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蹲身一福,做足了礼数,才开口道:“我家小姐先前吃了惊吓受了委屈,这会儿身子才好些了,倒让这位公子久等了。”杜晋考大概没想到简家的人会如此客气,下意识地应一声“哦”,便没了下文。赵妈微微一笑,“公子说与我家小姐有婚约在先,我家小姐却不认得你,更不记得曾跟苗少爷以外的任何人定过亲。既如此,就叫大家伙给做个见证,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这事儿掰扯清楚吧。免得有人日后到处嚷嚷,说我们简家仗势欺人,背信弃义”未完待续s:感谢“喵咪小姐”的月票2张,鞠躬、第270章 一个都不能放过杜晋考像是现在才回过神儿来,大声分辨,“有甚好掰扯的我手里攥着签名儿画押的婚书呢。只要拜了堂,她就是我的婆姨。”“先问问他的来历。”姜妈在屏风后面小声吩咐。翠屏点一点头,走到赵妈身边,把姜妈的话附耳说了。赵妈会意,在心下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又笑着道:“这位公子,即便你手里的婚书是真的,这上门认亲也该表明身份来历吧连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都不知道,光凭薄薄的一张纸,哪个敢认你做亲”杜晋考倒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的来历说了。他家原先住在陕北,十多年前举家迁移到西安城,经营一家小酒坊,出产一种名为“小白刀”的酒。这酒甘醇浓烈又便宜,深受赶脚扛活的雇工们的喜爱,在一部分来往的客商之中也小有名气。杜晋考他爹脾气倔强认死理儿,从不肯改进酿酒设备,坚持沿用祖传的家什。是以酒虽好,但出产不多。有这酒坊支撑,杜家倒是不愁吃穿,桌上也时常有鱼有肉,可也远远达不到家财万贯的地步。昙姑一直期盼着与简四老爷重逢,唯恐简四老爷来了寻她不着,一直忍受着公婆的盘剥与欺压。直到有一天简兰险些被公婆拐出去卖掉,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因为抛头露面做生意,吃了许多的苦头,也不希望日渐长大的女儿走自己的老路。跟公婆决裂之后,便赁了一间独门三间儿的小院子,跟简兰过起深居简出的生活。开面馆的时候。她偷偷藏了一些私房,再接一些绣活儿,尽够过日子的。她有心把简兰当大家闺秀教养,还特地雇了一个粗使的丫头,替她们母女跑腿儿办事。巧的是,这小院子就位于杜家酒坊的后巷。从小院子里望去,只能瞧见一堵无窗的后墙。从酒坊用来晒粮和酒糟的平屋顶。却能将小院是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杜晋考是家里唯一一个男娃,时常被他老爹赶到屋顶干活儿,也就时常能够窥探到小院里的风景。最初只觉得好玩。等到年长几岁,省得情事了,就对小院里那个安静秀美的少女生心生向往。闲暇里,他会绕过大半条街拐到后巷去。装作路过,从那小院门前走上两遭。期盼着能够与她“偶遇”;偶尔窥见母女两个要出门,他就一口气跑到巷子口等着,却没有一次能够鼓起勇气搭话。那个少女从来没有注意到过他。“敢问公子家里还有什么人呐”赵妈客气的话语,打断他的思绪。“没甚人了。”杜晋考硬邦邦地答道。“我大死了,我娘也没有了。”杜老汉本就有咳喘的毛病,常年呆在酒坊里。被热气酒气熏着,病一日重似一日。偏是个讳疾忌医的。只把自家酿的老酒看作灵丹妙药,哪里不舒坦喝上两口就当治病了。那一日倒下去,就再没爬起来。他娘是典型的居家妇人,把丈夫看作天,逆来顺受,一辈子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是”。丈夫没了她的天就塌了,操劳了大半辈子的身子骨跟着垮了,没过半年也去了。他身上有两个姐姐,都已经嫁人了。下头还有一个妹妹,性子随了他娘,软弱老实。他接手了酒坊,样样都要自个儿操心,照看不过来,于是将她送到大姐家中寄养,由着大姐给许了人家,今年开春一除服就嫁过去了。他现在可谓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问问他这婚书是什么时候立下的。”姜妈吩咐翠屏道,“问到具体的日子。”婚书上只写了年月,并未注明是哪一日。翠屏话转达给赵妈,由赵妈转成稍微客气和委婉一些的言辞问了出来。“去年正月,正月十五。”杜晋考目光动荡。姜妈脸色微沉,“问问他是跟谁定下的婚约”“王家娘子。”杜晋考答道。赵妈眉头一挑,“这王家娘子与我家小姐是什么关系”“是她娘。”姜妈略一沉吟,“再问问他可知道小姐的生母是何时过世的”“去年正月十六。”杜晋考这回答得颇为顺溜。这回不需姜妈授意,赵妈便讶然地问道:“公子意思是,我家小姐的生母,也就是王家娘子在临终之前与你定下婚约,将女儿许配给了你”“对得很。”杜晋考答道,下意识地挺了挺胸。“你与那王家娘子可有交情或是曾经上门提过亲”“没甚交情,也没去提过亲。”“既没有交情,又不曾上门提亲,那王家娘子与你可谓素昧平生,为何会把自己如珍似宝的女儿托付给你”杜晋考的眼神闪烁不停,“她听人说我还挺不错的”“敢问公子,这婚约可是你与王家娘子当面立下的”赵妈感觉他气虚,乘胜追击地问道。“对得很。”语气愈发没有先前那般理直气壮了。赵妈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位公子,你没有记错吧订立婚约的时候,你当真见到王家娘子了”“当真。”“那你可曾与王家娘子面对面地说过话儿”“说了。”“都说了什么”“说说了不少呢。”杜晋考有些结巴了,“我我不太记得了。”翠屏跑过来,附在赵妈耳边说了半晌,又退回屏风一侧站好。赵妈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便连珠炮一样轰过去,“好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信口雌黄,毁人名声。王家娘子在过世的前两天就已经口不能言,这一点西安城寿仁堂的大夫可以作证。自王家娘子病重之日起,我家小姐就守在病榻跟前,寸步未离。若你是与王家娘子当面定下的婚约,我家小姐为何毫不知情,也未曾见过你你莫不是打量着我们简家仁善好糊弄,不会去西安找人对证吗来人啊”“在。”候在一旁的两名膀大腰圆的家丁应声站了出来。赵妈伸手一指杜晋考,“把他拉到衙门去,告他伪造婚书,造谣诽谤,企图诈婚。还有婚书上写的那些个媒人代笔人知见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第271章 咋个作不得数两名家丁声音震天地答应着,就要上前拿人。杜晋考听说要把他送衙门,先被唬住了三分,又听说要牵连帮他定立婚约的那些个人,更是心惊肉跳。心下暗暗后悔,不该听他那大姐夫的教唆,说出这等谎话来。眼见那两名跟自个儿体格仿佛的壮汉气势汹汹地逼近来,慌乱之下,脱口喊道:“等一哈,等一哈,这婚书不是跟王家娘子定哈滴。”赵妈听他一着急,口音都重了许多,强自压下上扬的嘴角,抬手止住那两名家丁,沉声问道:“那你是与何人定下的婚书”“是王家奶奶。”杜晋考声音微颤,眼睛睃着那两名小山一样立在跟前的家丁。心里思量着,这两个跟城外那些细胳膊瘦腿儿面皮白白的仆从完全不同,若是真个打起来,他恐怕要吃苦头。“王家奶奶是哪个”赵妈追问道。杜晋考定了定神儿,“是王家娘家的家婆。”姜妈原想吓唬他一下,再拿了婚书上那个多了一笔的“窦”字逼问,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招认了,便招翠屏去传话。赵妈得了嘱咐,朝杜晋考冷笑一声,“你与王家奶奶是何时定下的婚约那王家奶奶可是跟你要了大笔的礼金”见杜晋考迟疑着不答,又冷笑一声,“这位公子,你今日所说的话,我家主子是要派人去西安城一一验证的,你最好说老实话,若是有半句谎言,可是要吃官司的。有这许多人作见证,也不怕你到时反口不认。”杜晋考心知此时再遮掩已是无用。透过那两名家丁中间的空隙,盯着屏风后面那道模糊的身影,“我不是故意说谎的,那天王家奶奶找到我”“那是哪一天”赵妈打断他。“去年正月二二十五。”说这话的时候,杜晋考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下去,听到围观之人嗡嗡议论,脸上阵阵发烫。咳了一声。将心中的羞愧压下去。接着道,“王家奶奶说王家娘子走的时候交代了,要把简姑娘许给我当媳妇儿。问我要三百两银子的礼钱儿。”王家奶奶跟王家娘子是什么关系,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并非没有耳闻。就在简兰及笄不久,那王家奶奶还找上门。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想要逼着王家娘子将简兰许给一个老财做填房,结果被母女两个并那丫头合力打了出去。他怕王家娘子没了,简兰一个弱女子敌不过王家奶奶泼悍,被她胡乱许配给什么人。白天混在帮忙料理丧事的人里面做活儿。晚上就守在那小院门外。大概就是这样招了王家奶奶的眼。他本就对简兰有意思,王家奶奶找上他,说要将简兰许配给他的时候。他别提有多喜欢。也许是潜意识里认为简兰嫁给他,比起嫁一个老财做填房要好得多。所以他没有想过去辨别王家奶奶那话的真假。甚至没有想过去问一问简兰的意思,就满口答应下来。他酿酒的手艺不比杜老汉,也没有那份执着和热情,接手酒坊之后生意大不如从前,只能勉强度日罢了。为了凑齐礼金,他将酒坊转手卖掉,得了四百五十两。三百两换回一纸婚书,剩下的银子准备去后巷赁个小院子,跟简兰同巷而居,待彼此的孝期过了就马上成亲。等他安顿好了,终于鼓起勇气去敲门的时候,发现那小院已是人去屋空。问了左邻右舍,才知道在订亲之前,他的未婚妻就带着丫头离开了。他着急忙慌地去寻王家奶奶要人,同样是人去屋空。跟租了王家铺子的人细细打听,说是王家奶奶跟老汉收了他们两年的租子,不知去哪里投奔远房亲戚了。又寻着熟人打听了一圈,得知简兰并不是跟王家那俩老的一道走的,而是去寻她的亲生父亲了。至于去哪里寻,众说纷纭,没个准谱儿。他无处去寻,只能赁下简兰住过的小院,等她回来。上个月,他偶然间从客商的口中听说,济南府简家新近认回了一位庶出的小姐,据说那小姐跟简家一位嫡出姑娘长得一模一样。还说什么双生女不祥,所以一出生就被寄养在外面,成年才接了回去,作为挂名嫡女许了人家,婚期就定在八月十八。听到“简兰”的名字,他便坐不住了,跟姐姐妹妹拆借了些银子,一路跟着往济南府走的商队,找了过来。他那大姐夫有些学问,是见过世面的人。听说简家是济南府数一数二的大户,便说这门亲事人家怕是不能认,劝他死了这条心。他认为简兰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不认账的姑娘,坚持要来。他大姐夫劝他不住,便寻了一个在衙门做事的刑房帮他验看了那纸婚书。教他如何拦截花轿,别人问什么他要如何应对,又嘱咐他说大户人家惯会使一些阴毒卑鄙的伎俩,叫他千万不能离了人眼,不能让婚书离手等等。与他如此这般商定好了,才放了他出门。可惜他骨子里到底是个老实人,经不住人家三言两语吓唬,便把实话给说了。昙姑的公婆是个什么样的人,姜妈也听简莹的前身儿说起过,听杜晋考的话,心下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了分。定是那老窦氏谋算着等昙姑死了,简兰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无依无靠,只能落进她手里由着她摆布,大可以卖了或者许个有钱的人家,换一笔银子来花花。却不知简兰早得了昙姑的嘱咐,头七一过,便带着丫头偷偷离开西安。老窦氏眼见自己人财两空,颇不甘心,便将主意打到了酒坊家的傻小子身上。借口昙姑受所托,定下亲事,诓了杜晋考一笔银子。虽说杜晋考被那王婆骗了很是令人同情,可他自己太天真,也怨不得别人。招手叫过翠屏,又低声嘱咐了一串话。赵妈得了授意,便高声说道:“同城住着,公子想必也知道,我家小姐从不曾入过王家籍谱,母女二人早在多年前就与王家决裂,分家另过,跟王家奶奶形同陌路。我家小姐上有曾祖与祖母,下有亲父嫡母,她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