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心里自然会意这“久病成医”的含义,他摸了摸后脑勺,还好她又重新解释了一下,要不然他真的不敢肯定自己的面部表情是否会出卖了他。他接起了林鸢的话茬,用他独有的随意的口气说道:“我真是妒忌杜宇潮怎么有这么好的命,能遇着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要是让我比他早遇到你,那你肯定是我的囊中之物啊,还有杜宇潮什么事啊。”她当然知道他这么说只是在活跃气氛,不过听过之后还是会笑靥如花,她说:“你还是这么爱逗人笑,光这一点就比杜宇潮强,他从来就是好话不会好好说。”“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你们姑娘不都喜欢他这种类型的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老傅这话道出了千千万个像他一样的男同胞的心声,如果把姑娘比喻成能散发出光芒万丈的太阳,像杜宇潮这样的男孩子就像是被太阳照亮着的地球,而像老傅这样的男孩子就像是被地球挡住的月球,当太阳、地球、月球都在一线的时候,太阳的光芒只能照耀到地球上,正如姑娘的眼中也只有杜宇潮,其实她们都忘了,只要变幻一下角度,太阳的光还是会投射到月球上的。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但是有多少姑娘还是会被遮蔽双眼,固执得只死死盯着眼前的星球,却忽视了整片浩瀚宇宙。话又说回来,老傅对感情又何尝不是执拗的,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插科打诨这么久,该步入正题了,她问道:“老傅,你故意把杜宇潮支开,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方才在家中老傅与杜宇潮之间的小动作,她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拆穿罢了。“我发现你不仅是天生丽质,还蕙质兰心啊。”他又开始秀起了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别贫了,有什么话就说吧。”她挤兑道。“还真有件事。前两天我们毕业答辩,杜宇潮没参加,导师好不容易给了他二次答辩的机会,如果他再不去,这七年的临床医学可就白念了,这事恐怕也就你能劝得了他,所以无论如何,下周五之前必须让他回学校参加答辩,林鸢,我就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你这次跟他来南浔,也是因为这个吧。”她就知道杜宇潮对她说的那个理由太冠冕堂皇了。老傅颔首,这的确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他心知肚明杜宇潮早就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所以才千里迢迢陪他到南浔,来的这路上老傅心里就有了盘算:若是见得到林鸢,就让林鸢劝,至少她的话他是肯定会听的;如果见不到林鸢,那到时他就算是五花大绑,软硬兼施,也要把他带到飞机上。“杜宇潮能有像你这样的兄弟,那才是他的福气。”遇到她,怎么能算是福气呢她只会给他添麻烦,让他更烦恼。不像老傅,默默无闻地为他打点好了一切,冲着这份兄弟情,她也不能有负所托,她给老傅打了包票说:“你放心,就算是连蒙带骗,我也让他回去。”“姑娘真是个爽快人。”老傅称赞道。、第三十七章 肺腑之言 许诺一生平行空间的另一端,是杜宇潮和林鸢的父亲。他在用自己近乎稀松的按摩手法捏着林爸爸的肩膀,轮到他亲自上阵的时候,才发觉这一按一捏的功夫,虽看似简单,可实际上这里面的学问远比他想象得要深奥得多。“小杜啊,看样子你这专业的手法学得也不怎么样嘛”长者总会用睿智的方式来轻松调侃年轻人的自作聪明。“叔叔,我这是独门自创,杜氏推拿法。”他也依样自讽地回应道。林爸爸爽朗地笑了笑,关于“推拿”的事情在二人之间已是心照不宣了。“你坐这。”他在沙发上拍了拍旁边靠近他的一个位置,说:“咱爷俩聊聊,怎么样”杜宇潮顺从地坐在他身侧,大致能猜得出林爸爸将要跟他聊的事情。笑声渐渐平息,只剩钟表滴答的声音贯穿整件屋子,与方才的欢声笑语形成强烈的反差,此时则显得沉闷而压抑。关于开场白,林爸爸想了很久,然后开口道:“林鸢十五岁那年,母亲就过世了,后来的这些年都是我们父女两相依为命过来的。像天底下很多父亲一样,我期盼着她有一天,能够遇到一个值得她托付终生的人,我亲自将她的手交到那个人手中,看着她无忧无虑的生活。我记得林鸢刚开始跟你谈恋爱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给我打电话,她告诉我说,爸爸,我谈恋爱了,是一个我喜欢了好久的男孩子,就跟做梦一样,好像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我当时是发自内心的替这个孩子高兴,觉得老天让她吃过的苦,总算又给了她些甜头,但同时也为她的未来担忧。你对林鸢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你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其实你上高中,到我们家楼下找林鸢的时候,我就从你身边经过。”杜宇潮摸了摸脑袋,回想起高中那时的自己,难为情地笑了起来。“林鸢能遇到你,是她的福分,只可惜,她是个福薄的孩子。”林爸爸说到“福薄”二字之时,旁边一直默默静听的杜宇潮突然将头转过来,凝眸看向他,可他更加直言道:“要是没猜错的话,林鸢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吧。”杜宇潮又将头转了回去,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但是我没告诉林鸢,也不打算告诉她。”因为这样对他来说,还可坦然相对。“那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林爸爸问道,站在父亲的角度,他想知道杜宇潮对于这件事更加关心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说:“叔叔,我就想知道,那段日子林鸢是怎么挨过来的。”林爸爸瞅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充满惆怅地回忆道:“林鸢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可能就是因为她太懂事了,所有的事情她都自己扛。直到现在我都特别自责,我就想当时要是孩子她妈还在世,说不定她就不会不会这么傻地作践自己,以至于这辈子都做不了母亲。”说到这里的时候,林爸爸的声音有些呜咽了,杜宇潮想让他停下来,不要说了,可是他却抬手做出阻止的手势,他稍微停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我的手抖得根本写不出字来,我就求医生,我说这孩子才十七岁,想想办法救救她,要是她以后都没法生孩子了,将来可怎么办啊。没办法,必须这样,想要命就得签字,医生这么跟我说。最后逼不得已,我还是签了。我永远都忘不了林鸢醒过来之后,跟我说得第一句话,她说,爸爸,要是妈妈还活着或者我要是有个弟弟妹妹该多好啊。”没能说出来的后半句,恐怕林鸢在心里是这样想的:要是有个人能陪在爸爸的身边,我离开的时候,爸爸就不会孤单了。因为担心留下的人难以承受亲人的离去,所以林鸢还是选择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不是因为对生的渴望,而是因为对死的畏惧,这是她在录音中说过的话。“林鸢出院之后,我们就回了南浔,她很少说话,几乎天天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第一年差不多就是这么过来的。第二年的时候她跟我说,不想再念书了,实在念不下去,精神总是集中不了,我说,孩子,不念就不念,大不了爸爸养你一辈子。“我其实能够感觉到,这孩子连我都害怕,所以,我也不太敢亲近她,她的卧室我从来都不进去。”杜宇潮忽然明白,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上次林鸢酒精过敏,林爸爸却止步于她的房间门前的原因。“我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让她开心一点,唯一会的就是做饭,我每天都变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有一天,看电视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做西点的节目,林鸢当时指着电视说,爸,我想吃这个。小镇上哪里有那么高级的东西,于是当天我就带她到上海,哪家甜点做得最有名就去哪家,我记得她当时吃得特别开心。林鸢跟我说,她想学做这个,我说好啊,人总该干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老爸支持你。“自从学了做西点之后,这孩子就变得越来越开朗了,至少外人看起来,像是个正常的孩子了。但是我知道,她心里一直都有阴影,而且很有可能会伴随她一辈子。你知道么直到现在,林鸢听到打雷的声音,都会钻到桌子底下去。所以,每年的夏天都是过得最揪心的。”因为打雷的声音,会让她想起那天的事,像触发了一个开关一样。杜宇潮曾经听林鸢提起过,她说喜欢下雪的日子,讨厌下雨天,尤其是会打雷的下雨天。如今想来,这话的确意味深长,他说:“叔叔,其实我这次过来,就是想跟你请求一件事,我希望您可以放心地把林鸢交给我,让我照顾她一辈子,好么”林爸爸沉思了半响,说道:“作为一个父亲,我特别希望林鸢的身边可以有个爱她,愿意一直保护她的人,毕竟,我不能陪她一辈子,早晚都是要离开她的。我也特别感激你可以接受林鸢,非常欣慰听到你刚才说的话,而且我愿意相信你一定可以说到做到,即使做不到,我都没资格埋怨你什么,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再次慎重地考虑跟林鸢的事情,因为,也许她这辈子都过不了那道坎”杜宇潮心里头当然清楚,林爸爸口中的“这辈子都过不了的那道坎儿”究竟意味着什么,若是再往后说,恐怕就要跟有名无实扯上关系了。其实他真没想过以后的事,眼下他只听到自己的心声是这样告诉他的:要照顾林鸢一辈子。晚上回到客栈,杜宇潮见老傅正打包行李箱中的衣物,他问:“老傅,你要走啊”“送佛送到西,我的任务已经完成,难道还留在这当电灯泡啊。明天一早我就回去。”关于劝说他参加二次答辩的多余赘述他只字未提,因为老傅知道,说了也是没用。趁老师收拾行李的时候,杜宇潮将白天林爸爸对他说的话讲给了老傅听,还跟他说了些这段日子憋闷在心里面从未言说的话,此时,他需要一个倾诉对象:“其实林鸢第一次提到这事的时候,她跟我撒了一个慌,可笑的是,我居然信了。当时我只要按照病历上的日期推算一下,稍微用点脑子想想,就能看出破绽,那个时候林鸢是什么样的姑娘,我难道还不清楚么可是我没有,还对她说了那么重的话。你知道么林鸢即便在自己家的卧室里面,都要将房门反锁,而且叔叔那里都没有备用钥匙,除此之外,还有好多我之前都没留意的细节,我从来都没发现,原来她是一个这么缺乏安全感的人。我这个男朋友当的也太不称职了吧。”老傅一直在忙碌地收拾行李,他知道,若是认真在听,杜宇潮就没办法收放自如地说着心事了,等到他没了声音,老傅回应道:“所以你想要补偿林鸢,杜宇潮,现在不是你怜悯心泛滥的时候。”他多少是有些赞同林爸爸的看法的,应该重新考虑一下跟林鸢的关系。“傅敬言,你不是我,不要用你的心思来揣摩我,行么再说,你怎么那么肯定我做这个决定就是出于怜悯呢”他不服气地问道。“难道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都没有么”老傅伸出了拇指和食指,它们之间是微小的距离,他说:“你觉得林鸢是因为要去医院看你,所以才出的事,你敢说你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老傅怀疑道。他不否认,他确实这么想过:“这么想又怎么样,事实就是这样啊,但是那跟怜悯有什么关系。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忽略了我们之间真正存在的爱情吧。”当恻隐之心与相恋之情彼此相融混合的时候,是无法分明地将两者剥离开的,他暂时也不想厘清在他心中到底谁的权重更高些,这有那么什么重要么算了,老傅不想又因为意见分歧跟杜宇潮再次吵架,况且对于林鸢,他也是有同情心的,最后他只说了一句:“杜宇潮,你只要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就行。”他永远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第三十八章 雨夜相伴度过惶恐第二天一早,杜宇潮把老傅送到了去上海的大巴车上,看着汽车行驶走远之后,才安然离开。回到客栈,他就立即退了房,一个人拖着一早就整理好的行李箱,按照他的原计划,来到了林鸢的作坊门前。行李箱下的滑轮在行进过程中,与地面发出滚动的摩擦声,由远及近,那声音越来越明显,林鸢就是被这种声响吸引,打开了门。她有些惊讶地手指着那个大箱子,语无伦次地说道:“你这是”他掏出皮夹,只将自己的证件拿出来,然后冲着房顶用力地向上一抛,可怜巴巴地对林鸢说:“我现在已经是身无分文了,能不能收留我啊”“真是个无赖。”她嗔怪道,话虽是这样说,可她转身进屋的时候,还是给他留了一个敞开的大门。他调皮地笑了笑,跟着她走进了作坊。“我家里有空房间,晚上你还是跟我回家吧。”林鸢说道。“不用,我觉得这里挺好,连看门带住宿,一举两得。”他清楚她需要时间和空间,所以他拒绝了,只要白天能够天天看到她,他就心满意足了。“如果你非要住在这里的话。”她走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将一块与墙壁颜色相近的板子搬开,露出来的是一扇门,她小心推开这扇门,呈现出的是一间小卧室,里头只有一个双人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布置地简单而温馨。杜宇潮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