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林鸢的背影,想着眼前这个瘦削的身躯曾经受的大风浪,是何等的残酷,思绪抽离片刻之后,随着她的转身,他暗淡的眼睛又迅速恢复了明亮。走进这间被她隐藏地极好的“密室”,他挑眉惊叹道:“哇,这里还别有洞天啊。”“有时候忙到很晚,我就会在这里面凑合住一宿。既然你来了,就让给你,总比睡在外面强。”林鸢娓娓说道。“这里简直太棒了。”他放下背包,将行李箱靠在墙边放置,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说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可不会在这里吃闲饭的。”“说到事情,还真有那么一件。”她忽然想起来,说道:“镇上的一家幼儿园订了我做的糕点,现在要送过去,可是我一时走不开”“那就我来送,你把地址给我。”他积极地说道。幼儿园在了镇上偏东部的位置,此时的小镇已有些被烈日灼伤,杜宇潮将糕点送到那里的时候,早已挥汗如雨,本想马上返回,可没想到这里的老师和孩子都对这个面相俊俏的外来人格外的热情,给了他一些解暑的冷饮,他便因此逗留了些时候。夏天的暴风雨总会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来临,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可能是乌云密布了。杜宇潮看着窗外暗沉阴郁的天色,就知道那浓厚的云巅之上一定积压了强大的能量等待着释放。他借口离开,近乎飞奔回去,边跑耳边还回响这林爸爸曾对他说过的话:“直到现在,林鸢听到打雷的声音,都会钻到桌子底下去。所以,每年的夏天都是过得最揪心的。”半路上就已雷雨交加,一副迅雷不及掩耳的架势,他更加快速度奔跑着,任凭暴风骤雨拍打着自己,前方的阻力越是强大,他仿佛就越挫越勇,猛力地迈着脚下的步子。当杜宇潮推门而入的时候,狭小的空间里一眼望去空无一人,明知是多余之举,可他还是仔细地翻找着犄角旮旯可能被遗忘的每一隅角落,终无所获也是必然。他又想起了那扇门,她曾向他展示过的。他调节着自己粗重的喘气声,屏住呼吸,徐徐将门推开,门与框的缝隙逐渐拉大,他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一样踌躇不宁,不知道自己会在里面看到什么。在那张桌子底下,是一个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的人影。随着他脚步的逐渐靠近,那团抱膝瑟缩的人影颤抖地越发的厉害了。“你别过来。”她大嚷着,夹杂着抽噎的声音哀求道:“求求你别过来。”杜宇潮立马停住前进的步伐,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撞击着他的心灵深处,该往前还是该退后,他蹙额颦眉,摇摆不定。他不愿因为一个不必要的举动又给她带来难以修复地伤害,可是若是坐视不管,又如何帮她摆脱曾经的困厄。至少应该让她在外人面前看起来是个正常人吧。杜宇潮原地蹲下身子,看着捂住双耳,头深深埋在身子下的林鸢,轰隆隆的雷声每释放一次,她的身体都会打一个寒战。原来,听别人口述这一情境时是一回事,而自己亲眼所见时的震慑人心是另一回事。他必须要给她力量,帮她对抗那颗惊惧的心。他伸出手,不动声响地靠近她,对她说:“林鸢,你抬头看看,是我啊。”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缓缓放下了捂住双耳的手,慢慢扬起了头。“把手给我。”他鼓励她说道。虽然依旧有些抖动,可她已然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手,渐渐靠近向她伸出的手,对她来说,那是一颗她万分信赖的救命稻草。指尖相触之时,一声震天响的雷划破天际,她又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抱头痛哭起来。“林鸢,其实打雷一点都不可怕,你相信我。”杜宇潮再次尝试,等到她的眼睛对准了他时,他无比坚定地告诉她:“别怕,有我在。”杜宇潮手领着林鸢到床边坐下,而自己则是坐到了椅子上,由始至终,他们一直牵着彼此的手。直到暴风雨渐渐停息,他才松开。“刚才吓到你了吧。”林鸢半靠在床上,神智恢复时想着自己方才失常的样子,难堪至极,双手因为紧张而不断揉搓着,吞吞吐吐地说:“其实其实”“怕听到打雷声有什么可丢人的。”杜宇潮巧妙地化解了这份尴尬,说道:“我也有怕听到的声音。”“是什么声音”她好奇地问。“撕纸的声音。一听到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用自己的怪癖来转移她的注意力。结果真的凑效了,她咧开嘴灿然地笑着。天色渐晚,看来今夜两人只好都在这个作坊里过夜了。两人之间总要保持些安全的距离,才能不会让她局促,他说道:“你就在这休息吧,我就在外面,有事情就喊我。”杜宇潮起身之时,林鸢叫住了他,说:“哎,你别走”他停了下来,听她含糊地说了一句话:“分给你半张床吧。”明明听得真切,可他还故意使坏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她抿抿嘴唇,不肯再重复第二遍。他搞怪地一笑,走出了卧室,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双手置于后面,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杜宇潮在床的另一侧站住了,她赶忙补充道:“只能分给你这一边哦。”他拿出了藏在身后的木棍,横在床的中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要是我晚上对你意图不轨,你就拿这个木棍使劲儿往我身上打,这下放心了吧。”他知道林鸢在努力尝试着缩短两人间的距离,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她微微一笑,他也半靠在床上,紧贴着在另一侧,两人之间有相当大的间隙。“杜宇潮,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好不好”她再次要将那个她不愿提及的秘密告诉他。“林鸢,听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他也用同样的句式,忽视了她刚才提出的请求。“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来没听过杜宇潮唱歌。虽然她一直都想,他的声音那样好听,唱起歌来也一定不会逊色。“你躺下,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他温和地命令道。林鸢听话地照着他说的那样,侧躺在床上,面对着他,阖上眼眸,放空自己。杜宇潮为她低吟浅唱起了在他生日那天她曾为他唱过的歌,是她当时没有唱出的下半段:“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说即将要离去,我会迷失我自己,走入无边人海里,不要什么诺言,只要天天在一起,我不能只依靠,片片回忆活下去”清澈的嗓音宛如潺潺流水缓缓流淌,既干净纯粹,又用情至深,因为唱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那个心底深处最在乎的人,真情实感的歌声,任谁听到都会为之动容。他动作轻巧地侧躺在床上,脸对着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显然她已沉睡,安静地躺在另一侧。屋中只亮着一盏灯光,在她身后,逆光中的她,像是躺在暮色之中,是朦胧的,她是全然放松的神情,嘴角勾出了一个浅浅地笑靥,闲适而恬美。他伸出手臂,想要替她捋一下挡在眉眼间的发丝,手却停在半空中,不敢触及,他只能用手指隔空描摹着她五官上精致的轮廓,先是柳叶弯眉、再是微闭的双眸,小巧的鼻子,最后是这抹微微扬起的笑弧。他悄然隐藏起来的伤感在最寂静的时刻如约来临。她的身子稍微动了一下,只是调整了一个姿势,又安稳地睡去,他赶紧将手撤回来,翻过身去,背对着她,因为他再也忍不住眼眶中湿润顺着眼角倾泻而出。他太心疼眼前这个姑娘了,想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来呵护她,照顾她,不能让她再受遭受,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他都不容许。可是他该怎样做学了这么多东西,为什么没有一本教科书可以告诉他应该怎样做、第三十九章 巧言相劝 完成心愿若干年后的一天。男人因为加班,深夜而归,劳碌了一整天,回到家打开房厅吊灯的开关时,忽然看到女人端坐在沙发上,不苟言笑,着实吓了他一跳。此时没有体贴的问候,却是她的猜忌。她厉声质问道:“怎么这么晚回来”男人有些厌烦地说道:“不是打电话跟你说加班了么”“每天都是一样的理由,能不能换一个”女人语气很不客气。“不信拉倒。”男人懒得再解释,走进卧室准备休息。女人起身拉住了他,对他说:“你要是对我厌倦了就直说,不用每天都回来得这么晚,故意躲着我。”男人对女人的疑心忍无可忍,这些年的委曲求全非但没得到体谅,还遭到莫名的诽谤,他抬高了嗓门,道出了一腔的怨气:“你别无理取闹行不行,天天疑神疑鬼的有意思么我工作了一天已经够辛苦的了,求求你别再给我添乱了。”说罢,男人拂袖摔门而出。迸发出的一声脆响,让睡梦中的杜宇潮惊醒过来,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透心的凉意袭上心间。这不过是场梦境,却让他感到无比的真实,仿佛是自己身临其境一般,纵然梦中那男人与女人的面目是模糊的,或者曾经清晰可见,只不过是在醒来的瞬间遗忘了而已。他扪心自问着,当情义日渐耗尽的时候,会不会就是这般惨烈的结局他坐起身子,凝聚在额头上的一滴滴的冷汗顺着双鬓流下,他用手臂胡乱地抹了一下,余光不经意地斜睨到自己的右侧,已是空荡荡的。屏息静气片刻,他下床穿好鞋,走到卧室外。正如杜宇潮所料想的那样,那位热心的摊主阿姨又到这边取货来了,林鸢正将新鲜出炉的糕点搬到她的车上,这是一件她一人足矣的事情,所以他没有上前帮忙,而是慵懒地倚在门框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从里到外,进进出出地忙活着,到最后还不忘跟摊主阿姨精打细算着价钱,像个锱铢必较的管家婆一样,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她因此而变得市井小气,反而觉得她更可爱了,在一旁偷看着的时候他还不由得傻笑起来。“你看我干什么”林鸢从屋外出来,边将一沓钞票塞在自己的兜里,一边说道,她还以为自己的脸上又像上次那样蹭到了面粉。“看你好看呗。”他不正经地调戏道。当天还没有大亮时,她就起来制作糕点,到现在还是一副未施粉黛的面容,穿得也是再简单淳朴不过,面对如此妆容的自己,她不自信地说道:“我这个样子哪里好看。”他任性地说道:“我说好看就好看。” 即使是素面朝天,在他眼中,她一直都是美丽的。“那你又笑什么”她又问。“笑你越来越像个”他拉长声音,并没有说出下文。“像个什么”她好奇道。“越来越像个”他继续吊着她的胃口,待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才快速说道:“市侩的小媳妇。”“你说谁市侩呢”她挥拳直奔他而去,却被他轻松一闪,她见扑了一个空,没好气地说道:“这叫生活,要像你这样大手大脚的,那做生意岂不是赔死了。”“所以,我夸你是市侩的小媳妇嘛,没有说错。”他诡辩道。她懒得跟他再争辩,将话题引到她想对他说的:“杜宇潮,你知道么当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的时候,特别乐在其中,而且不光是这样,它还能让我挣到钱,可以让我活得不那么苟且。”她将头转向他,问道:“那么你呢你喜欢当医生么”他闪烁其词道:“我当医生是因为什么,你可别装不知道。”“但你知道为什么我当初跟你说想考医学院么”她当然明白,杜宇潮选择当医生,多变是因为自己当初这样跟他说过的缘故。“为什么”这个问题他倒未曾想过,难道不是因为感兴趣么“是因为我的妈妈。当年她的离开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所以我才想当个医生,让这样的悲剧少发生一些。我这样想,够不够大义凛然”她既是在问他,又是在问自己,她继续说:“可惜我那时不太争气,不过,现在想来,要是那样,我又怎么能发觉自己对做西点这么喜欢呢有句话说得好,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吧。”只不过,这代价对她来说,有些巨大。“林鸢,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你想跟我说什么”他渐渐猜出了些始末,却没有明说。“我想说。”她断言道:“别拿我当挡箭牌,你当医生不是为了我,是因为你自己真的喜欢,你骗不了我,我看得出来。所以请你答应我,别放弃做一名医生,如果你的职业恰好也是一件你喜欢做的事情,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要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的人都没有这样的福分,他们已成为生活的傀儡,每天他们都在被琐事牵绊。“老傅跟你说我没参加答辩的事儿啦”这个老傅,没事儿瞎在里面搀和什么,他在心里抱怨道。她默认,然后亮出了自己几经辗转想要劝说的事情:“那你能不能答应我在二次答辩之前赶回去”他想了想,提出一个交易:“要回去也行,你必须得跟我一起回去。”他太害怕自己这一去一回,她又将自己藏了起来,捉迷藏的游戏他已厌倦,他不要他们再分开了。“如果我跟你回去,你就回去么”她问。他爽快地答道:“那当然。”她一点考虑都没有,就说道:“既然这样,那好吧。”“这么快就答应了”他本以为会费尽周折的事情,竟然就这样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