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你怎么了”兰馨儿见师傅躺在床上,上身裹着绷带,焦急地扑了上去。床上之人听见声音,侧过头,定定地看着身旁的弟子。上次匆匆一瞥,没看清他的容貌,李钧这次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这位应该被唤作“铁杆神鹰”的人。四五十岁,清瘦的脸,颧骨有些突出,因失血而显得脸色苍白,鼻子高挺,鼻尖有些下弯,眼神此时有些涣散,看来伤得不清。他颤颤地伸出手,抚摸着兰馨儿的头,眼中一片慈爱。那双手也很清瘦,甚至可以说是瘦骨嶙峋,关节凸起,看起来遒劲有力,大概手上功夫不弱。“别担心,我没事”“是谁伤了你”铁杆神鹰动了动唇,却没说出话来,只叹了口气。“师傅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有什么不可以让我知道的”兰馨儿不满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可是你这个样子我会担心的嘛。”兰馨儿撒娇道。“傻丫头,我不是没事吗,倒是你,不在山上好好呆着,一个姑娘家到处乱跑,出了事怎么办咳咳”“师傅,你怎么样了”兰馨儿忙扶起他轻轻地拍着背。这时,一个女弟子过来,准备给他换药。“我来吧。”兰馨儿接过药箱道。“千儿,谷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段子请拉住那位弟子问道。“回姑娘,昨日突然有一群蒙面人闯入,我们在那片桃花林中结阵迎敌,原想着我们的剑阵再加上那八卦五行阵,肯定能阻止他们进入,谁想”“他们用了火药”段子清道。“嗯,他们那么多火药,把整个山谷炸平了都不成问题,更何况是那片树林,后来他们就闯了进来,而且人越来越多,谷中弟子死伤惨重,这位”千儿指了指铁杆神鹰道,“这位前辈被敌人围困,乱箭齐发,射中胸口,谷主见抵挡不住,救下他之后就带着我们往山后撤。”段子清皱着眉看了铁杆神鹰一眼,兰馨儿正小心翼翼地一圈圈解着绷带。千儿想了想,又道:“说也奇怪,他们一阵狂射,虽射死了一些弟子,可见我们往后撤也没怎么追赶,只是外面的大殿都被炸毁了。”正说着,听兰馨儿“啊”了一声。“怎么了”一干人围了上去。只见铁杆神鹰的心脏位置一个大血洞,伤口外翻,血肉模糊,格外狰狞可怕,绷带拆开那血又咕咕地往外冒,千儿忙将创伤药洒了上去,好不容易才止住。此时的兰馨儿早已热泪盈眶。“傻孩子,为师还没死呢,哭什么”神鹰摸了摸她的头。“可是,好像离心脏很近呢。”兰馨儿有些疑惑,那伤口明明就在心脏部位,又伤得这么深,师傅竟然没死,真是侥幸啊“嘿嘿,差一点,差一点。师傅运气好。”神鹰得意地说,他想说不是离心脏很近,是根本就在心脏的位置,只不过他的心脏不在这边。这可是个秘密,这个秘密救了他两次了。“千儿,那些蒙面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最近谷中发生了什么,和什么人结了仇了吗”千儿低头想了一会儿,道:“我们一向行事低调,也没和什么门派有来往,怎么会结仇呢不过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前几天有个人闯入谷中,可被那桃花阵挡着进不来,我们才赶到那里他就跑了。”“是什么人没看清吗”千儿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段子清蹙着眉,将她拉到一边,问:“有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这,属下不敢妄言。”段子清生气了,厉声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说我难道还问不出来吗快说”千儿这才下了决心,悄声道:“大家都在猜测,那个人是跟踪沈姑娘来的,因为那天沈姑娘回来了,没多久就发现有人闯进来。当时大家也没在意,谁想没过几天就发生这事。”“她”段子清面上一寒,道,“她人呢”“她好像也认为是自己闯的祸,每天都到谷主屋里跪着。”段子清面露疑色,盯着她,千儿见状,又道:“她没做错事干嘛跪着,如果不是她跪着,大家也不会。”段子清打断她:“好了,没有根据的事就不要乱说”千儿应着,诺诺退下。“这就是你的徒弟”旁边一个声音问,兰馨儿抬头,又见到那个高贵的谷主,尽管语气温和,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段子清恭敬地站在一旁,连铁杆神鹰也作势起身,谷主虚按了一下,这才躺着答道:“回谷主,正是小徒。”“嗯,长得真水灵比我年轻时还俊俏。”兰馨儿本来被她那高贵的气质吸引,正傻傻地盯着她,一听这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让一个美丽的贵妇这样称赞还真有些难为情。谷主嘴角微扬,没再看她,转头扫了李钧和三爷一眼,见那高大俊朗的两人,一个神情淡漠,一个慵慵懒懒,站在一起相映成趣,不觉露了笑容,道:“两位既是银霜和子清的朋友,就是百花谷的贵客,只是谷中恰遭变故,怕是要怠慢了。两位”“无妨,无妨,谷主不必顾及我们,百花谷遭此劫我们也深感痛心,希望能帮得上忙。”祈恒对着这贵妇,也不自觉收起了慵懒之气。“既如此,银霜,你就待我好好招待他们。”“是。”白银霜把他们带到一间石室,里面只有临时搭的两张床,和一张桌子,四周壁上糊满了白纸,屋内倒显得亮堂。祈恒打量了一下,微笑着走了进去。白银霜微窘,道:“大殿毁了,只好请你们将就一下。那个,墙上的武功,因为功力不到,或者没有心法强自练习,会适得其反,所以”“呵呵,糊得好,不然万一哪天我闲的无聊看了,看着看着不小心照着练了,岂不麻烦,还是谷主想的周到。”祈恒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揶揄道。白银霜尴尬地笑了笑,不去接话,在屋里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之际,忽又说道:“百花谷成了这个样子,你们,你们何必留下”“这个,我们很好奇。”白银霜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接,愣了一下,道:“这不过是江湖仇杀,你们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我有说要淌这趟浑水吗”白银霜望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径直走了出去。祈恒看着她有些落寂的背影,收起了笑容,叹道:“你说,她回来后怎么对我这么疏离”李钧睁开眼瞟了他一下,继续闭眼打坐,半晌道:“人家心里正难受呢,哪有空理你。”“是吗,我怎么觉着没这么简单。”祈恒喃喃道。、谁是仇敌经过两天的清扫,百花谷的总算有点模样,只是偌大一片树林被毁,屋舍残破,再难现当日百花争艳,修竹藏幽,屋宇隐现的清静与闲适。白银霜站在台阶上,指挥若定,脸上再无初见劫难时的悲痛,一脸的平静,从容地指挥着下属重建大殿。“霜儿”白银霜听见身后那人这么叫,没由来地一颤,却没回头,故作平静道:“三爷是在叫我吗不知何事”“霜儿,我这么叫你可好”“三爷不觉得太过亲近了吗”“不会,”祈恒靠近她,小声道,“更亲近的事都做了,叫一声霜儿有何打紧”白银霜明知他是故意的,耳根仍是不由自主地红了,半晌道:“随你。我还有事,失陪了。”说完欲迈下台阶。“霜儿,”祈恒拉住她的手,“为何躲着我”白银霜无奈,转身抽出手,笑道:“三爷,你没看见我这两天都很忙吗你若不愿意”话未说完就止住,也不再搭理他,朝空地上走去。“你说她到底怎么了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祈恒知道李钧到了他身后,也没回头。“也许回来了有所顾忌吧,”李钧叹道,“毕竟没有外面自由。”祈恒微眯着眼瞅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李钧知道他在笑什么,这两天兰馨儿一直呆在她师傅身边,见了他也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喂,我说你们两个也真是有趣,明明互相喜欢,却时不时地闹别扭,动不动就要分开,你不觉得累吗”“累是累可又有什么办法”祈恒正待取笑他一番,却见他目光定在某处,回头一看,却是沈如冰。她已经在那里一个时辰了,只是不断地挥着扫帚,扫脚下那一小块地,脸上如结了冰一般,冷冷的,眼神也如冰刀般寒冷锐利,她像是跟那块地有仇似的,一下一下用力地扫着,生生将那块地刮了一层皮下来。“居然如这般发泄”祈恒忍不住笑道,“她是打算扫出一个坑来吗”天越发阴沉,转瞬间大雨侵盆。“哇,果然下雨了。”兰馨儿跑到洞口,有些兴奋。“馨儿,下雨值得这么高兴吗”“当然不是,不过刚才在里面,见壁上渗出水,想是要下雨了吧,出来一看果然在下雨。你们俩站在这儿做什么”“嗯,赏雨。”祈恒笑了笑。“赏雨”兰馨儿也望向外面如重重帘幕堆叠的苍茫白色,山树皆成了淡淡的影子,倒也别有情趣。忽然间看见白雾中有个人影,正一下一下地扫着地。兰馨儿吃惊地张大了嘴,话也不利索了,“她,她,谁啊怎么还在,到底在干嘛”“还能有谁”“冰美人”兰馨儿总算认出了那人,抬眼望了李钧一眼,见他依旧一副淡漠的神情,心里竟有一丝窃喜。但是看着瓢泼大雨下孤寂单薄的那抹身影,终究有些不忍,焦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难道真要成为冰美人吗”“那可真名副其实了。”祈恒笑道。“还笑你们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兰馨儿跺了跺脚,跑回洞里,不久拿来了两把伞。“把她接过来。”兰馨儿把伞递给李钧。“我”“不是你是谁”“你确定”李钧古怪地看着她。“废话,只有你的话她才听。”兰馨儿把伞塞进他手里,一把将他推了出去。“你来做什么”“你这是何苦呢”“你知不知道,是我害了大家,害了百花谷,是我”沈如冰竭斯底里,手中扫帚仍旧死命地刮着地面,那里原来有一块血迹,早已被刮干净了,可她仍觉得还在。李钧一把夺过扫帚。“你干什么”沈如冰愤恨地拉着他的手臂,却被他甩开,再用力地将扫帚远远丢出。沈如冰刚要冲过去,却被他一手拦腰抱着,沈如冰挣扎着,如泼妇般对他又抓又挠,却挣不脱他刚劲有力的手臂,一着急狠狠地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李钧吸了口凉气,暗骂了一声疯婆子,便丢开伞一把抱起她往山洞走去。“疼吗”兰馨儿看着他手背上那两排带血的清晰牙印,有些心疼。李钧看她眉头微蹙,心里流过一股暖流,嘴角不由地上扬,道:“不疼。”“笑什么呀。”兰馨儿瞪了他一眼,见他眼中溢出的温柔,像和煦的阳光将她包围着,不由地沉浸其中,手中给他上的药也停下了。“咳咳”祈恒在一旁看不过去了。兰馨儿慌忙放下他的手,移开视线,脸颊绯红。李钧讪讪,却不忍转开他的视线,兰馨儿的无措与娇羞直击他心里最柔软部位,在这一刻,他决定原谅她的随性。沈如冰哗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往外走,眼中的哀怨已变回了寒冰。行至门口还是被李钧拦下。“去哪里”“去哪里都比呆这里强”李钧没有让路,沈如冰带着一丝伤痛道:“你伤我还不够吗”“对不起”沈如冰没想到他会向她道歉,一时怔住,满腔怒火一下子失去了发泄的对象,渐渐熄了下来。半晌,道:“我不会感激你的。”“不用,”李钧淡淡地说,“不过我也不会让你再做傻事。”“你,”沈如冰一下子激动起来,厉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根本就不了解,那么多人,昨日还欢声笑语,忽然一下子全死在你面前,一个个都如花似玉,却被炸得血肉模糊,你知不知道,这里原本是多么美丽的一个地方,现在成了这样,这都是我,都是我害的,呜呜”说罢抱膝呜咽起来。“沈姐姐,这怎么能怪你呢”兰馨儿扶着她,安慰道,“那些人根本就是有预谋的,找到这里来是迟早的事。”“可他们是跟着我来的,我就是百花谷的罪人”“不,他们并不是冲着你来的,你不必这么自责。”“哼,我是百花谷人,他们来百花谷寻衅,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兰馨儿直翻白眼,暗骂她死脑筋,到底要怎样她才会听啊兰馨儿无奈之极。祈恒道:“你伤了自己又有何用那些死了的人还能复活吗况且,目前形势,你们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敌人在暗你在明,时时刻刻都处于危险之中,你不思如何查明凶手,如何御敌,只知自暴自弃,这样就对得起死去的弟兄,姐妹”“对啊,我也是这个意思。”兰馨儿连连点头,心想,我怎么就说不出这么义正言辞的话呢。“好了,沈姑娘也累了,我们先出去吧。”祈恒向兰馨儿使了个眼色,率先走了出去。兰馨儿跟着出去,留下李钧一人,踌躇着