈见底,面洁白精细,加上几颗翠绿葱花点缀,香气袅袅缭绕其中,虽比不上玉盘珍馐昂贵,可也算精致朴实。杜宇潮好歹也算是尝过鲜了,而老傅,不光是头一次吃浇头面,还是第一次品尝了林爸爸这个隐藏民间的高手的厨艺,疯掠狂食之程度可想而知,他边吃边竖起了拇指赞口不绝,不是恭维,而是五体投地的折服。早饭吃过之后,林鸢说要去采购一些做糕点的食材,杜宇潮起身正想说要陪她去的时候,老傅快一步说:“叔叔,您刚才不是说您这肩膀老疼么我跟你说啊,杜宇潮在医学院辅修的可是推拿,让他给您在肩上按两下,保准舒服。”“你”被老傅使得一个眼色,那眼色好像在跟他说:“不得孝敬孝敬你未来老丈人啊。”于是“胡扯什么”四个字消失在了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你说的对,叔叔,待会我帮您按两下。”林鸢出来的时候,老傅紧随其后。其实两人并不算熟,缺了杜宇潮,多少都有点局促。她先开口问道:“乔姐她还好么”“她跟他前夫复婚以后就带着乐乐回美国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轻描淡写,可是个中苦涩只有自己明白。她听后也并不惊讶,仿佛这样的结果并不出她所料,她淡淡地说道:“乔姐这样做都是为了乐乐。”“你是这样说,她也是这样说,我就不明白,就算是为了给乐乐找个爸爸,为什么就非要吃回头草啊”这是他心头最大的结,许乔临走之前都没能解开,小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这一点他理解,甚至组成家庭的成员中没有他的位置他也能理解,可是为什么最终她选择的竟然是这个曾经背叛的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你还记得乐乐曾经画过的一幅画么当时乐乐说画中的人是我跟杜宇潮。”她尝试用自己对这件事的认识来打开他的心结。老傅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其实根本不是,他画的是他的爸爸跟妈妈。”“那又怎么样”他没弄懂这之前的关系,问道。“小孩子哪里懂得大人间的是非对错,在乐乐的世界中,只想要自己的爸爸妈妈在一起,家只要还是那个家,就够了,于是他在画画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将心中所想画了出来,但是他知道提起爸爸,妈妈就会伤心,所以才会撒谎骗乔姐的。我想乔姐就是看出乐乐的心思,心里是有愧疚的。”听了林鸢的解读,老傅似乎有点明白许乔跟他说的“讨好”的意味。虽然他仍旧不太赞同她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来成全孩子,但是至少他开始有点理解了。自己已然不幸,就不要再波及孩子了,毕竟他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许乔是心理医生能看出这些并不困难,但是林鸢是如何看出来的呢他不禁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久病成医了呗。”话一出口才察觉出自己的失言,她笑着更正道:“额我是说,乐乐有一次上绘画班的时候是我陪他去的,当时老师就讲了些关于孩子心理这方面的讲座,我这也算活学活用了呗。”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