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想回过头去找吉承,却猛然见到吉承正安静站在自己身后,根本没有离开。颜兮被他吓了一跳,忙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慌张,一只手还拿着面具,问道:“这面具”吉承回答:“那晚大小姐落在了大堂,我后来捡到,就一直收着,现在还给大小姐。”颜兮本来不见了那面具,找了很久,此时见到,十分惊喜地接过。拿在手中,却思索半天,又放回吉承手里。她说:“你来府上,我从没给过你什么。卖这面具那人说这些都是手工雕刻绘制,每张面具只此一个。我便将它送给你,也当是当时迟到的见面礼。”吉承犹豫:“可是大小姐明明很喜欢”颜兮眼中虽还看着那面具,却摇摇头:“我没什么珍贵的东西,都是些女孩子的玩意儿。送你也不合适。你你就拿去吧。”吉承看着手中面具,略一思索,说:“不如这样,我暂且收下,等我做个一模一样的,再把新的送给大小姐。”颜兮听后立即开心答应,过了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会雕刻”“不会。但可以学。”“哦”颜兮一时无言。过了会儿,才说:“其实这几天,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听她言此,吉承忽而打断了她,认真问道:“大小姐,今日老师叫你读的经文还未读吧”颜兮听他提这个,顿时忘了刚刚自己想说的,赶紧辩解道:“我早上读了点儿,现在是在休养生息。老师也说了做事要劳逸结合。只可惜朱夏儿在一边也不和我玩儿,我这逸还没够,自然不能去劳的。”吉承点点头:“那,大小姐想怎么逸”颜兮笑道:“我想下棋,你又不会,我还要教你,就更劳了。”吉承歪着头笑了笑,他平日里不怎么爱笑,此时笑起来颜兮才发现他有双酒窝在嘴角旁。他本来就生得是同龄男孩儿没有的秀气干净,此刻加上这对酒窝,这才有了他这年纪该有的青涩灵动。吉承说:“那我就陪大小姐下棋。”起初颜兮还想笑他又不会怎么陪。吉承却什么也没说,搬来棋盘坐在了她对面。颜兮略显狐疑地看了看他,便下了一子。吉承便很快下了第二子,且所下之位正是通常开局。颜兮惊讶,又继续与他下了下去,却越下越不可思议,吉承的棋艺虽也未精通,却已完全入门,甚至比凌冬儿还要精妙些,完全可以与自己下上几十个回合。颜兮放下棋子,瞪大眼睛问道:“你原来会下棋”吉承的笑意内敛且沉稳,答道:“原本不会,后来学了。”“为什么”“闲来无事,就顺便学了。”“什么时候的事”“这几日。”“你这几天总不见你踪影,原来是在学下棋可是你又要给我买米饼,又要给我抄经文,又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本还对答如流的吉承这才一愣,稍有慌张:“大小姐怎么知道这些”颜兮在棋桌对面看着他,忽然莞尔笑了,是一连好几天都许久不见的惬意笑容,如一朵春日里的娇嫩花朵,将这落叶满地的瑟瑟深秋都映得暖至人心。、落梅过了段日子,天气逐渐冷了起来。从府里的花草叶子都落光了,反而是几树寒梅发出了嫩红色骨朵。颜兮最喜梅花,因此便每日都来瞧一会儿,盼着几株梅花能早日开放。一日,颜兮读书读倦了,便随手披着件大红色狐毛斗篷去院里与吉承看梅花,清秋儿过了会儿走上前来对颜兮说:“小姐,老爷说有客人来了,让小姐去大堂。”颜兮好奇问道:“怎的让我去,难道是哥哥回来了”清秋儿小声回道:“是是三王子殿下。”“三王子”颜兮惊讶地与吉承对视一眼,而后者看向她的眼中却并无甚讶异神色。颜兮猜不出三王子怎么竟会登门拜访,但叫她去见客这事肯定又是她爹的主意。颜兮与三王子统共见过两次,却都十分不愉快,她长这么大也没丢人过几次,却也都被三王子瞧见了。因此打心里十分不想见他,即便他上次替自己说了话。颜兮心下忐忑,也不知道为何。于是来回磨蹭了会儿,才极不情愿地去了。可这第三次见子明,他却是带给颜兮了一个天大的喜讯。三王子传讯来说,颜兮的二哥从朔的军队,由东北凯旋,他如今已在归来路上,不出三日就会抵京。更令从彭礼一家高兴的是,从朔人还未到,王上已经封他为左翼前锋营骠骑将军了。芩氏生有两子,老大在很早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二哥从朔可说是从家独子,他比颜兮大六岁,自小与颜兮便十分亲近。很小的时候,从彭礼便为他请了武师习武,五年前年仅十五的从朔便赢得武试,成了最年轻的武状元,一时间凤凰全国对这少年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成了凤凰最热的新闻。三年前他奉王命领军前往东北抵抗蛮夷之国翻羽。一去三年,颜兮与父母每日都为从朔祈福望他平安归来,如今竟得如此喜闻,一家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子明笑着,看起来如同真心为从家高兴:“从朔将军年轻有为,今日父王向我提及他时,满面笑容,看来对将军十分青睐。子明恭喜从大人。”从彭礼已是笑得合不拢嘴了,眼边皱纹都又加深了些许,他拱手道:“承蒙三王子殿下吉言。还让王子殿下特意为小儿的事跑一趟,实在劳烦了。”子明礼貌回道:“不妨事,前些日子本也想来贵府拜访,怎奈西北战事临近,一直没得空闲。如今便也正好借这机会来打扰了。”从彭礼听他这么说,似乎懂了中间意思,不禁心花怒放,喜上加喜。招呼一直乐呵呵站在一旁的颜兮过来,说道:“颜兮,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去带三王子殿下在府上四处逛逛,不要失了礼节。”颜兮本来还沉浸在哥哥即将归来的喜乐中,听从彭礼说竟要她单独同子明相处,一下子惊盖住了喜,忙想拒绝。却忽然感受到子明一旁向自己投来的温温目光。心脏突突地跳着,颜兮不敢回望,只是硬生生收回了拒绝的话这日倒也奇了,原本颜兮一炷香前来看梅花,花骨朵还只是将开未开的样子。待一炷香后与子明又来看,竟见满树梅花尽数开了,远远便看到枯木黄草之间几棵红梅树上殷红烂漫一片,走近了恰有凉风拂过,花枝乱颤中有暗暗幽香扑鼻。似是也听闻了从家之喜,通灵般地知晓人情。颜兮走在子明身边原本尴尬无语,见到梅花开了却马上露出欢颜,快跑几步到了梅树前边,不可思议地笑叹道:“刚刚来看还是花骨朵呢,怎么一下子就都开了呀。”子明也走过来,看颜兮用手轻轻扶起一支梅花,脸凑近了去闻。彼时她正着朱红袍子,纤纤玉手柔若无骨,指甲微微透着粉红,抬起手时长袖滑落些许,露出柔嫩的手臂肌肤来,脖颈间洁白如雪,耳边一缕乌黑发丝轻盈垂落。站在满树红梅后恍惚间让人以为是梅花仙子翩然而至。子明微微一笑,垂眸也随手扶了段树枝,问道:“从小姐喜欢梅花么”颜兮立马点点头。谈起梅花,她便丝毫没有了抵触之感,见子明也是一副好奇模样,便开始侃侃而谈,从梅花不同品种开始说起,一直讲到什么颜色的梅花摘了做发簪该配什么衣裳。子明在旁微笑听她有模有样的讲说,偶尔附和或提出疑问,引得颜兮更是越讲越多。待她发现自己话实在太多的时候,都已经过去许久的时间了。“啊,对不起,三王子,我说得太多了。”颜兮难为情地低下头去,一紧张,放在旁边一朵梅花上的手用了些力,生生掐下了一朵,打着旋落到地上。子明低头捡起,轻轻放在了颜兮手里,却十分注意礼节,并未触碰到她。末了抬眸,淡淡一笑:“无妨,我挺喜欢听。”子明这一抬眸,目光如温温泉水霎时间浸没了颜兮。面前之人穿着印银线龙纹图样的淡黄色大氅,领口有柔顺白色雪貂毛皮,长身玉立,儒雅且华贵。尤是那不经意间拾起梅花抬目淡笑的样子,好似一股清风,忽而弥漫了这瑟瑟初冬。颜兮毕竟是闺阁未出的小女儿,大概是第一次见到男子之美可以如此。心脏骤然停了一拍,而后便是扑通扑通止不住地狂跳。脸颊立刻红到了耳根。“我我我去那个”颜兮感到自己脸蛋滚烫,急忙转过半边身子,胡言乱语地想逃。就在这时,忽遥遥地见到长廊尽头站着个清瘦少年。是吉承。颜兮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忙说:“是吉承,上次之事还未谢你,我拉他来跟你道谢。”说罢,在子明点头的同时迈出步子便走。一路上心还没缓过来,不过风一吹倒是立刻清醒精神了不少。待走到吉承面前,才见他垂目立着。“吉承,你在这儿干嘛呢”颜兮疑惑便问。吉承原本面无表情,却在抬头看她的同时已嘴角轻轻含笑,道:“没什么。大小姐,怎么了”颜兮往刚刚站着的地方看看,觉得他这么远应该也看不到自己刚刚窘迫之态,因此放宽了些心,说道:“上次三王子替我们求情,我觉得咱俩是不是要去谢谢他”吉承仍旧保持轻笑的表情,却淡淡回绝:“不必了,大小姐。”颜兮一愣。这是与吉承相处近一年来,他第一次拒绝自己的话。“可是你”颜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呆呆地站着。吉承看着她,忽然伸手将颜兮滑到了身后的一边斗篷拉回了身前,动作随意且自然。秀美的五官保持着无懈可击不漏半点破绽的笑意。然后说:“大小姐快去吧。当心别着凉。”、沐容时光荏苒,转眼春节。从府中今年的春节比以往热闹许多。因为饭桌上坐着的人多了两个。一个是颜兮二哥,骠骑将军从朔,另一个是从朔的新婚妻子,司徒沐容。从朔刚回府的那天,从府上下不论老幼,皆排开站在府门外迎接。那时第一个下了马车的青年是从朔,他仍穿着行军打仗时的铠甲,鳞甲在晴日里反射着光辉,如同身披阳光的天神。他跪在从彭礼与芩氏面前,堂堂七尺男儿声音却略有哽咽,他说:“父亲母亲,儿子回来了。”本是件喜事,芩氏听到这话却立刻哭了,站在一旁偷偷抹泪。从彭礼也红了眼眶,整整三年,多少日夜的担忧与不眠,终于盼得他平安完好地站在面前。从彭礼上前俯身将他扶起,一时间却有些托不动他。他这才忽然意识到,不知何时起,他不再能如以前那般一只手把从朔抱起,笑着给他讲若能成为将军后叱令千军的风光。如今的他,要抬着头,才能对视那个印象里还只是个少年郎的儿子。从朔站起身,眼中含泪,又叫:“爹,娘。”芩氏拉过他的手,仔细去瞧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受过伤的痕迹,微笑说:“回来就好。”他的目光又投向站在一旁亭亭玉立的从颜兮。一时心中感慨万千,走过去温柔地摸了摸颜兮的头,含泪笑说:“我走时你还只到我腰间,如今已长成大姑娘了。长成大姑娘,就再也不能欺负我啦。”颜兮的泪水如珠子断线般往下流,目光里却又有如阳光般的温暖,她笑说:“哥哥是骠骑将军,谁敢欺负你呀。”凌冬儿,朱夏儿与清秋儿站在颜兮身后,也跟着纷纷落泪。从朔点点头,不住地看着自己的家人,仿佛想要一下子补偿这三年的离别。末了,又走到马车旁,对车中人道:“夫人,下车来见过父母吧。”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互相对视着,又去看向从车中走出那人。司徒沐容缓步欠身走出,里面穿着件鹅黄色长袖襦裙,外面披着同色袍子,乌黑的秀发上只挽着朵腊梅黄花,打扮朴素清雅。她走上前来,垂首深深行礼,声音轻柔:“儿媳沐容,给父亲母亲请安。”她举止优雅温婉,好像每一个动作,每一处眼神,都演练了几百次,多一分少一分都成不了她的样子。阳光下,她柔美得如同扶枝嫩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如花般的女子身上。却只有清秋儿,站在颜兮身后,眼中还噙着泪珠,悄悄垂下了眉眼。原本娶亲却无父母之命,是十分不合规矩,甚至是大逆之举。可是从家却原谅了从朔的鲁莽,只因为对方是司徒沐容。因为她的爹,是当今凤凰国大相国公,司徒瑾。原来,当初司徒瑾被发配去了泓川,与之同行的还有其夫人儿女。而另一边从朔奉旨与翻羽对抗,曾多次驻扎在这个国界线之上的小镇。因从朔知道司徒瑾亦在此处,便去拜访。由此相识了司徒沐容。二人相聊之下十分投缘,情愫暗生。随后在一次大军相抗前夕,司徒沐容知从朔此次一去便可能生死未卜。于是便提出要在此时嫁给他。从朔不允,可司徒沐容态度坚决,说此生反正只嫁给他,既然今日一过从朔就生死未知,那便在今日结拜,能做一天夫妻也好。从朔大为感动,便向司徒瑾提亲。司徒瑾本来坚决不肯同意,可怎奈司徒沐容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