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的衣裳一件件捡起穿上,然后缓步走出了屋室。书房内,饶是一室的明亮温暖,但里面站着的两个人却只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红书低着头,伸手轻拂衣衫,缓缓地跪倒在坐在书桌之后的那个男人面前,“属下自作主张,请王爷责罚。”一道冰冷如刀的视线自她脸上刮过,不带一丝情绪起伏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你可知,你犯的是什么罪”“杖责一百”红书的头埋得更低了,清冷的眸中划过一抹哀戚王府的规矩,一条一列她铭记于心,自然知道对主子下药,是不可饶恕的重罪,但是她不后悔凌轩煌冷冷一笑,语气中已隐隐含着几分怒意,“你错了,是死罪”红书一怔,跪在那里静默不语。半晌,方才道:“属下,甘愿领死”她抬眸看向凌轩煌,冷淡的脸上忽而露出一丝浅笑,清幽的眸子再也掩饰不住深沉的爱意只要是为他,死,又有何惧凌轩煌好似全然未见,倏地站起来,凌厉的掌风劈到红书面上,便如一个响亮的巴掌,将她打得在地上滚了几圈方才停住,一抹鲜红从她嘴角慢慢流下,她挣扎了一番却起不了身。他脸色极冷,显然已经怒极,“本王一直念你忠心,所以对你多加纵容,你却越来越胆大妄为,连她都敢动”红书趴在地上,吃力地擦去自己嘴边的血迹,眼神却愈显倔强,“属下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慕羽罗既然身为王妃,便是王爷的女人,本就应顺从王爷,可她却一再让王爷伤心难过,实是不应该她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想要改变这一切而已然而,当她看到凌轩煌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愤怒时,红书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垂眸看着地面,千百思绪在心头闪过。她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王爷为了哪个女人那样担心忧虑,甚至失去冷静,慕羽罗是一个例外。这点认知,让她的心中陡然生出了几分焦躁不安。她有时候甚至在想,会不会是因为王爷第一次见到有女人反抗他,所以才会对她有所不同如果,让她乖乖听话,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于是她擅自做主,在慕羽罗的药膳中下了媚药,纵然知道这是禁忌,但是她却不管不顾。她要让慕羽罗学会顺从,同时也让她好好地认清自己的身份她以为,这样便是对王爷最好的。她以为,从此以后王爷就不会再为她沉迷却不曾想到,她这一举动,她的自以为是,终究将她推向了绝路红书凄婉一笑原来,王爷并不是被她的不顺从所吸引,他是真的爱她啊不是宠,是爱皇室中人最不可能拥有的爱啊因为爱,所以才会在得知她中了媚药之后如此盛怒因为爱,所以才会一再地容忍她的无礼任性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竟还不知道悔改”凌轩煌暴怒地抬起手,透体而出的杀意似乎将空气也冻结了起来。红书伏在地上,不发一语。低垂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到底再想些什么。但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玄夜却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忧虑,重重地跪到地上抱住凌轩煌的双腿,“王爷,请您放过红书吧,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为了本王”凌轩煌忽然狂乱地笑了起来,浑厚的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也簌簌落下,“你可知她是本王的命,没有她,本王就活不下去可你,却让她对我的误解越来越深,你说,本王该怎么办”冷厉的话语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就贯穿了红书的心脏,彻骨的疼痛攫住了她所有的神经,让她的呼吸也有些困难。红书的双眸似蒙上了一层薄灰,黯淡无光,似乎顷刻间失了所有的生气。玄夜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情,“王爷,求求您救救红书吧”凌轩煌却只是冷漠地站在那里,目光幽深地投向外面浩瀚的夜空,不为所动。“救她吧。”突然,一道清润的声音自门外响起,鹅黄浅影在夜色之中缓缓行来,映入他的眼底,霎时融化了凌轩煌心底的冰寒,也一并驱散了他脸上的冷意。慕羽罗淡淡地看着他,澄澈的眸子似有点点流光闪动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管对错,她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该”然,还不等慕羽罗说完,便被凌轩煌一把拽入怀中,紧紧地拥住,仿佛是怕她消失一般。慕羽罗微微一愣,直觉想要推开他,但是伸出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垂了下来。他的脸埋于她的颈间,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慕羽罗却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着,更有温凉的液体落到她的皮肤上,他的不安,他的悲伤那么清晰地传递了过来慕羽罗心中一悸,眸底的光芒明灭不定,犹豫了片刻,终是反手抱住了他,又是一声轻浅从她口中逸出,“对不起”对不起,她不该那样怀疑他她应该清楚,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断不会用媚药这种下作的手段是她错怪了他啊也是经历了此事,她才发觉,她对他的信任竟是如此脆弱、病重一连昏迷了三日,红书终于幽幽转醒。许是睡得久了,眸光有些涣散,她茫然地盯着帐顶,似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一道温和淡然的声音将她从混沌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你醒了。”红书一阵怔忡,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刹那间复杂的情绪充盈了她的眼睛,似哀伤,似愤怒,似绝望,却又莫可奈何慕羽罗平静地看着她,这万般情绪便毫无遗漏地映入慕羽罗幽深的眸底,却就像是一颗水珠落入了浩瀚的大海,只有短暂的涟漪,便不见了踪影。红书凝视着她平淡的面容,似乎想要看出些许端倪,却不由自主地被她身上淡然冷静的气质所吸引。良久,她收回视线,费力地撑起身子欲向她行礼,却被慕羽罗一手按住,“你身上有伤,这种虚礼就不必了。”“为什么”她喃喃道。“什么”“为什么要救我”红书突然激动地问她那晚,她明明感觉到王爷对她起了杀心,可她却还活着,而在这个府里能够让王爷改变主意的,恐怕也只有眼前的这个女人了。“难道你想死”慕羽罗淡淡地问道。红书面色一僵,顿时无语如果能活,又有谁会去选择死呢可是如今的她就算活着又能怎样,若是不能留在王府,如果不能见到他,那么她,便是生不如死啊慕羽罗就好像是看透了她的内心,淡漠地道:“我已向王爷要了你,你安心养伤,伤好之后就来罗苑侍候吧。”红书又是一怔,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她抬眸望向慕羽罗,“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就不恨我吗”“为何要恨”“是我在你的药膳里”只是还没等红书说完,便被慕羽罗冷淡地打断,“人生在世有太多无奈,身不由己,心不由己但是怨恨这个东西太过沉重,终会伤了自己,又伤了他人,我承担不起红书,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也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我不会怪你但是同为女人,我想告诉你,与其去等待一个压根不会属于你的东西,倒不如好好地珍惜那些爱你疼你的人。”说罢,别有深意地看向了门外。红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也不知何时那人转身离去,落寞的身影,渐行渐远。嘴角忽然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清冷的眸中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她呢喃道:“如若那么容易放下,又有谁愿意苦苦执着呢”感情这东西,一旦付出了,便再难收回了啊对她,对他,都是如此“我一直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慕羽罗眸光幽然地望着远方,似是说予她听,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自从媚药一事之后,凌轩煌和慕羽罗之间的关系明显缓和了不少,这也让府里的丫鬟侍从们都松了一口气,毕竟王爷王妃冷战期间那段压抑的日子真是不好过,他们都生怕一个行差踏错就丢了性命。凌轩煌除了日常处理政事,其余的时间都留在罗苑陪着慕羽罗,对于朝堂之上的事,也对她不再隐瞒,悉数告诉了她。慕羽罗倚在他的怀中,静静地听着,偶尔也会和他聊聊自己的意见,日子就这么平淡安稳地过去了。直到有一天,巧儿突然冲了进来,小脸洋溢着满满的喜悦,“小姐,巧儿听说,老爷被证明是清白的,已经回府了”“真的吗”平静的面具被打碎,慕羽罗的声音中也难掩惊喜。看到小姐这么多日子以来终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巧儿心中一松,忙点了点头,笑道:“其实皇上也不相信慕将军会通敌谋反,所以就暗中派人去北川国查证。这一查,即刻便有了结果据说北川国的帅印在一年前就被盗走了,他们发现之后立即更换了印鉴,但在将军府搜出来的这些信件,按期限来算也顶多半年,上面印的却是北川以前的印玺,很显然这些证据是伪造的,而且”巧儿忽然欲言又止,神情有些怪异地打量着慕羽罗。“而且什么”慕羽罗纤眉微挑,询问道。巧儿眸光闪了又闪,方才道:“巧儿还听说,方儒寒昨夜只身一人潜入皇宫,将自己这些年在将军府所作所为都告诉了皇上,包括在书房下藏匿黄金,意图陷害老爷一事皇上听了龙颜震怒,已经下令收监,后日处斩。”慕羽罗摩挲着杯沿的手势一顿,面容上浮现出些许错愕她倒是从未想过方儒寒会这样做。想起他这些年呆在将军府,虽然表面上克己恭顺,实则却是伺机而动,她便知,他心中的仇恨不会因为时间,不会因为她的善意而消减。如今,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即使那些信件被证实是造假的,但只要他不说出将军府黄金的真相,那么爹爹怎么也会被安上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虽不至于灭九族,但也难逃一死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小姐”巧儿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方儒寒请求见小姐一面,现下已经来了王府,王爷让巧儿来问小姐,见,还是不见”“见了又能如何”慕羽罗疲惫地挥了挥手,“你去告诉他,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有些牵扯还是不要有了。”虽然她对他的行为很是好奇,可是现在却不是她探寻真相的时候,或者说,她亦不想去探寻。有些事,还是糊涂一些会比较快乐啊慕家经历了此事之后,她是对朝堂之上的波云诡谲越发得厌恶了,心中就只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彻底地远离。但,心底这一份不舍,又是为何巧儿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方儒寒也知道小姐不会再见他,所以他让巧儿转告小姐,他这一生从没有后悔过什么,但是对小姐,他感到很抱歉,他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慕羽罗拿着茶盏的手一震,些许茶水便溅了出来,在她的衣衫上留下点点深浓。原来,她始终无法做到不在意啊“巧儿,他曾经骗了你,你可恨他”静默中,她问她。巧儿沉吟片刻,随即扬唇浅笑,“如果小姐都不恨,那么巧儿更加不会恨。”曾经知道了真相,她确实有伤心难过,但跟小姐这些年付出在方儒寒身上的心思相比,她那些倾慕喜欢又算得了什么小姐都不恨,她就更没有理由恨了慕羽罗看着巧儿,幽深的眸中隐晦不明她很早就知道他是南越的人,当初在边境遇到他的时候,他就穿着南越的战甲,只是那时还不清楚他的身份。天下分久必合,战争无法避免,爹爹身为东陵国的大将军自然要为东陵国开拓疆土,生灵涂炭在所难免。她看到他时,他已经昏迷不醒,她救他,只是私心在作祟,单纯地想要为爹爹赎罪。之后却因为不想看到他清冷伤感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将他带回了将军府,殊不知,她这是在引狼入室啊大哥沉稳,提醒过她要提防;二哥虽然有时很讨厌,但是那刻说的话却是在理再怎样,他也是个来历不明的人啊就这样带进将军府,是否有失妥当可当时的她,却不顾他们的劝告,硬是将人留了下来。她以为只要真心待他,他多少会心存感激,时间久了,或许就可以忘却仇恨。可她终究是太天真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他心心念念的竟还是报仇慕家会有这一天,他的责任不可推卸可她虽然恼他,却仍旧无法看着他去送死啊她终究,不够心狠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