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的马车平稳而快速地在街道上行驶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自觉向两边退开,末了还不忘投去探索的目光。静垂的车帘被风掠起,隐约可见一名女子坐于其间。乌木般的长发半挽,其余柔顺地垂下,发间仅一支固定发髻的玉簪,再无其他的修饰,简单却又不失端庄大方。纤细的柳眉下微阖的双眸,诉不尽的魅惑,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宛如振翅欲飞的蝴蝶,挺俏的秀鼻配以娇艳红润的樱唇,不由让人心中一动。光是柔美精致的侧脸,就已经令人惊艳。很多人都禁不住停下了脚步回头观望,直到马车渐渐驶离了自己的视线才回过神来。马车终于缓缓地停在了将军府门口,玄霄跳下车,掀开帘子恭敬地道:“王妃,到了。”“恩。”女子轻声应道,却并没有动,只是眸光幽然地透过车帘,投注在了将军府的大门之上。良久,一声轻浅的叹息几不可察地飘散了开去,她略微提起裙摆,踩着矮凳下了马车,缓缓走进府内。昔日庄重威严,宾客往来络绎不绝的将军府,如今却是门庭败落,冷冷清清。踩在一地的落叶之上,慕羽罗的心底无尽的苍凉。远远便看到府中的一众丫鬟仆人站在大厅之中,神情有些哀戚,低头不语。二夫人坐在主位上看着他们,眼底有着劫后余生的沧桑,却愈显坚毅。她听到她说:“你们拿了这些银两,就出去好好生活吧。做点生意,或是回家安享晚年都可以”“可是夫人,我想留下来。”突然有一个丫鬟跪了下来。“我也想留下来啊,夫人。”“这么多年以来,将军府就是我的家,夫人要我离开,我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啊”“夫人,我们不想走啊”他们一个个跪倒在地上,神情坚定,“请夫人不要赶我们走”二夫人唇边勾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你们这是何苦呢将军府已经今非昔比了,你们留在这,便只有受苦”“我们不怕苦”“我本是孤儿,在街头行乞过活,若非将军收留,我早已不在这世上了将军对我恩重如山,在这困难的时刻,我怎么能够置身事外”“”二夫人听着他们的话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正在这时,一道淡然温润的声音穿透了喧嚣,传入她的耳中,沉进她烦乱的心间,瞬间抚平了她的心绪,“二娘,既然他们想要留下,便遂他们的愿吧。”“小姐”下人们一看是慕羽罗,立刻恭敬地行礼。虽然她已经成了王妃,但是他们还是习惯了称她为小姐,因为不管她怎么变,她都是将军最疼爱的女儿。“将军府虽不如从前,几个丫鬟侍从还是养得起的,你们若想留下便留下,如果想走,也绝对没有人会拦你们。”下人们一听这话,不禁心中一喜,忙道:“谢小姐。”“没有其他的事,就都退下吧。”她挥了挥手,平淡的语气中却隐藏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尊贵,让人无法不臣服。“是。”他们应了一声,便都向外走去。直到他们都退了出去,二夫人方才起身,疾步走到慕羽罗面前,握住她的手,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神色略显激动,“罗儿,你,过得好吗”她多么担心,将军府的事会牵连到她,所幸她除了清瘦些,倒也没有什么不妥。慕羽罗看着二娘紧张的模样,心中一暖,轻轻反握住她的手,扬唇笑道:“二娘放心,我一切都好。”“你好,我就放心了,老爷也会放心了”二夫人的眸底蓦然划过一抹深沉的痛色,声音也开始有些哽咽。慕羽罗的心底陡然生起些许不安,语气不由地有些焦躁,“对了二娘,怎么都不见爹爹和哥哥们啊他们在哪里”“罗儿你爹他他”眼角积蓄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掉落下来,二夫人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慕羽罗站在慕云的房门前,几次伸出手,却没有勇气推开。不料,红木门竟从里面被打开了,慕羽罗一愣,抬眸看去,慕译晨疲惫憔悴的面容就这么直直地撞入她的眼底,顷刻间击碎了她所有的冷静从容。她的眼中骤然蒙上了一层水雾,琉璃般的眸子波光粼粼,却掩不住悲伤。慕译晨没有料到羽罗会站在门外,也是一愣。两两相望,竟一时无语。“大哥”半晌,慕羽罗艰难地开口道。“你回来了”慕译晨的深沉的眼中浮现出几分宠溺,伸手轻轻将她耳边散乱的碎发拢到耳后,“来看爹爹”“恩”“进来吧。”说着,慕译晨温柔地牵住她,缓步向室内走去。本以为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影时,慕羽罗的身子还是禁不住猛地一颤,险些站立不稳。身旁的慕译晨稳稳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她微凉的小手,隐隐透着刚毅的力度。床上的人听到了动静,却并未睁眼,只问道:“是译晨吗”嗓音全然没有了先前的低沉浑厚,只余下沙哑虚弱,听得慕羽罗心中一阵抽痛,泪水就这样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慕云微微蹙眉,费力地睁开眼睛,混沌的双目茫然地盯着帐顶,然后慢慢地移到站在床边的身影上。“爹”慕羽罗跪倒在床畔,悲恸地唤道。宛若一道光芒冲破了黑暗,慕云无神的双眼似在一瞬间被点亮了,熠熠生辉,“罗儿,你来了”他的苍白消瘦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一如往昔,只是他的手却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有力温暖了慕羽罗紧紧握住慕云冰凉的手掌,几乎泣不成声,“爹对不起对不起”从未有过的悔恨似在刹那间淹没了她如果她不曾带方儒寒回来,如果她不曾对莫子离手下留情,一切或许都可以避免都是她,因为她的任性,因为她的优柔寡断,所以才会害慕家承受这飞来横祸都是因为她啊“傻丫头说什么呢”慕云吃力地抬起手,轻抚着慕羽罗的发顶,柔声宽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啊慕家会有今天,是命都是已经注定好了的”他在朝堂多年,得罪过不少人,即便没有方儒寒,也会有其他人来陷害他再加上他功高震主,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圣上也未必能容下他他,是逃不掉的啊他的唇边忽然勾出一抹释然的笑意可如今的他,再也威胁不到任何人,他们都可以放心了慕家从此以后,也不用整天活在提心吊胆之中了,这是他可以为自己的儿女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但若说他心中还有什么放不下,那便是他的罗儿了。奉旨成婚,不管她多么不愿意,但是为了慕家,她还是遵照了旨意。一入侯门深似海,纵然他看得出王爷对罗儿终究是不一样的,但是她那喜欢自由、无拘无束的性子,能否在王府过得开心,这一直都是他所担忧的啊“罗儿,答应爹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他轻轻地理顺她微乱的发丝,声音中尽是不舍。慕羽罗伏在他的胸前呜呜哭泣着,眼泪迅速沾湿了他的衣襟。“答应爹爹,好吗”慕云心底一痛,轻拍着她的后背。“只要爹爹好好的我就会好好的”羽罗闷声道。慕云却只苦笑着摇了摇头,便再也没有作声,许是因为累了,昏睡了过去、纵容郁气凝结于心,伤了肺腑,正如大夫所言,慕将军没有多少时日了。慕羽罗看着父亲一天比一天虚弱,一颗心也一点点地凉了下去。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皑皑白雪落了一地,有风吹来,夹杂着雪粒刮得脸生疼。在这样的日子里,慕云走过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白幔被风带起,肆意飘荡在这片寂冷的天空下。慕云出殡那天,慕羽罗没有去,整日整夜地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任是谁劝也不听。正当侍女们站在门外六神无主的时候,凌轩煌闻讯赶来。侍女们连忙低垂着头退到一旁,俯身行礼,虽然心中惊恐不已,但也着实松了口气如果王妃出了什么事,她们定然吃罪不起,但要是王爷在这的话,那么一切都是可以解决的吧黑色的衣袍迅速地自她们眼底掠过,凌轩煌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伸手推门,却发觉门从里面被拴住了,当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心头弥漫开去,再也顾不得其他,运气于掌,劈向了紧闭的门扉。门板猛地撞向边上的门扇,不可遏止地晃动了几下,轰然倒地,激起的尘灰扑面而来,纵然侍女们已经及时扭身将头转向一侧,仍被呛得咳嗽起来。凌轩煌却如石雕般纹丝不动,待到粉尘散去,便大步走进室内。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凌轩煌眉头紧拧,步伐未停地转过了屏风。屋内窗户紧锁,也未燃蜡烛,一片昏暗,但他还是看清了她一袭白衫斜靠着软榻,一条手臂随意地垂在榻旁,的肌肤上已然有数条伤痕,深浅不一,严重的可以看到外翻的血肉,狰狞可怖。有血从伤口涌了出来,顺着白皙纤细的手指,低落在她的脚边,渐渐汇聚成一流。慕羽罗怔愣地看着地上的鲜红,良久未动,幽深的眸中闪动着隐晦不明的光芒,突然她的唇边勾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手中寒光乍现,握紧匕首迅速地划向她尚且完好的皮肤。“啊小姐”巧儿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肝胆俱裂,但是因离得远了来不及阻止,心中恐惧,便再也抑制不住地惊呼出声。“哐当”匕首落地,泠泠作响。凌轩煌的眸底猛地掠过暗怒,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慕羽罗凄冷一笑,用力甩开他的手,“不要你管”“你”凌轩煌怒极,但也知道她现下心绪不稳,不忍责备,于是就把气都撒在了外边侍立的丫鬟身上,“还愣着干什么,去取金疮药来”“是是”侍女们惊惧地应道,然后慌张地转身离去。凌轩煌低头,牵起她还在流血的手,动作轻柔却不失力度,“你这么做又是何必呢”语气中是无法掩饰的惊痛。慕羽罗静若死水的眸底起了些微的波澜,可也只有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冷淡地望向他,腕上运劲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无奈凌轩煌是铁了心不放开,便也不再挣扎。她目光幽然地看着凌轩煌,“慕家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别胡说”凌轩煌霸道地打断了慕羽罗的话,抬手将她揽入怀中,“发生那样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慕将军在朝堂多年,树敌无数,有这么一天只是时间长短问题”慕羽罗闻言,眸中忽而就划过一道寒芒,狠狠地推开了他,厉声喝道:“你答应过我会保慕家无恙,为什么你没有履行承诺”只要他插手只要他的一句话,以他在朝中的权势,爹爹必然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凌轩煌,我恨你”她澄澈的眸子似蒙上了一层雾气,朦胧而又迷离,让人看不真切,他却依旧清晰地感觉到那里面浓得化不开的怨怼。凌轩煌的身体猛然一震,嘴边蕴起一丝苦笑,“我知道”可即便他知道,他还是会做出那样的决定长痛,不如短痛慕羽罗苍白的嘴唇掠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她别开视线,冷声道:“我不想看到你你,出去”凌轩煌目光沉痛地凝住她,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未说,但也没有依她所言就此离开。在一室的沉寂中,侍女们端来了清水,准备好了纱布和金疮药,随后便又识趣地退了下去。巧儿望着小姐手臂上的伤口,眼底闪动着担忧,却也明白这种情况她再不适合留在那儿,最后又看了室内无言的两个人一眼,回过身,迈开了步子向外走去。待得所有人都退到了室外,凌轩煌薄唇微抿,一言不发地拿过一旁的纱布,轻轻拭去慕羽罗手臂上的血迹,继而上药、包扎,动作温柔,生怕弄疼了她。两人相隔那么近,彼此气息交融。他身上的味道就这样毫无保留地传了过来,柔柔地将她包裹在其中。慕羽罗的唇瓣微微颤动,干涩的眼里忽然就感到些许酸楚,有泪滴慢慢凝聚,顺着眼角流下,滑过了脸庞由于罗苑主卧的房门被损毁,所以凌轩煌吩咐侍女们将慕羽罗的东西通通搬到了竹苑中。其实,要把门修好也费不了多少工夫,但是凌轩煌不放心,怕她再做什么傻事,与其整日担惊受怕,不如将她留在自己每时每刻都可以看到的地方。对此,慕羽罗并没有什么异议,极其平静地接受了。可,这份平静之中,终是有什么东西,悄然变了质之后的日子,凌轩煌除了每天的早朝,便一直陪着慕羽罗,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